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带着张念祖兴冲冲赶到于府,老管家接过两匹马的缰绳,对萧天道:“于大人从衙门回来闻听你们来过,就叫我去找你们,他这会儿在书房。”萧天和张念祖便向书房走去,由于萧天对这里很熟,也不用仆人引路,自己就走了过去。
    走到廊下,看见书房门大敞着,却不见人影。萧天左右张望了一下,心想在书房等吧。萧天和张念祖径直走进去,却看见于谦斜靠在太师椅上睡着了,短短月余,于谦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眶黑青,下巴上稀拉拉的胡须也斑白了许多。
    萧天急忙拦住张念祖,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张念祖会意,急忙放轻脚步。两人轻垫脚尖走了几步坐到待客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老家仆端着茶水走过来,一看此情景,不由轻叹一声道:“唉,老爷这些天都只睡一个时辰,就开始办差。”
    萧天想阻止老家仆,但是如此轻的声音还是吵醒了于谦,于谦猛地睁开眼睛,可见他平时有多警觉。于谦坐直身子,虽然脸上倦容毕露,但是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着精光,只得到片刻的休息他身上就换发了勃勃生机。
    “萧兄弟,”于谦站起身,“得知你们没有离开京城,我真是太高兴了。”于谦上下看着萧天,“上次见你还是病中,如今看见你恢复如此好,真是为你高兴啊。”
    萧天和张念祖也站起身,萧天抱拳行礼道,“于兄,本来是打算走了,出了点事耽搁了,到了如今便是不走了。”
    于谦点点头,他听出萧天话里意思,如今瓦刺围城,决定留下的都是要与城池共存亡的真豪杰,不由感动至极,他急忙请两人坐下。一落座萧天就急急地问道:“于兄,如今局势如何?”
    于谦也不隐瞒,把这些日子朝堂的事和盘托出:“如今朝堂发生了惊天变局。也先放了朱祁镇身边的一名太监陈德全,陈公公回来说朱祁镇还活着,并被也先押在他的大营里,一路上以此要挟。大明的守军皆很慌乱,皇上在敌人大营里,这个杖如何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和几个大臣奏明太后拥立朱祁钰为新君,太后也算深明大义,她深知社稷为重的道理,如今咱们的新皇上朱祁钰已经当朝处理朝政,而也先手里不过是个废帝而已,他就占不了多少先机了。”
    萧天一脸惊喜地望着于谦道:“于兄,功高盖世呀!你先是铲除了王振阉党一伙,又在紧急关头危定倾扶。”
    “萧兄过誉了。”于谦仰天感慨道,“为官若不能为君分忧,有所担当,不如为民。”于谦目光坚定地看着萧天道,“如今局势虽然危急,但是朝中奸党已除,重振朝纲指日可待。只要君臣一心,论文攻武略,我们都不输也先。”于谦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近几日,我把京师四周能调来的军队都调来了,河南、山西、山东的备操军,还有备倭军,江北的运粮军,十余万人日夜兼程已到京师,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谁叫咱最精锐的三大营全军覆没呢?只是……”
    萧天忙问道:“也先不过几万人,咱们城里有了十几万守军,于兄,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从数量上来看,是不少。”于谦说道,“但是,别忘了这是京城,外城光城门就有九个,把这十几万人分到九个城门,一个城门不过才一万多人。也先攻城,肯定是集中兵力攻破一个城门,你不知道他何时进攻,他会攻击哪个城门,所以九个城门都必须严防以待。这样看来每个城门都没有丝毫优势,再加上也先队伍以骑兵居多,彪悍见长。咱们的兵卒很多还没经过战场,因此兵力是最大一个问题。”
    萧天站起身道:“于兄,守城不光是朝臣将士的事,我们作为大明的子民理应也出一份力。我代表狐族,”萧天指了下身旁的张念祖,“念祖如今是兴龙帮新帮主,我们愿听凭于兄的差遣。”
    “好呀。”于谦欣慰地点点头。
    “于兄,这两日我在市井闲逛,多听到一些百姓议论,大家都是一腔热血,愿意保家卫国,不如在街市上广设据点招募新兵。”
    “是个法子。”于谦点头赞道,“光说军务了,我就忘了要说的事了。”于谦看着萧天,微微一笑道,“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朝中刑部联合三法司对王振一伙给予清算,查收了王振的全部家产,并对以往重大案子重新核查,翻案过程就不讲了,现已确定‘工部尚书贪腐案’即李汉江的案子得以昭雪,还有你父亲的“国子监祭酒妄言污君案”也得以昭雪,即日恢复官爵……还有狐族的事,我已单独上了奏章……”
    萧天只感觉头‘嗡嗡’直响,他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冲击的几乎站立不住。他起身匍匐在地,两行清泪掉到地板上。他抬起头,几乎是哽咽地说道:“于兄,我等了这些年,这是我最想听到的,此时此刻,我突然想到父亲在临死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孩儿,清者自清,奸妄小人是改不了历史的,自有后来人。’父亲至死都没有在我面前吐露一丝冤屈,父亲忌讳我手中之剑,他不愿我复仇,他知道“自有后来人”。如今大仇已报,这把剑到了出鞘杀敌的时刻了。萧天对大人恩情无以回报,只有到战场上奋勇杀敌,建功立业。”萧天说着,仍然止不住泪流满面,那笼罩在他心头的漆黑长夜,终于迎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背负在身上多年的污名终于得以昭雪,可以告慰死去的父亲了,还有那些被王振陷害的无辜朝臣。如今君明臣良,文修武备,国家有道,何愁不攻破来犯之敌。
    “萧兄,快起来……”于谦也同萧天一样激动,“我们这些男儿,是时候该出来做些事情了。”
    一旁的张念祖看着两人,也是双眼噙泪。他面对强敌从来没有眨过眼睛,却看到此处掉泪。也许对于铿锵男儿来说,最让人不能自己的恐怕就是‘知遇’二字,于谦对于萧天是有知遇之恩的,而萧天对于张念祖同样有知遇之恩。
    男人的世界,永远伴随着征服。有‘征’必有‘服’,即便是最亲密的战友,也是先有征服,才有情义。
    于谦叫来老家仆,换来一壶新茶。三人围坐桌前啜饮茶水,清淡的茶香渐渐平稳了三人的情绪,他们接着交谈。
    “我找你们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们商谈。”于谦放下茶盏说道,“就是关于柳眉之的案子。”
    萧天和张念祖同时抬起头来。萧天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于谦会提起他?柳眉之的案子如今很好办,证据确凿,再加上王振一伙遭到清算,高昌波和孙启远均已死,柳眉之背后的势力消失殆尽,只要依大明律,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即可,这中间还有何说法呢?
    “大人,柳眉之应该早日伏法。”张念祖说道。
    于谦点点头,道:“按照他所犯之罪,罪可当诛。这点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我想到的是他背后的信众。”
    “这件事好说,”张念祖说道,“刑部行刑后,可以出个告示,把他的罪行公示天下即可。”
    于谦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张念祖的话题,而是看着萧天。萧天略一沉思,一道闪电划过脑际,难道于大人是想……
    “于兄,柳眉之在京城是有上万信众,但是这个数字里面也包含女人,刨除了女人,估计也就有六七千人。”萧天掐指算道。
    于谦看出萧天已识破他的心思,大为高兴,说道:“这个数字还少吗?”
    “你们在说什么?”张念祖问道。
    “于兄是想利用金禅会信众,加入到守城的队伍里来,是吧?”萧天问道。
    “不错,如今时间愈加紧迫,而柳眉之出来振臂一挥,几千人就可以补充进来。我愿给柳眉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他愿意配合咱们守城,到时候就免除死罪,你们看如何?”于谦看着他们。
    张念祖第一个反对:“大人,柳眉之这种人不可信,让他跟着守城太不靠谱。”
    萧天陷入沉思,这件事真不好决断。张念祖其实说的不错,他也不信任柳眉之,王振是柳眉之乃至李府的仇人,他柳眉之最后都可以归顺依附,像这样的人有何品行可言?但是萧天看到于谦满是期许的目光,还是犹豫了。于谦完全可以不告诉他就去执行,他之所以多此一举来询问他的意见,是信任和尊重。再看看于谦乌青的眼袋,憔悴的面容,一个为国为民夜不能眠的兵部尚书,却要为几个兵丁苦恼成这样?萧天不由心如刀割,在国运面前,自己的私怨又算什么。
    萧天点点头,道:“我同意,于兄,我愿配合你,说服柳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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