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和堂灯烛明亮,人影穿梭不停,几个侍女不停歇地忙碌着,她们搬来两张八仙桌,合在一处,放置在正堂中间,然后取出一块帷幔铺上,就变成一张大书案。
    明筝把几个包裹里的册子放在上面,一一分拣。
    旁边一张八仙桌旁坐着萧天、张念祖和李漠帆,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筝儿,吃饱肚子再干。”萧天在一旁叫明筝。明筝向他摆摆手,“我吃好了。”
    李漠帆一边嚼着大饼,一边煞有介事地问道:“帮主,你说写字现学能来得及吗?”
    一旁正喝茶的张念祖一听此话,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喂,老李亏你想的出来,写字有现学的吗?行了,你吃饱了,回家抱孩子吧,这里没你啥事了。”
    “行,我回去抱孩子,你帮着写吧,你师傅那么厉害,天门山录都写了,这点不算什么小菜一碟呀。”李漠帆挤兑着他说道。
    张念祖尴尬地一笑:“我师傅他……就没有教我写字一门心思……云游了……”
    萧天一笑道:“好了,不用你们动手,你们吃饱了回去歇吧,有我和明筝就可以了。”
    萧天送走李漠帆和张念祖,回到大厅,看见明筝已经坐在临时搭起的书案上开始誊写,一旁的听兰给她研磨。萧天示意听兰下去,听兰把墨交给他,悄悄退下去。
    萧天一边研磨,一边看着明筝挥毫写就的小楷,惊艳不止,不由夸出声:“好漂亮的蝇头小楷,细腻而不纤弱,秀美却不散漫,严谨又不呆板,也只有夫人能把小楷书写得如此隽秀不凡。”
    “大哥,筝儿也只有写几个字的能力了,”明筝被萧天夸得不由红了脸,她抬起头,想到眼前突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这场大战,眼里突然溢满泪水,“筝儿真想和你一起上战场。”
    “别说傻话。”萧天走到明筝身后,把她拥进怀里,他知道明筝自从听到他要和于大人一起守城,便突然变得沉默和紧张,他看出她晚饭都没有吃几口,对于明筝的担心,他只能好言安抚,“筝儿,此番与于大人守城,并没有太大危险,咱们主要是辅助,作为后备力量,冲着前面的还是兵营的将士,你就放心吧,而且,我身边还有这么多好兄弟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还是很慌。”明筝回过头,看着萧天问道:“瓦刺会何时发起攻击?”
    “他们如今在城外安营扎寨,一旦准备好,就会发起第一轮攻击。”萧天轻松地一笑道,“咱们是守株待兔,于大人命人日夜修筑城墙,坚固得很。”
    “瓦刺人强悍凶恶,怎与兔子相比,要是兔子好了。”明筝知道萧天在搪塞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见咱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萧天心里一凛,他缓缓弯下腰蹲下身,眼睛盯着明筝已经隆起的腹部,脸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他把头轻轻贴在上面,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明筝道:“他动了,他……真的动了……”
    “再过三个月,你就可以看见他了。”明筝脸上带着母性光芒笑着道,“就是不知道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都好。”萧天眼里泪光闪动,“如果是女儿,就叫你的名字;如果是儿子,就叫他勇,勇敢的勇。”
    “萧筝?萧勇?”明筝笑起来。
    “萧筝,萧勇。”萧天把明筝搂紧怀里,“希望咱们的孩子,不会经历咱们经历的苦难,为了他们,咱们也要把来犯的敌人赶跑。”萧天低头看着明筝,“筝儿,你就将成为一名母亲了,你一定要坚强,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别忘了,你是母亲,你是你孩子的天,记住我的话。”
    明筝突然潸然泪下,她看着萧天,郑重地点点头。明筝心里清楚,今夜恐怕是他们夫妻最后在一起的日子,也许明天萧天就会奔赴战场。明筝不想给萧天留下过于懦弱的印象,她擦干眼泪,转身走到里间寝房,不多时手里托着一物走到萧天面前。
    “这是狸龙玦,历代狐王都曾佩戴过,我要你戴在胸前,让历代狐王的魂魄护佑你平安归来。”明筝眼含泪水,把玉珏系到萧天脖颈上。萧天默默注视着明筝,任她细细地给自己系上玉珏,冰凉的玉珏触到胸口的那一瞬间,萧天心里一阵悸动,紧紧把明筝拥到胸前,声音轻柔地说道:“有了它,你便放心吧。”明筝伸手抚摸着那块玉珏,口中念念有词:“玉珏呀,你一定要跟着我的夫君平安归来。”
    萧天不想引明筝悲伤,急忙岔开话题道,“来,咱们一起抄写吧。”
    萧天也找来纸笔,坐在明筝对面,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誊写。
    直到二更天,萧天强迫明筝去休息,在听兰的劝解下,明筝去了寝房。明筝一走,萧天继续誊写。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待萧天回头,就听见李漠帆的大嗓门:“你们都过来。”
    萧天回过头,看见李漠帆和张念祖领着三个人走过来。张念祖道:“大哥,我把账房先生都请来了,他们的字,我看过,拿的出手。”萧天一阵哭笑不得,不过既然他们好心把账房找来了,他便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萧天从卧房出来,直接走到正堂,看见李漠帆和张念祖一个倒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一个趴在书案上打呼噜。三个账房先生熬了一夜,已经誊写完毕,正在用针线装订。
    萧天走过来不胜感激地向三位老先生深深一揖:“三位真是辛苦了。”其中一位年岁最长者一边还礼一边道:“帮主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萧天送走三位账房先生,吩咐几个侍女收拾起典籍抱进包裹。听兰上去晃醒张念祖,张念祖这才醒过来,一看账房先生都走了,誊写好了,两个册子订的整整齐齐放在书案上,他急忙去叫李漠帆,却怎么晃也晃不醒。
    萧天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封信函。萧天对张念祖道:“念祖,这是我写的江湖函,将邀请十大帮派前来议事。你跑一趟让镖行的弟兄送出去。”
    “大哥,”张念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不解地问道,“如今瓦刺围城你邀请江湖人士是何意?难道是为了共御强敌?”
    “正是因为强敌在外,我才想出这个主意,十大帮派在京城都有联络点,也有商号,而且此次我是以商议《天门山录》的归属为由,让他们出面,如果能够说服他们联手抗敌,咱们守城的把握不是又大了点?”
    “江湖之上,人心叵测。”张念祖摇摇头,似乎不是很看好。
    “不管怎样,都要试一下。”萧天说道,“城中兵力实在空虚,若不是这样,于大人怎能想到利用柳眉之?真是被逼无奈,难道江湖之人,还不如柳眉之可靠?”
    “那倒是。”张念祖点点头,“好,我这就去送。”
    “等等,你说到柳眉之,我倒是真想去看看,走吧,咱们一起出去。”萧天说着,拿起剑架上的长剑挂到腰上。
    “喂,你们去哪儿?”睡得模模糊糊的李漠帆一骨碌坐起身。
    “走啦。”张念祖上前拍了下他的屁股,“你睡得跟头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
    “你的睡相也好不到哪儿去。”李漠帆又打了哈欠。
    三人出了上仙阁,张念祖先行去镖行去了,萧天和李漠帆沿西苑街一路向南而行。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处兵丁招募点,墙壁上张贴着官府的告示,围了很多人在观看,有两个长官模样的人坐在方桌前,身后站着一队兵卒,方桌前面已经排了几个男子。其中一个突然扭头看见萧天,他又惊又喜,叫道:“萧公子,”,那人说着从人群里走出来,来到萧天面前,“萧公子,你不记得我了?”
    “是……张浩文?”萧天有些不敢相信,去年担着一扁担菜刀进京赶考,最后落脚到上仙阁的那个穷秀才。
    “正是。”张浩文从萧天嘴里听到自己名字,很是欣慰。
    “你还在京城呀?”萧天惊讶地问道。
    “是呀,我是想熬到来年再参加春闱,没有功名,不敢回家呀?”他手指招募告示道,“谁知道瓦刺来了,我别的不说,就是有一把好力气,萧公子,你说我在军中立了功,是不是比功名还要荣耀?”
    “我看你小子行。”李漠帆在一旁插话道,“此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张浩文。”长官叫了他的名字,他急忙跑过去,向萧天拱手告辞。
    萧天微微一笑,心里一阵怅然,这些踌躇满志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将面临的是什么?这座宏伟的都城将面临着什么?他看了一会招募的新兵,基本都是在市井长大的孩子,他叹口气,他们继续向前面走。
    拐过两个路口,他们到了夕照街。一路走到胭脂粉铺前面,看见一些人纷纷走进去,应该是信众。萧天和李漠帆低着头跟着这些信众往里面走。一旁的信众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堂主前段时间护送金刚去天界了,说是弥勒佛他老人家要远游西天,需要护法护佑。”
    “我咋听说堂主让官府逮起来了?”
    “不是,堂主跟着金刚去见了弥勒佛,又回来了。”
    “这么说,金刚不回来了?”
    “肯定回来,但是估计你是看不到了,你没听说吗,天上一天,地下三年,他要是游个几年,你还不早埋地底下了。”
    “呸,你说话真晦气。”
    李漠帆眼露嫌恶地扭头盯着那几个老婆子,萧天一把拉着他走过去。“帮主,你拉我干什么?这个柳眉之,他……他也太会骗人了吧。”萧天嘿嘿一笑道,“别瞧不起他,你能让这么多人跟你走吗?”
    “这……”李漠帆垭口无言,只管跟着萧天往里面走。里面一路畅通,没有了护法,也没有人站在垂花门看号牌,他们很顺利地走到堂庵里,只见木台四周围着很多人,在木台一侧,萧天看见一个熟人,正是刑部的陈畅,他一身便衣,靠在木台一边。
    萧天拉住李漠帆躲到远处,道:“咱们别惊动他们。”两人站在远处看。只见木台上柳眉之正在诵咏经文,嘴里叽里咕噜的听不太清,过了一会儿,诵咏完毕。柳眉之像大梦初醒似得浑身颤抖了一会儿,方才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木台前方,大声说:“信众们,我的神魂让我看到了城外邪恶的蛮夷人。看到了他们可恶的嘴脸,看到他们贪婪的欲念……他们要来抢咱们的女人,抢咱们的粮食,抢咱们的茶叶,抢咱们的绸缎,咱们答不答应?”
    台下一阵愤怒的大喊:“不答应……”
    “我的神魂刚刚去见了弥勒佛,他说去吧孩子,把他们赶出去,我会给你们无穷的力量,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大明天国。”
    “战无不胜的大明天国……”信众们疯狂地喊道。
    “信众们,本堂主要亲自带你们去赶走瓦刺,保卫咱们世世代代生活的京城,不能让瓦刺人抢咱们的东西,咱们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信众们疯狂的喊声震耳欲聋。
    萧天拉着李漠帆走出堂庵,一边走李漠帆嘟囔着:“没想到柳眉之这家伙还很卖力?”
    “哼,”萧天一笑,“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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