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居的西厢房腾出一个铺位让本心疗伤,天蚕门的弟子听说那个疯道士差点被当成祭司的贡品给宰了,又听说这个疯道士与那个不可一世的宁骑城是孪生兄弟,一个个按捺不住好奇,纷纷以探视的噱头来看个分明,一时间西厢房里走了一拨又迎来一拨。
    玄墨山人最后只得发话,没有他的首肯不可再探视,至此西厢房里才安静下来。玄墨山人给本心细致地把了脉,查看了背部和身上的伤,发现本心身体并无大碍,而且他的筋骨很强壮,这点超出他的意料。
    次日一早,萧天前来探视,玄墨山人便把本心的情况给他说了。萧天走到炕边,看着睡得正香的本心,回头对玄墨山人道:“兄长,你是说不用再以癔症来下药,他醒来后,会不会再跑?”
    “这个我也说不准,还需慢慢观察。”玄墨山人道,“他疯跑这么长时间,如果是有情绪要发泄,也应该发泄的差不多了,而且那日又差点丢了性命,在这些刺激下他会慢慢好转起来。”
    萧天点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突然又想到一点,便问道:“兄长,你是如何判断本心不是癔症呢?”
    “眼神,我从他的眼神里发现的。”玄墨山人道,“昨晚,你们把他抬进来,人都散去后,他醒了过来,我发现他的眼睛环视四处,还有眼角的泪水。如果是一个得了癔症的人,他的眼神不可能是清晰和明亮的。”
    萧天一笑,心情豁然开朗道:“但愿本心能从悲痛里走出来。”
    萧天说着走到门口,他山庄里事物繁忙,便向玄墨山人告辞。玄墨山人送走了萧天,还没有走到院中间,就听见明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玄墨掌门,我来看看本心道士。”明筝笑嘻嘻地说着。
    玄墨山人一笑,道:“要来还不一起来。”
    “谁来过了?”明筝问道。
    “还有谁?”玄墨山人笑起来,“你们俩个呀,总能想到一起。”
    “我才不和他一样呢。”明筝小脸一红,“玄墨掌门,你也拿我取笑……”
    玄墨山人哈哈一笑,对于萧天和明筝这一对碧人,玄墨山人分外喜欢,眼见他们渡过那么多劫难终于走到一起,由衷地为他们高兴,他尤其喜欢明筝这丫头,看见她不免要多说几句。说了几句玩笑话后,玄墨山人宽慰她道:“放心吧,丫头,本心会好起来的。”
    明筝感激地向玄墨山人行了一礼道:“玄墨掌门,我代我师傅谢谢你。”
    “你个傻孩子,怎么行如此大礼,快起来。”玄墨山人扶住明筝道,“不可如此见外,我与萧天是拜把兄弟,这么算来我也是你大哥,一家人如何说两家话?”
    明筝笑起来:“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大哥?”
    玄墨山人笑道:“去看看本心吧,要让他开心起来。”
    明筝跑进西厢房,看见陈阳泽绞了一条热帕子要给本心擦脸,本心突然一把夺过去扔了出去。陈阳泽忍住没有发火道:“我好心给你擦擦脸,你看看你那张脸,简直就像锅底了,又脏又臭。”
    明筝从地下捡起来,走到铜盆前,洗净绞干。陈阳泽回过头看见是明筝,忙站起身道:“师娘,是你呀。”
    明筝被他的古怪称呼给逗乐了,笑道:“阳泽,你这称呼从何而论呀?”
    “萧帮主是我师叔,那你是萧帮主的夫人,我可不是要称呼你师娘吗。”陈阳泽振振有词地说道。
    “好了,不跟你玩笑,你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吧。”明筝捂住嘴忍住没笑,但心里还是挺受用的,怪不得萧天和玄墨山人都宠爱这个徒弟,就是会讨人喜爱。
    “师娘,还是我来吧,这个人时而疯癫时而咆哮的。”陈阳泽道。
    “阳泽,让你受累了,”明筝道,“本心是我师傅的长子,如果按辈分也算是我师哥,我照顾他是理所应当的。”
    陈阳泽点点头道:“那好吧,我一会儿过来替换你。”说完,走了出去。
    明筝走到炕边,坐到本心身边,拿手中的帕子给他擦脸,本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明筝看着他的脸,看到他脸庞的肌肉在颤动,便轻声说道:“本心,我知道你醒了,你听我说好吗,这些天山庄里所有人都在找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有好几个夜晚我都被噩梦惊醒,梦见你出了意外,我是哭醒的。本心,你失去了所有亲人不错,但是你还有我们呀,萧大哥和玄墨掌门都是致情致善之人,你就留下来吧,不管多难,咱们可以风雨同舟。”
    明筝说完看着本心,本心依然闭着眼睛,只是眼角流下一串泪,片刻后,本心点了下头。
    明筝心头一喜,本心点了头,这就说明他愿意留下了。明筝高兴地叫起来:“本心,你愿意留下了,太好了,我一会儿便去告诉萧大哥。”
    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夏木领着小莲儿走进来。夏木一看明筝高兴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郡主,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明筝一看到莲儿,上前抱住她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莲儿稚嫩的童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明筝放下莲儿,对夏木道:“本心,他愿意留下了。”
    “好呀……”夏木这才想到来找明筝的目的,忙叫起来,“郡主,一高兴啊我都忘了正事啦,狐王在樱语居等你呢?”
    “有事?”明筝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夏木一笑。
    “死丫头,要骗我,看我回来如何收拾你。”明筝嘴里这么说,其实心思早飞了出去,她也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天。
    明筝出了云烟居,由于心情大好,就连眼里看到的景物也分外美好起来。眼见春日正盛,云烟居旁边的花圃里几株迎春花鹅黄的花瓣缀满枝头,四周一些海棠红艳艳地花朵点缀其间,嫩黄油绿红艳艳直刺人眼,远处几株白玉兰上,朵朵花瓣,随风摇曳,春意盎然。
    樱语居边的水塘里,不知何时水面的厚冰已融化,水面上微波荡漾,岸边的细柳也抽出嫩绿的柳条随风起舞。明筝走近水面,看见水面上印出一个美丽的身影,一身浅绿的长裙宛如这岸边的柳树似得,身姿袅娜;明筝羞涩地提起百褶裙就跑,似是一朵风中芙蕖,裙摆在风中荡成一朵大大的喇叭花……
    明筝跑进樱语居,过了院门,沿着游廊往里面走。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她愣住了。院子正中,那棵樱树盛开了。满眼的粉色花瓣,密密麻麻挂满枝头,壮观如天边的云霞,靓丽如碧天的云朵。白云朵朵都不足以夸耀这棵樱树带给人视觉的震撼,看着这棵樱树,明筝想到这个院子的名字,原来是得意于这棵樱树。
    粉色的花瓣在风中似花雨纷纷扬扬,院子里四处都是淡淡的樱花的香气。树下传来琴声,悠悠扬扬,清清淡淡,似花语在向人娓娓倾诉,又似满院的樱花飘飘渺渺,似有似无。
    明筝这才看见樱树下抚琴的萧天。他一身白色衣衫,头上一只碧玉发笄,头发束起,低头凝目,轻抚琴弦……明筝看呆了,一时眼神无法错开,她见惯了萧天杀伐决断,却是第一次看见萧天儒雅飘逸的一面,不由如痴如醉……突然来了兴致,微笑着吟了句前人以樱花而作的诗以助兴:
    初樱动时艳,擅藻灼辉芳
    缃叶未开蕾,红花已发光
    萧天抬起头,脸上洋溢着赞叹的神情,他没有停下手中琴声,也开口吟了句以樱花而作的诗:
    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
    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
    明筝移步到樱树下,她抬头看着头上千朵万朵的花蕾,耳边听着琴瑟之音,那清逸袅袅的余音,就像眼前的粉嫩纤细的花瓣洒落到她的心田,搅动得她春心浮动,过往的记忆如一只彩蝶扑棱棱向她飞了过来……
    明筝粉颊如花,眉目藏情,她轻轻步到萧天一侧,缓缓坐下,一只手轻抚到琴上,萧天看出她要抚琴,便用一只手按下琴弦。明筝侧目羞涩地低下头,一只手划动琴弦。这是儿时母亲弹过的一首乐府琴曲: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萧天听得痴迷了,眼里浸出泪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明筝用此曲向他表白啊。萧天侧目望着明筝粉红如樱花花瓣一样的面颊,满心洋溢着幸福的喜悦,他伸手抚琴,回了一曲《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车,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美,德音不忘。
    一曲终了,四目相望。
    明筝的脸上宛若绽开了一朵娇艳的花,她低头含情道:“大哥,合奏一曲可好?”
    萧天点头,伸出一只手附在明筝的一只手背上,道:“鹊桥仙,如何?”
    明筝羞红了脸,微微一笑,纤细的手从萧天手中挣脱出来拨向琴弦: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琴声未了,明筝便依偎到萧天怀里,萧天伸手拦住明筝,眼神温柔,声音缠绵:“……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明筝,今生有你随行,此生足矣。”
    “大哥,这个樱花飘飞的春日,是你送给我最大的惊喜,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却了,有你在身边,我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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