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嘴里的漫不经心,那语气中的云淡风云,秦玉楼只以为定是丈夫存的私房物。
    可眼下,瞧着这满屋子毫不起眼,但却实打实的奇珍异宝,又瞧了瞧手中这一片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破旧铜钥匙,秦玉楼心下直砰砰砰的乱跳着。
    呜呜呜,她错了,她往后再也不敢嫌弃丈夫的满脸地穷酸样了。
    第71章 七十一章。
    原本以为那戚修只不过是个落魄的穷酸世子,而自个门第虽低, 但所幸胜在嫁妆丰厚。
    又见这诺大的侯府实在是低调清贫得可以, 虽面上未显,但秦玉楼私下却觉得其实偶尔也是可以直起腰杆子来的。
    却不想, 现如今这丈夫竟一朝升了官, 又发了财, 秦玉楼深埋在内心深处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优越感瞬间被扑灭了。
    现如今才总算彻彻底底的瞧了个清楚明白, 人家可是开国功勋的建国侯府的继承人, 而自个却只是个外乡末流小官家的末流小姐而已。
    如戚修那样的权爵家的世子爷,便是放眼整个大俞, 怕是两个巴掌都凑不够,屈指可数。
    而像秦玉楼这样的末流小姐,在这雍容华贵的天子脚下, 一抓却是一大把,实在是不够看的。
    这样如雷贯耳的发现, 这般□□裸的现实差距, 着实令人惆怅。
    往后, 怕是再也不能够偶尔直起腰杆子得意洋洋的做个优越感十足的妻子呢。
    回到霁修堂时, 秦玉楼只随手挑了两块毫不起眼的玉佩预备送给娘家的两个小子们。
    原是一样都不敢挑的, 怕回头丈夫问起, 难免英雄气短,唯有鼓起勇气随意拿了两块儿。
    回院的第一桩事儿,秦玉楼便将掌管衣饰的归昕唤到了跟前,一脸前所未有的认真, 只吩咐她去挑选几块上等的好料子过来,她要亲手为夫君缝制衣裳。
    一时惊得不明就里的归昕眼珠子都快要掉落下来了。
    哎,秦玉楼见状,只幽幽叹了口气,道:“去罢去罢,赶明儿好好教教你家姑娘纳纳鞋底,往后你家姑娘再也不敢任性妄为呢···”
    归昕懵懵懂懂的去了。
    秦玉楼歪在软榻上,一时颇为怀念起原先在闺阁中那般吃了睡、睡了便吃的神仙般的日子,嫁到这戚家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未好生睡过一个懒觉呢!
    唔,事实证明现如今努力得还不够,还得多多努力。
    丈夫便是她的天,而现在秦玉楼也十分觉悟的发现,两人的身份一个在天,一个在···嗯···半空中,所以势必得好生侍奉着。
    便是不为了未来的懒觉,怎么的也得为了···岑文阁里的那满屋子宝贝罢···
    想到突然冒出来的那些宝贝,想到那那些宝贝的命运都悉数掌握在了她的手中,秦玉楼好不容易压下的激动顿时复又开始萌芽,心底深处那么一星半点的惆怅感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仿佛由个小富婆成了个大富婆,她现如今便是连自个的身家到底有多少怕也数不清了。
    唔,夫君威武。
    于是,晚上待戚修归来时,秦玉楼顿时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人还在院子里,秦玉楼便早早的一脸笑脸的迎了出去。
    伺候更衣洗漱事事事必躬亲,布菜泡茶再也不曾假手于人,一脸殷勤谄媚得紧。
    戚修是个彻底遵循古训的循规蹈矩之人,除了成亲伊始有些许不自在,后来在妻子的细致贤惠中,早已习惯了妻子的殷切侍奉,“事夫,以夫为天”本就是作为妻子的本分。
    是以,这日见秦玉楼比往日更为上心,更为满意的同时,只觉得此乃理所当然之事儿。
    一个主动付出,一个安然接受,倒也一时相敬如宾。
    临歇前,秦玉楼将自个随手挑选的那两块玉佩给丈夫过了一眼,除了不起眼外,最主要的便是这两块玉乃是一对,一模一样的。
    戚修只将其中一块拿到手中瞧了一眼,似乎有些诧异,随即似赞赏似的瞧了秦玉楼一眼,低声道:“嗯,这玉不错···”
    秦玉楼一问,这才知晓,原来此玉乃是上好的绿松石,因着物稀少见,外表呈现蜡状光泽,瞧着并不起眼,不为世人所知。
    看着丈夫略微赞许的神色,秦玉楼愣了好半晌没有吱声。
    忽而发觉自个怕是书读少了,或者到底是末流世家的末流小姐,这眼界与眼前这个低调的文武全才,到底不可同日而语。
    秦玉楼的浑身解数还未使完,丈夫便已去了军营。
    初一,天气大好,乃是出行吉日。
    话说这日一大早戚家二进门处便早已备好了马车,戚家一行人前往开福寺祈福还愿。
    此次备用的乃是一辆双马并骑的大马车,前头有两名车夫赶路,马车外表瞧着低调简朴,内里却是宽阔如斯,且要比寻常普通的马车要稳当舒坦得多,脚程也要利索许多。
    老夫人、小伍氏及秦玉楼自然坐在了这一辆马车上,裘氏与戚芸母女坐在后头一辆,另外跟随的丫鬟婆子挤了一辆,又点了一队护卫随行,戚修还留了护卫郑凛专程护送。
    此番还是秦玉楼头一回前往京城的寺庙供奉,也是嫁到京城后,第三次出府,第一次是前去秦家拜会,第二次是上月荣家参宴。
    到底是天子脚下,待马车驶出了建国侯府所在的巍峨宣武大街,进入了外头热闹的市井街道上,便是隔着帘子,都能够感受到外头热闹非凡的景象。
    只听到街上延绵不绝的吆喝声,有卖包子早点的,卖茶水的,买糖葫芦的,街道上人群熙来攘往。
    还时不时能够听到人群中小孩哭哭啼啼及你追我赶的喧闹声儿,着实令人心痒痒的,只恨不得掀开帘子往外头瞧上一瞧,亲眼目睹一番这都城的大好风光才好。
    然瞧着老夫人此刻正闭着眼纹丝不动的坐在跟前,那张历来寡淡此刻依旧毫无表情,秦玉楼心中一阵胆怯。
    她只敢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双肩费力撑着,背部挺得直直的,哪儿敢松懈一下。
    只是心里头微微有些可惜,这三回出府,只一回比一回乖觉,至今还不知这都城到底是啥样呢?
    以往秦玉楼在元陵时,长大后虽不爱出府了,但小时候可没随着四处撒欢闹腾,不论是上元节还是端午中秋夜,总是由那颜邵霆领着四处游玩。
    便是后来长大了,不轻易出府了,却也时常由着袁氏领着到陵隐寺去拜佛,到乡下庄子里去避暑游玩,从未被拘过。
    转眼瞧着对面的小伍氏规规矩矩的,秦玉楼便也立即正襟危坐着。
    许是临近端午,马车经过漯河边时,只听到从对面堤岸上传来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声儿,瞧着约莫是为了初五那日的龙舟赛在做准备。
    外头雷鼓震天,那阵仗丝毫不比端午那日的阵仗小,两岸仿似围满了人,一阵熙熙攘攘。
    不多时,忽而一阵嘹亮的呐喊声震破天际,显然河里比试的两条舟已到了决胜负的关键时刻了,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许是行人过多,前头的路一时被堵住了,直有些寸步难行。
    正在这时,只觉得缓速前行的马车忽而剧烈一晃,马车直直停了下来,好在这辆马车着实稳当,里头几人不过是身子晃动了几下,未曾拌倒。
    那头一直紧闭着双眼的老夫人只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正在此时,坐在后头马车上的翠柳闻得动静忙不迭下了马车,在外头禀着:“老夫人,是后头三太太所乘的马车被旁人受惊的马撞了···”
    老夫人闻言只淡淡道:“差郑凛前去打探下···”
    话音刚落,郑凛便已经到了,只在外头恭敬禀告着:“老夫人,是庄家护卫的马受了惊,不慎撞到了三太太的马车上,所幸太太与大小姐并不大碍,只后头那匹马怕是受了少许惊吓,现庄家特差了人前来与老夫人赔罪,老夫人,您看这——”
    老夫人听到庄家时,一贯寡淡的神色似微微怔了怔,随即,很快恢复神色,只冷不丁朝着秦玉楼这边瞧了一眼,方道:“马受了惊,这辆马车宽敞,便且到这里挤一挤吧,既无碍,便无事了,且去与庄家回了,趁早赶路要紧···”
    郑凛忙不迭前去传话。
    裘氏与戚芸弃用了后头那辆马车,来到前头与秦玉楼她们挤到了一处,不过所幸这辆马车内里宽敞,并不觉得拥挤。
    不多时,庄家差人清路,特请戚家先行。
    听到庄家时,裘氏上马车时似乎亦是下意识的先且瞧了秦玉楼一眼。
    秦玉楼觉得十分好奇,但心中更多的却是诧异与激动,因为她曾经在元陵的手帕之交凌薇便是嫁到了京城庄家。
    两人时常有书信往来,只不知这个庄家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庄家,她的闺中好友此刻是否就在那辆马车上。
    第72章 七十二章
    约莫行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是快到了。
    开福寺建在京城郊外有名的普陀山上, 寺庙坐落在半山腰上, 南北朝向,乃是京城有名的香火圣地, 每日前来供奉之人络绎不绝。
    这日乃是初一, 又马上临近佳节, 是以这日前来参拜之人格外偏多, 马车行到山脚下时便又堵了起来, 尤其是到了入口处,几户车马仿佛缠绕到了一块儿, 这才将入口堵住了,瞧着那行事作派,俱是些车马华丽的大户人家。
    好在戚家有先见之明, 远远地便减了速,只将马车停放在了一侧的大槐树下, 待前头道路通畅了, 这才缓缓前行。
    因从山下前往半山腰乃属山路, 马车尚且无法通行, 因此所有人到了山脚下, 得纷纷弃用马车, 改走环绕山间小道或者山前陡峭的千级台阶前行,所谓心城则灵,传闻一阶一阶踏过庙前这千级台阶者,往往更得佛祖青睐, 所求之愿也更能快速的灵验。
    是以,大部分人自然乐意选择一阶一阶亲自攀岩而上。
    戚家是特意过来祈福还愿的,自然是弃了山道。
    唯有老夫人到了古稀年岁,着实经不起折腾,便依着从前的规矩,从山脚使了银钱赁了一登山小轿,由两名轿夫抬着缓缓上去。
    秦玉楼一行皆乃女眷,这寺庙人多口杂,鱼目混珠,下马车时,所有人全副武装,除了裘氏,秦玉楼与小伍氏及戚家尚未及笄的大小姐戚芸各个面上围着面纱。
    戚芸包裹的更为严实,头上还带了个围帽,只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的。
    随即,里头贴身丫鬟侍奉身侧,外头婆子左右跟随,前头,后头有侍卫严加看守,方圆百丈内压根进不了身。
    但凡大户人家讲究些的,大抵皆是这幅做派,压根不用担心被人瞧见了去。
    秦玉楼见状,倒是微微有些诧异,倒没想到这京城礼数竟如此严苛,她们秦家原先在元陵时,言行做派皆算作讲究的呢,但却万万没有到达如此地步,许是江南民风到底要开放些罢。
    不过这严苛也有严苛的好处,一路上皆恪守本分,难得清静许多。
    又许是,各个累得气喘吁吁,压根没得旁的多余心思去顾忌其它了罢。
    途中设有凉亭,可稍作歇息,走到半道上时,瞧见前头一行人刚歇息完,方起身离去。
    戚家便也在此处凉亭里歇了歇脚。
    登至山腰上的开福寺时,向来犯懒不爱动的秦玉楼已是浑身酸软,双腿打颤,好不容易歇了这几日身子已经渐好了,经过这么一遭,秦玉楼只忽而一阵欲哭无泪,简直与被丈夫碾压摧残有得一比。
    然见裘氏几个虽也有些气喘,但神色还算平静,许是每月一遭,大抵也已适应了,秦玉楼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柔弱不堪,面上还得强颜欢笑,直道着:“不打紧不打紧,我原先在元陵时也时常如此,早已习惯了···”
    身侧芳苓芳菲闻言面上微抽。
    寺庙主殿上方镌刻有“开福古寺”四个古字,两侧偏门上方分别镌刻“回头”、“是岸”四字。
    寺庙内共设有佛殿三、四进,到底是京□□寺,宏大轩丽,里头东厢设有客用厢房、斋堂、库房、方丈居室及各弟子居所、西厢则为说法堂、禅堂等,寺庙入口处靠近山崖陡峭处设有一座钟楼,钟楼声响起,震响整个山间,山脚下方圆几里都能听到。
    那头翠柳已早早的在佛殿外候着呢,待秦玉楼几个在寺庙外的大香炉前先烧了香烛,这才忙不迭走过来朝着她们一行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在里头捐了香火,这会儿正在里头等着呢···”
    秦玉楼一行这才揭了脸上的面纱,随着裘氏一道进了佛殿。
    恰逢她们这一行人正要进去,而里头一行人由着个小沙僧领着正要出来。
    “楼···楼妹妹···”
    秦玉楼方一抬脚,便忽而听到由身后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似略有几分焦急与激动。
    秦玉楼先是一愣,见前头裘氏一行人停住了步子纷纷扭头瞧去,秦玉楼心里头顿时直砰砰乱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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