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不如把他和外面那个玉女一样一起交给我吧,反正你现在也只是想把金童偷走的人皮给原来那个孩子换回去,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很可靠的换皮医生,但是你要把你手上那具金童的尸体给我,也算是还掉我之前的一件人情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这个狗母娘娘其实是我那位老板张秉忠的干妈吗?”
    “……不知道。”
    乍一听到这个信息量似乎很大的事情,晋衡也有点愣住了,而看他这幅确实很意外的样子,单手撑着头的秦艽也在丢出手里的一张牌后懒洋洋地笑了笑道,
    “那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张秉忠当年还没当上祟主的时候认了道行高深的狗母娘娘做自己的干妈,狗母帮助他上位后也从自己的这个干儿子这里拿了不少好处,可我和这位祟主的关系本身其实不是那么对付,看他那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早晚要忍不住对我下手……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考虑,我只能先拿这位狗母娘娘和她的这双儿女开刀,再想办法拿她那位干儿子开刀了。”
    这般说着,隔着层面上的轻纱就笑着看了眼他的秦艽也没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特别可怕的话。
    头一次听人把谋权篡位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晋衡一时间只能无言以对地也抽出一张牌丢在桌上,过了会儿才皱着眉地试探问了他一句。
    “所以你是打算今后自己取代张秉忠的位置?”
    “恩?原来我看上去像是这么有野心的人吗?”
    “……”
    “好吧,其实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这么想过的……但是很快我就放弃这个想法了,你知道比起自己当祟主更轻松快活的事情是什么吗?”
    “?”
    “是找个很听我话的当新祟主啊,他什么事都全听我的,平时一句话都不敢反抗我,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这总比我自己直接挡在前面当活靶子,碍所有人的眼要舒服多了,难道不是吗?”
    虽然把卑鄙阴险和狡诈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可是这一瞬间,就连晋衡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办法确实也是目前对他而言最有利的办法。
    不过针对他这个计划,其实也有一些很现实或者说不太好解决的问题存在,所以一向说话都很直接的晋衡想了想还是很打击人的皱起眉冲他开口道,
    “凭你一个人不可能杀得了狗母。”
    “所以我才要先到这儿抓玉女,杀不了她我总能先收拾她几个儿孙吧,再说了……不是还你吗?”
    这一刻,忽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上了贼船的感觉。
    之前被这人单方面诉说了半天单恋自己恩人的痛苦与苦闷,导致对他稍稍放下警惕的晋衡一瞬间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再一想起自家耳朵老祖宗要是在这儿,一定会对他痛心疾首地大喊的那些话,咱们到底还年轻青涩,也相对经历的少的他大舅沉默了半天也只是严肃地看向一边又干巴巴地拒绝道,
    “我和你不是一路的,我也不会直接参与到你们祟界的事中去的。”
    “哦,这也是那些老祖宗们从小教育你的?”
    “……”
    “可你还欠着我人情呢,哪怕是之前那件事算还了一个,另一个也不能随便赖账吧?”
    这种完全强买强卖的人情往来,晋衡现在可算是体会到具体实施起来的麻烦之处了,然而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僵持了半天,却也没能商量出一个共同对付狗母的具体对策出来。
    可就在这来回争执间,那些盘算了半天终于是打算动手的公狗们也趁着黑夜向他们靠了过来。
    而见屋外的窗户上很快就印出了十七八个手里拿着麻绳和菜刀,此刻正在一点点靠近他们的模糊黑影,坐在桌边把牌都让母狨收拾起来的秦艽和晋衡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但接下来那些外头的狗用夹杂着狗叫的人话窃窃私语的声音,却让本来还好好坐着的晋衡面具后的脸色瞬间涨红,就差没当场发起火来。
    “黄狗大哥,那两个大男人咋还不要脸地躺在一张床上睡在一块哩……不会是专插公的屁股的那种人吧……”
    “我哪个会晓得,不过我看这两个人进来我家前就在门口眉来眼去的,实在是奇怪的很,你要是真想搞明白,待会儿你拿绳子勒死他们,再掀开被窝往底下看看哪个是狗汉哪个是婆娘不就晓得了嘛……”
    “哎哟那我要仔细看看……那些狗巷外头的活人果然不要脸皮的很,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胡搞的,我听说这人的旱道又紧又快活的很,说不定比咱们的玉女妹妹还容易操弄吧……”
    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只有公的之间才懂的荤话,长期住在这狗巷里供狗母和玉女娘娘借种生崽,所以各个学的好色无比的公狗们贴着墙根就猥琐地汪汪汪笑了起来。
    但等他们说完这些话并蹑手蹑脚地一同到了那窗边门边,又一路摸着黑爬进面前的屋子,白晃晃的菜刀和打好的绳结还没排上用场,这带头的黄狗大狗和狗汉们发现自己遇上了点小麻烦。
    因为就在那几只鬼鬼祟祟的狗爪子从外头探进来轻轻落地时,一道早早就等着他们的红绳就像是狗链子一样忽然冒出来死死锁住了他们的手脚。
    从刚刚开始就坐在旁边等着机会动手的两人这才忽然一起站起来,又在随后屋内阵阵爆发的凄厉狗叫声中,将摸黑潜进屋里准备对他们下手的七八条公狗抬脚踢飞到了屋子里旧墙皮掉的都快差不多的墙上去了。
    “汪……汪呜……汪汪汪!!!”
    血淋淋的脑袋上都是被活活踢出来白花花的脑浆子,十几条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公狗们龇牙咧嘴地就爬起来冲已经坐起来的晋衡和秦艽怒吼了起来。
    而扭曲着面容地使劲喘着粗气,又努力地试图挣脱开自己被窗口那些红绳子缠住根本解不开的狗爪子。
    下一秒这些身上披着人皮的公狗们便一起怪叫了起来,并猛地窜起来一张嘴就恶狠狠地朝站在边上点的秦艽手上咬了过去。
    亲眼看到这一幕,面具后眼神一变的晋衡完全出于下意识地就赶紧挡了身边正在专心应对三条狗的秦艽一把,又从自己的袖中将一张姓书抽了出来护住了两人,并随之震开了那些作势要扑过来的恶狗大喊了一声。
    “石氏!”
    一阵刺目的金光下,长得颇有些严肃端方味道的石家老祖宗石碏手持一把黄铜宝剑便高喝了一声冲着那些疯狗横扫了过去。
    可短暂的安全之后,那些在外头听到动静所以不断涌进来试图撕咬他们的公狗们却还是在逐渐将他们包围起来。
    而一瞬间,仿佛与身后的石家老祖宗几乎融为一体的晋衡沉着脸便赶忙拉上身旁的秦艽,随后在夜色中被一群狗追赶着跑进狗巷深处的两人便硬生生地狭窄的巷子里一路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你的腿没事吧?”
    “……还好,往前走吧。”
    明明之前的关系还似敌非友,可因为今夜这一场必须将彼此后背交托出去的恶斗两个人倒是都下意识地缓和了几分说话的语气。
    虽然晋衡刚刚为了救他,而被狗不小心抓了一下的腿明显影响了他们俩前进的速度,可是在秦艽一只手的细心搀扶下,两人这么一路杀过来倒是也算是毫发无伤。
    只是这一地的鲜血和碎皮子味道到底还是引来了狗巷深处真正不能惹的存在,而伴随着巷子口就快被他们抓住的玉女娘娘大哭大喊着的妈,妈你快来救救我啊的狗吠声。
    血红色的月光下,被堵在巷子里哪儿也去不了的晋衡和秦艽只同时听到一阵怪异阴森的笑声从远处的飘来,接着一个脸上敷着红粉白粉,身披白纱腰裹白裙,坐在一顶软纱大轿子上被几条身材壮硕的公狗飞快地抬过来的老妖妇便单独停在了秦艽和晋衡的面前,又无视周围所有人就挤眉弄眼地单单冲秦艽就古怪地笑了起来。
    “哟,我说今天是谁来找我麻烦了呀,原来是咱们现在面子比天还大的祟君啊,怎么,当初和张奉青那小子一起跪在我的脚边哭着喊着要认我做干妈的事情都忘了,这会儿找上门来难不成是又打算求干妈好好疼疼你了?”
    狗母这话说的不知为何就给人一种很恶心也很油腻的味道,晋衡一听就有些受不了地皱起了眉。
    可旁边和他一块站着的秦艽居然还能一字不漏地听完,随后他先是垂眸看了眼晋衡明显有点撑不住的腿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又配合着狗母的话就和变脸似的忽然弯腰谄媚地笑了起来。
    “干妈说笑了,我算是什么东西敢来这儿找您的麻烦,今夜儿子我不过是和我这朋友正好路过,这会儿正好就要走呢……”
    “哦?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看蛟君怕是有别的事在身吧?”
    “这居然也让干妈您看出来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那玉女妹妹最近似乎在外头做了件荒唐事,把咱们小祟主的皮给偷偷换了,那孩子您之前肯定也见过,就是我那奉青兄弟的小儿子啊,您老人家知道他身上的皮子现在在哪儿吗?要是您帮我找到了,我一定这辈子都记得干妈的好……”
    听到这儿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面前这狗母娘娘不仅是现在这个祟主的干妈,也是他和前面那个已经死了的祟主的干妈。
    心里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狗母和新祟主关系的晋衡也没有说什么,只皱着眉就看着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的他在那儿继续和狗母说话。
    而隐约还记得自己刚刚出手忽然护着他时,这人脸上那种明显有些意外,还有点奇怪的眼神。
    嘴上说着绝对不插手他和祟界的事的晋衡眼神情杂地看着这个明明比谁还高傲的祟君在那儿和狗母艰难周旋,甚至是不要任何尊严地低头认错,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舒服,也非常看不下去的感觉。
    偏偏就在这时,那边被秦艽拿话奉承了半天的狗母也尖着嗓子就发出了一阵怪笑,可是紧接着,这狡诈老妖妇却故意避开了秦艽之前问他的问题,又以一副根本没把他看进眼里的轻蔑眼神上下打量了眼他们俩,这才勾了勾血糊糊的嘴角冲秦艽身后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丝声音的晋衡冷笑起来道,
    “那小贱种身上的皮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可我倒是更想知道被我这干儿子死活要护在身后的活人是件什么好宝贝,不如你先将这宝贝大方点送给我吃了,然后我再告诉你那孩子的皮现在在哪儿吧,祟——君——殿——下?”
    第46章 石
    老董的车缓缓开进老宅院子里的时候, 那年才刚过十七岁生日的晋衡正板着张臭脸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准备出门。
    比他明显年长了几岁的晋淑一脸无奈地从他后面赶忙追出来, 之后好说歹说地才拉住这个刚在家和自己爷爷大吵了一架的家伙,又把他手里的自行车把手给抢了过来。
    “我说你今年都多大了, 能不能稍微懂点事……老爷子让你出国也不是想害你, 去外面历练几年再回来对你将来的事业总归有帮助……”
    “不想学商?那你想学什么……这不是早就和你商量过的吗……你好歹也听爷爷几句吧, 他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再说爸妈都已经……”
    “我?我和你根本不一样, 晋衡……你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现在能决定我的人生,是因为我已经有这个独立承担责任的能力了, 你才多大?你思考问题的时候想法根本就不成熟……”
    两姐弟这么在院子门口语气相当不好说了几句话, 晋衡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抗拒去听, 晋淑则拉着他苦口婆心地坚持说。
    虽然实际效果并不理想,这会儿还相当年轻气盛的晋衡也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可是话说到嘴边,脸色明显不太好的晋淑还是叹了口气, 又难得带着几分焦急和严厉地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而且你想过没有, 明明当初失去爸和妈的,不止你一个,我和爷爷心里也都很难受,可是从头到尾也只有你,能一直将你自己不好的情绪随便发泄到我们身上……因为我和爷爷都是你的家人,所以我们才能够始终把你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 包容你,谅解你,可是晋衡,你总有一天是要有自己的家庭,有你应当保护的人的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事不关己,学会为别人勇敢地承担些责任起来啊——”
    ……
    晋淑的声音到这里截然而止,老董的车,晋淑和那些嘈杂遥远的声音都像是抓不住的暗红色光点一般在眼前一点点消失,最终就只有阴冷的狗巷,奇怪的狗人和始终挡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还残留在眼前。
    而等刚刚不知为何就晃神了几秒的晋衡低头疑惑地看了眼自己布满血迹的右腿,又抬手揉了揉他莫名发昏发胀的太阳穴,他便听到对面那刺耳的女人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那小贱种身上的皮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可我倒是更想知道被我这干儿子死活要护在身后的活人是件什么好宝贝,不如你先将这宝贝大方点送给我吃了,然后我再告诉你那孩子的皮现在在哪儿吧,祟——君——殿——下?”
    狗母的话音落下,狗巷内有那么一瞬间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背光站着的秦艽低着头一声不吭,旁边明显也有点怕那狗母的母狨则神情担忧地在他身后小心拉了拉的他的手。
    而那睁大着眼睛窥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狗母看面无表情的秦艽始终不回答自己,只将身子骨软软地歪倒在轿子上撑着头,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油腻发光的下巴就满怀恶意地笑起来道,
    “咦?怎么都不开口说话了?是不是瞬间就觉得心动了?确实呀我的儿,这是笔多划算轻松的买卖啊,把这么一个活人送给我吃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以你的为人和胆识,本不应该这么迟疑不定啊?还是说你去墙外头呆了几年,也开始学了人婆婆妈妈的那套回来了?”
    “可你忘了那些人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你那时才多大呀,就被那歹毒的妇人用尖针扎穿了手背,疼的可是满地打滚啊,还有一回是怎么着?你的那张丑脸好像是被养你的那户人家的孩子用胶水还是浆糊什么的黏上了毛发撕都撕不下来吧……哦,也是那时,你才养了你身边那只丑不可言,看着就让人作呕的狨吧哈哈?”
    “……”
    哪怕秦艽根本没有开口说话,晋衡也看出来这一瞬间他确实因为狗母的这番话而情绪不太对劲了。
    平时最爱漂亮的母狨被狗母这个老妖婆说了句丑陋的简直让人作呕,顿时就自卑地低下头又捂住脸小声啜泣了起来。
    原本作为他们之前口中交换条件的晋衡见状先是明显一愣,接着他也没心思去注意别的,因为相比起这个,他明显已经被狗母刚刚说的那个莫名有些耳熟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可遗憾的是,接下来狗母并没有再针对那些往事再继续刺激秦艽,只是又故意挑着些恶意十足的话诱惑并劝告了这今晚显得格外弱势的祟君了几句。
    而本就因为刚刚心那点意外发现而有些心神不宁的晋衡闻言当下就赶紧撑着墙站起来点,接着他先是稍微往前了几步挡到了被狗母欺负羞辱了半天的秦艽面前,又避开秦艽抬起头看向他的奇怪眼神就把蹲在地上哭得有点可怜的母狨单手抱到怀里,这才冷下脸斟酌着词句忽然出声道,
    “狗母娘娘如果想吃我,为什么只问旁人却不直接来问问我?”
    “问你?哈哈?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也配站在这儿和我说话?”
    明显十分轻蔑地看着眼前身形清瘦的晋衡,只要到了晚上就是个睁眼瞎的狗母并没有看出晋衡的真实身份,只当他应该是依附着秦艽才能进来这儿的普通人,隐约还能看出瘸着条腿肯定不足为惧。
    可晋衡闻言却只是一声不吭地抬起淡色的眼睛,随后在打量了一圈这狗巷里团团围住自己的狗子狗孙后,才显得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道,
    “1那娘娘的父亲呢?他配和您说话吗?”
    一听到晋衡这话就愣住了,狗母在人间活了几百年,向来是仗着自己道行高深,所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乍一听到晋衡提起她自己的父亲,她瞬间就没忍住变了脸色,又沉下脸阴森森地冷笑着开口道,
    “你……在说什么?我父亲?你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会见过我父亲!!你恐怕连他的名讳都——”
    “您的父亲不就叫黑狗叟吗?”
    “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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