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娘心里打着算盘,亢奋的昨夜都没有怎么睡好,今日脸上的粉又抹厚了一层,惨白惨白的。
    赵凤娘也陪同她们一起,另乘一辆马车,到宫门口率先下车,她走到后面来扶着巩氏,轻声地安慰,“母亲,莫要心慌,皇后娘娘十分的和善。”
    巩氏勉强挤出一个笑,感谢她的贴心。
    守门的人都是认识赵凤娘的,依例派人通报后,就将几人放进去。
    引路的太监走在前面,赵凤娘是宫中的常客,她的神情放松,雉娘低头走路,赵燕娘却是四处地张望,被宫里的富贵迷了眼。
    等到德昌宫里,琴嬷嬷在门口迎着,将几人领进去,再去内殿禀报皇后。
    皇后坐在镜子前,梳头嬷嬷为她插上最后一只发钗,后面的宫女们垂首立在两边,见琴嬷嬷进来,皇后对着镜子再理理鬓角,头上的凤钗发出耀眼的光,她随意地问道,“你刚才可见到那赵夫人,是否真的和本宫长得像。”
    “确实有一两分相似,但她不过是面貌有些像,哪有娘娘的天人之姿。”
    皇后笑笑,眼底波光潋滟,“你呀,也莫学那些人,用好话来哄我。”
    琴嬷嬷假意掌自己的嘴,“老奴这嘴巴太笨,应该说山石哪能和玉料相比,虽同是石料,却有天壤之别,将她与娘娘相提并论,老奴该死。”
    “好了,越说越过,出去看下吧。”
    皇后娘娘扶着琴嬷嬷的手,宫女们跟在后面,慢慢地从走到大殿,赵家母女几人都站着,见她们出来,除了赵凤娘,其余几人都跪行大礼。
    皇后坐在宝座上,俯视着几人,缓缓地开口,“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几人依言半抬头,眼皮子不敢掀起。
    皇后扶着宝座的手,慢慢地抓紧,她眼神的利光直直地看过去,不一会儿又缩紧,紧抓的手再松开。
    巩氏和自己长得确实是有些像,但巩氏所出的女儿才更像自己,她心起波澜,满腹疑问。
    “都起身吧,赐座。”
    琴嬷嬷脸上不显,让宫女端来几个小凳,放在巩氏她们的身边,巩氏有些不敢坐,昨日黄嬷嬷可没有提到皇后娘娘还会赐座,这坐还是不坐?
    赵凤娘小声地提醒,“母亲,你们坐吧。”
    然后她自己侧坐下来,仅挨着凳边,巩氏松口气,学着样子坐下来,燕娘和雉娘也有样学样。
    雉娘落座的时候,借位快速地抬头朝上位的地方看一眼,金碧辉煌的宝座上坐着一位贵气逼人的皇后。
    皇后容色艳丽,神色深不可测,正好也朝她望来,四目碰撞间,凌利的瞳孔仿佛跨越时光,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不由得心颤动一下。
    赵燕娘一坐来,眼里冒着兴奋的光,不停地打量着殿内的摆设,心里涌起一阵狂热,贪婪地看着金柱玉壁,恨不得占为己有,皇后身后的琴嬷嬷眼神闪了闪。
    皇后娘娘露出一分笑意,红唇轻启,“昨日凤娘还说你和本宫有些相像,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说错,这倒是有些意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听说赵夫人是临洲方家的姑娘,不知赵夫人生母何处人氏?”
    巩氏站起来,低声回道,“娘娘恕罪,臣妇不知,臣妇生母在世时,从未提及过自己有亲人,臣女也未见过有人来探望她。”
    “哦,真是可惜,不过你现在也算是个有福气的,想来后面的那位姑娘就是你的亲女吧”|
    “回皇后娘娘,正是臣女所出,闺名雉娘。”
    “雉娘。”皇后呢喃着,眼眸微沉,“看起来倒是与凤娘一般大。”
    巩氏低着头,回答道,“娘娘眼光过人,确实同年所出,只比凤娘和燕娘小上半个月。”
    皇后娘娘点点头,“这可也真是巧。”
    她的眼神看着雉娘,长得真像自己当年,从名字就可以听出,这姑娘以前过得并不好,她的心紧了一下,似被什么揪住一般。
    殿内一时静默,赵凤娘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天下相似之人常有,能够有半分像娘娘的天颜,是臣女母亲和妹妹几世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嘛,没有血缘却长得相似就是缘分,有血缘的相似反倒见怪不怪,就好比大姐和姑姑,长得就很像。”
    皇后的利眼扫过来,瞧见说话的正是巩氏身边的丑女,听说是凤娘的双胎妹妹,她此里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丑女的无礼,满脑子都是方才听到的话。
    下意识地打量着凤娘,心不由地往下沉,这丑女说得不假,以前她被糊了心智,竟连这些都没有看出来,凤娘分明是长得有几分像柳叶,也就是现在的段夫人,她曾经的丫头。
    柳叶已有好多年没有进宫,每回进宫都是浓妆艳抹,让她都快忘记当初的长相。
    她本已松开的手又紧紧地握紧,认真地瞧着赵燕娘,赵燕娘心里有数,将头昂得很高,带着一丝得意。
    “这位说话的想必是你的二妹妹吧,凤娘?”
    赵凤娘站起来回话,“正是,望娘娘恕罪,臣女的二妹妹无心冒犯娘娘,对于宫中的规矩不太清楚,还请娘娘看在她无心的份上,莫要怪罪。”
    皇后的嘴角慢慢地泛起笑,眼里却是冰冷一片,“本宫怎么会同她计较,还要感谢她今日说的话,若不是她提醒,本宫竟想不起来,你和柳叶长得如此相似。”
    赵凤娘被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她和姑姑长得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皇后娘娘为何还要专门一说。
    赵燕娘却又不管不顾地说起来,“皇后娘娘真是善心,臣女失礼,还望怪罪,说起来一家人也有长得不像的,比如臣女,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臣女每每想起,都十分的难过。”
    她说完,仿佛真的十分的伤心,眼眶还红了,皇后眯着眼往这边瞧,从她的脸上转到雉娘的脸上,表情捉摸不定。
    琴嬷嬷轻声地询问,“娘娘,喝安神汤的时候到了,是否现在用?”
    赵凤娘闻言知意,站起身来,“皇后娘娘凤体最近可好?”
    皇后娘娘似是有些乏力头晕,抚着额头摆下手,“老毛病,不碍事,本宫无事,你们退下吧。”
    赵凤娘带头行礼,巩氏等人也学着样子,恭敬地退出去,一出殿门,就有宫人将她们引出宫。
    殿内的皇后接过琴嬷嬷递过来的汤药,仰头一口气喝完,接过帕子擦了擦。
    “你看,凤娘是不是和段夫人长得像?”
    琴嬷嬷接过药碗,放到旁边宫女的托盘上,轻声地回答,“自然是像的,俗话说得好,侄女似姑姑,姑侄俩像的最是寻常。”
    皇后眼睛闭上,强压着胸口的愤怒,扶着琴嬷嬷的手去内殿,琴嬷嬷服侍她靠坐在塌上,她的眼神才慢慢地睁开。
    “说到柳叶,本宫似乎已有许久未见,你让人去将她召来,我们主仆二人好久没有说过话,是该好好聊聊。”
    “是。”
    皇后娘娘的眼睛又闭上,琴嬷嬷轻声地退出去。
    外面的宫人引着赵家母女几人才一出德昌宫,远远地瞧见明黄的身影往这边走,立马带头跪下,嘴里呼着万岁。
    巩氏和雉娘也低着头,跪着行礼。
    明黄色的靴子从她们面前经过,径直迈过去,朝凤娘看一眼,不经意地看到巩氏母女,脚步顿住。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雉娘,“给朕抬起头来。”
    雉娘依言抬头,少女娇美的容颜全露出来,略施薄粉,如晨起时初开的花朵一般,灵秀动人,祁帝似不可信地眯眼,这姑娘是谁?
    “你是何人?”
    “回陛下,臣女是原渡古县令赵书才的三女儿,凤来县主是臣女的大姐。”
    祁帝定定地俯视着她,半晌,又朝旁边的凤娘扫去,不经意扫到巩氏,愣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往德昌宫而去。
    赵燕娘想出声,被赵凤娘死死地盯着,撇下嘴,低下头去。
    祁帝的身影消失地宫门内,众人才敢起身,巩氏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软得提不起半点的劲,这宫里真太吓人,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她长得像皇后也就罢了,一个像也说得过去,可雉娘也像,两个人都像皇后,怎么会如此这巧,这是怎么回事?
    祁帝往德昌宫正殿的内殿走去,外面的宫人说娘娘在里面小憩,他挥手示意宫人不必通传,迈着步子自己走进去。
    皇后正闭着眼,听到脚步声,睁开眸子,似乎有些彷徨无助的样子就落在祁帝的眼中,祁帝心神一晃,连声音都不由地放轻。
    “怎么,可是哪里不适?”
    皇后挣扎着下塌,祁帝按往她,“夫妻之间,何必如此多礼。”
    “臣妾失仪了。”
    “无防,你这样子倒是让朕想起许多年前,像个受惊的幼兽一般,方才朕在外面见到一位小姑娘,长得和你当年可真像,恍惚间还以为在做梦。”
    皇后笑起来,“那陛下您就是白日做梦,刚才是凤娘的母亲和妹妹们进宫来,臣妾也是听说和她母亲长得有些相似,将人召进宫里,没想到,竟真的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赵夫人所出的女儿,看到她臣妾仿佛还是在闺房中照镜子一般。”
    祁帝的目光深沉,似痛惜般地看着她,“你若喜欢,就常将她召进宫来说说话,若是她能入你的眼,你就多给她一些体面。”
    “谢陛下。”
    “你又多礼了。”
    “陛下…”
    皇后偎进他的怀中,他的手紧紧地搂着她。
    凤娘一行人到段府,赵氏有些坐立不安地等着,段大人不悦地道,“你如此紧张做什么,凤娘常去宫中,能出什么事?”
    赵氏摇头,不敢回答。
    好不容易看到凤娘她们回来,连忙拉着手问情况,赵凤娘一路上都在细思,琢磨不透皇后娘娘的态度,不知道让巩氏她们进宫是对还是错。
    “姑姑,没事的,皇后娘娘也只不过是随便见下而已。”
    “那就好,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说什么,就让我们出宫。”
    段大人背着手过来,“我就说过,能有什么事,你姑姑一直在担着心。”
    “姑姑就是这个性子,哪怕我天天进宫,她也是天天跟着担心。”
    赵凤娘说得亲热,没有看到赵氏眼里的担忧,不过赵燕娘却注意到,心里恨不得大笑,“姑姑,我大姐说得没错,宫里能有什么事情,皇后不过就是好奇谁和她长得像,还说头一回发现我大姐长得像姑姑呢?”
    “什么?”
    赵氏惊叫出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她稳住心神,挤出一个笑意。
    巩氏母女稍一停留,就起身去宅子,赵氏没有心情留客,也没有多做挽留,还有坐下来好好细问凤娘,就接到宫中的口信,说皇后娘娘召她进宫。
    她慢慢地梳洗更衣,面无表情地坐轿进宫。
    ☆、第52章 责问
    赵氏一踏进德昌宫, 外面的门就关上了,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硬着头皮走进殿内,只见皇后独独一人坐在当中, 殿内再无他人。
    皇后冷着脸,表情如霜冻一般,入鬓的眉越发如利刃般让人胆寒, 寒冰似的眸子睨着她, 冷艳孤绝。
    “跪下。”
    赵氏双腿一软, 膝盖直直地跪在地上,一个白玉青墨的茶杯飞过来,正好砸在赵氏的额头上,又骨碌碌地飞开,摔在地上裂成碎片。
    血立马涌出来,她不敢擦, 伏贴在地, “娘娘息怒, 不知娘娘为何生气,奴婢该死,不知哪里出了错,请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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