她语音一落,便献宝似地拿出自己写的字。
    他修长的手指接过,“不错,横撇写得还算到位,笔力稳进了一些。若是觉得吃力,不用勉强,为夫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她吃吃地笑着,调皮地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颤着,灵动惑人。
    次日夫妻俩应邀去了公主府。
    梁驸马亲自出门相迎,将夫妻俩请进去。
    花厅里,红底描金的软塌上,靠坐着身穿宽大红色襦裙的永安公主,永安公主比前些日子见着时丰腴一些。她的身边还有一位二八的俏丽姑娘,一身窄袖束腰八幅裙,只及脚踝,露出脚上的鹿皮靴,看起来十分利索。
    永安公主给她们相互介绍,雉娘才这知这姑娘是梁驸马的胞妹,名唤梁缨。
    梁缨自雉娘一进门起,眼睛就仿佛要粘上来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永安公主用美人宫扇打了她一下,“看你这德行,见到美人就挪不开步子,幸好是女子。若是男子,如何了得,就这副好色的模样,必是京中第一纨绔公子。”
    梁缨的目光有所收敛,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雉娘,啧啧道,“公主嫂子,你怎么不早点邀请胥少夫人来做客,缨儿倒是听说过她长得好,没想到长得这么好。”
    “多谢梁小姐夸奖,皮相父母给的,是美是丑都是不我们自己的功劳。”雉娘小心地斟酌,她可是听说过,永安公主最为在乎长相,以前还曾说过要和二皇子换脸。
    梁家小姐如此赞她,让她心里打鼓,就怕公主会多想。
    永安公主斜一眼梁缨,“还是雉娘说话中听,长得好也罢,坏也罢,哪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本宫从前年少时,还曾和舜弟开玩笑,要和他换脸,吓得舜弟跑到母后的跟前痛哭。”
    她的话里并无一丝芥蒂,显然对自己的长相并不是很在意,不知为何会有那样的传闻。
    “皇姐还好意思提?那些日子我可是时常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个要来扒我脸皮的人。”外面传来少年独有的声音,走进来的正是二皇子祁舜和韩王世子祁宏。
    祁舜进门来,胥良川和雉娘都要行礼,祁舜却先一步唤两人,“表姐,表姐夫。”
    后面的祁宏微一怔,也欢喜地唤道,“表姐,表姐夫。”
    “胥少夫人哪里成你的表姐了?”梁缨问祁宏。
    祁宏挠下头,他头发已经能束起,许是他自己忘了,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初见胥少夫人时就觉得十分的亲切,也想着若是有这么一个姐姐该有多好。她既然是皇伯母的外甥女,我叫声表姐也是可以的。”
    韩王比陛下年长,因为身残,和韩王妃成亲多年后,才得了祁宏一个独苗,爱若珍宝。
    梁缨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按你这么说,我也可以唤她一声表姐。”说完她真的叫了一声。
    永安公主受不了地抚额,“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真是够了,不就是看雉娘长得貌美,都上赶着认表姐。缨姐儿,你认什么表姐啊,依本宫看,你干脆认雉娘当亲姐姐好了。”
    “那可不行,我们又不是亲姐妹,若真是姐姐妹妹地叫,别人会怎么想。”梁缨连连摆手,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胥良川。
    梁驸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胥良川不动如山。
    雉娘细思着永安公主的深意,以她的直觉,公主不可能是要给她添堵的人。
    花厅里突然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梁缨的眼中全是狡黠,鹿皮靴子在地板上蹭了蹭。
    所有人的都将目光投向胥良川,包括雉娘,胥良川脸色平静无波,淡淡地道,“身为胥家子孙,应该谨守祖训,胥家唯有嫡系。”
    雉娘静静地看着他,有些失落,仅是因为祖训吗?
    胥良川注意到小妻子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皱了皱眉,缓缓地又道,“吾妻贤良淑德,得一人甚幸。”
    他细心地观察着,就见小妻子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如云散霁出,红霞漫天。
    永安公主喃喃道,“这个…看不出来良川还会说情话。”
    厅中的其余几人也有些发愣,好大一会儿,梁驸马哈哈大笑,“公主,您输了吧?我就说无论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让良川变脸,偏偏你说要吓一吓他。他是没吓着,赵家表妹吓得不轻吧?”
    果然,就见永安公主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嗔怪地望着梁驸马,“看本宫,将你们都绕糊涂了吧。本宫的意思不是让缨姐儿和雉娘做姐妹,真做姐妹各自嫁人哪能天天见着。不是姐妹又能天天见着的只有另一种…本宫记得胥家不是还有一位二公子?”
    她这一说,雉娘反应过来。
    只是事关他人的婚事,而议论的姑娘就在厅中,永安公主就是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看下还有二皇子和韩王世子两个未成婚的少年。
    永安公主一向都是霸道的性子,二皇子和韩王世子并未露出任何的诧异之色,便是那梁缨,脸上也不见一丝羞涩。
    她好像真的在考虑公主的话,一会儿看看雉娘,一会儿低头,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要是能天天看到表姐,那就行。”
    雉娘被吓了一跳,这姑娘胆子可真大,终身大事,连正主的面都没见过。就因为想天天看她,竟如此爽快地答应婚事。
    永安公主笑起来,“缨姐儿不愧是将门虎女,性子就是爽快,此事包在本宫身上,定能让你如愿以偿。”
    她话音一落,梁缨就立马挨到雉娘的跟前,一脸的欢喜。
    雉娘暗道,这梁家小姐比自家的婆母还要疯狂。
    怪就怪在厅里的男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雉娘深吸一口气,有些明白过来。公主和驸马请他们夫妻俩来做客,打的怕就是岳弟的主意。
    只是她不过是堂嫂,夫君也只是堂兄,哪能越过长辈给堂弟的婚事做主。她和对面而坐的夫君对视一眼,夫君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永安公主从软塌上坐起,一只手扶着肚子,她身边的嬷嬷小心地搀着,梁驸马立刻起身轻问,“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无事,靠久了,有些腰酸罢了。”永安公主摆下手,示意雉娘坐近一些。
    梁缨也跟着亦步亦趋,永安公主好笑地道,“看看你的样子,以前总追在舜弟的后面,现在见了雉娘,怕是要将舜弟丢在一边。”
    祁舜也笑起来,祁宏也跟着一起笑。
    厅内的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雉娘思量着,梁家小姐的性格爽朗,应该不是背里使阴招的人,与这样的相处倒也自在,就不知祖母会不会忌讳梁家的家世。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永安公主既然挑明想和胥家结亲的事。剩下的就是胥良川夫妇二人回去和家里人通气,成或是不成,胥家人都会给个准话。
    胥良川看一眼梁驸马,梁驸马笑得故作高深。
    他垂下眼眸,暗自揣测着永安公主夫妻俩的用意,渐渐心里有了谱。
    ☆、第81章 劝离
    花厅里地龙烧得极旺, 有宫人们进来添茶水, 将冷掉的点心撤下,换上刚出的热点心, 糕米独有的甜香带着花香弥漫开来。
    永安公主自己捏起点心, 也招呼大家一起用。
    她用完一块后,用帕子擦拭嘴角, 身后的嬷嬷小声地问,庄子上送来的新鲜鹿肉要如何烹制。
    永安公主让她们做个一鹿三吃,煨鹿筋,炙鹿脯,还有熬鹿骨汤。
    嬷嬷低头下去安排,永安公主望着自己的肚子, 有些惋惜地道,“大雪封山,最是狩猎的好时候, 可惜今年不能同往年一般尽兴。”
    梁缨跺一下脚, 恨恨道,“明年要全部补回来。”
    今年因为公主嫂子有孕,二哥日日守着,都没有带她进山过。往年她可是跟着公主嫂子和二哥,在山上的庄子里一住就是个把月, 过足了狩猎的瘾。
    “好,到时候,你们也一起, 人多图个热闹。”永安公主对着胥良川和雉娘说。
    胥良川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梁缨亲热地对雉娘道,“到时候我们一起,你会射箭吗?”
    “不会。”
    她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我可以教你。”
    雉娘笑着应下,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
    外面有小太监的声音,竟是太子驾到。永安公主坐直身子,厅中人多少也有些诧异。
    今日永安公主显然是没有邀请太子的,太子掀帘进来,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平晁。平晁比起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如同变了一个人般,情绪低沉。
    “皇姐,你这里好生热闹,也不叫上孤?”
    “太子殿下课业繁重,皇姐不好意思打扰,你和舜弟不能比。”永安含笑地说着,和梁驸马交换一个眼神。
    众人向太子行礼,太子做个请起的手势,“都是一家人,宫外不比宫中,就不用讲那些个虚礼。”
    在场的人,论血缘,还都能扯上一扯,说是一家人也没错。
    太子复又道,“孤有段日子不见良川,不想能在皇姐这里遇上,说起来,你们还是连襟。”
    他指的是平晁和胥良川,胥良川没有接这话,平晁脸色也不好看。赵燕娘那丑女最近在府里作上了天,也不祖母是怎么想的,什么都由着她,还让下人们都听她的调遣。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将府中的下人们指使得团团转,母亲还病在塌上,祖母什么事都不管,府里被她弄得乌烟瘴气。
    他不敢回府,就怕被她堵上,苦不堪言。
    太子还提什么他和胥良川是连襟,如果娶的是凤娘,他倒是乐意当这连襟。
    “皇弟你这是在戳晁儿的心窝子。”永安公主摇头叹息,“那赵燕娘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晁儿娶了那样的妻子已是十分痛苦,你还提什么连襟不连襟,本宫听了都不高兴。”
    平晁的脸色更加难看,太子似是才恍过来,道,“是孤忘记茬,说起那赵燕娘,也确实是委屈你,要不孤给你赐两个美人,也好过天天对着那妇人?”
    “谢太子恩典,平晁眼下只想着当好差事,效忠殿下。”
    太子神色有些满意,同情地道,“你不愿意,孤也不勉强。”
    雉娘低着头,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在耳中,觉得有些怪异。太子好像故意提赵燕娘,似乎地嘲弄平晁一般,不会还是因为皇后将赵凤娘赐给平晁的事情吧?若真是这样,这太子可真够气量小又记仇的。
    她不经意地抬头,就看到永安公主嘴角一闪而过的讥讽。
    随后,梁驸马将男人们引到另一个正厅。花厅中只余公主,雉娘和梁缨。
    这下梁缨更加和雉娘挨得紧,永安公主失笑,对雉娘道,“让本宫多看看,若腹中是个姑娘,本宫希望她长得像你。”
    梁缨立马两眼放光,紧紧地看着永安公主的肚子,“公主嫂子,要是小侄女真的长得像表姐,那可就太好了。”
    雉娘失语,这姑嫂俩真会想,公主的孩子怎么会长得像自己?
    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长得像皇后,万一公主的孩子像外祖母,确实是会和自己长得像。
    她抿着唇笑着,梁缨被惊得失了魂,坚定地对永安公主道,“公主嫂子,我就要一个像表姐的侄女。”
    永安公主笑起来,带着肆意。原本普通的长相忽然变得生动,配着她大红的襦裙,竟让人生出明艳之感。
    雉娘暗忖,哪个说永安公主平庸之姿,要是他们见过公主张扬的笑,恐怕就不会那么传。
    永安公主见她盯着自己看,问道,“雉娘在看什么,可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臣女觉得表姐笑起来真好看。”雉娘说得由衷。
    永安公主一愣,又大笑起来。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本宫,本宫心中欢喜,这才是嫡亲的表妹。”永安公主说得意有所指,梁缨捂着嘴笑,以前平湘来公主府里,公主嫂子可没有这么高兴。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缨儿觉得表姐说得对呢,公主嫂子笑起来确实非常好看。”
    梁缨的话让永安公主越发的开怀,捂着腹部道,“缨姐儿不仅魂跟着雉娘走了,这心也偏向着雉娘。依本宫看哪,现在雉娘说外面的天是黑的,缨姐儿也会跟着说是黑的。”
    “咦,公主嫂子这一说,好像外面的天是暗了一些。”梁缨望着外面,天气阴冷冷的,似乎真的比方才暗沉。
    “看看,雉娘,这么个听话的妯娌,你可不能放过啊。”永安公主朝雉娘调皮地眨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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