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帮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郭把头回来见萧天。郭把头一身短衣打扮,肩上还搭捆麻绳,一看便是个凭脚力吃饭的粗人。萧天领他到正房喝茶,郭把头把麻绳扔在脚下,便把几个城门的情况说了一遍。
    “帮主,所有的城门都加强了布防,盘查很紧,没有身份文书很难出去,还有此次咱们救出的三人都上了海捕文书,满大街张贴的都是,重金悬赏。”
    在座的林栖和明筝不由面面相觑。
    萧天思忖片刻,问道:“宁骑城那边有什么情况?”
    “很奇怪,”郭把头皱着眉头道,“那边如同一潭死水,毫无动静。按说咱们掀起这么大的浪头,就是一块石头扔进去也该有几片浪花呀,连咱们打进东厂的暗桩李东,都毫不知情。”
    “看来,还真是令人费解?”
    “还有一事,此时城外聚了众多灾民,为阻止灾民进城,城门提前一个时辰关城门。”
    “灾民?”萧天一皱眉,“哪来的灾民?”
    “不清楚,”郭把头摇摇头道,“我从城门里可以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群,没敢出去,怕一旦走出去便进不来了。”
    萧天点点头,吩咐盘阳带郭把头去厨房用饭,然后对林栖道:“你跟我出去看看。”
    明筝立刻起身,道:“我去吧,你让他跟着不是闯祸便是惹事,还不会说本地话。”
    “谁稀罕?”林栖蹲在椅子上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装瞎卖傻的,我才不稀罕。”
    “你说谁装瞎卖傻?”明筝气鼓鼓地瞪着他。
    萧天也不去理会两人打嘴架,从墙壁上取下两个宽沿斗笠,他戴上一个,另一个交给明筝,并嘱咐换身短衣。他回头交待林栖一定记得按时给三人送汤药。
    一柱香功夫,萧天和明筝穿戴整齐,两人都是短衣打扮,戴着斗笠,宽大的前沿足以遮住整张脸。两人的穿戴一看便是贩夫走卒出苦力的。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扁担,遇危险还能当武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口,向最近的城门西直门走去。
    把守西直门的门千总姓魏,兵卒都称呼他魏千总。他此时正站在城门前吆三喝四地大骂,十几个兵卒持长枪横亘在城门洞里,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关城门,但城门外已聚满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衣衫褴褛,携幼扶老,扛着家什包裹,堵在城门前。
    “魏千总,”一个伍长气喘吁吁跑到跟前,一脸大汗,叫道,“挡不住了,灾民太多,还是……还是禀明朝廷吧?”
    “混账,必须拦住。”魏千总跺着脚大叫,“一个时辰后关上城门,待我上报朝廷再做定夺。”魏千总说着,已是一身大汗,几乎是两三日之间城门前便聚起上万的灾民,如果任由灾民进城,恐盗寇四起,再伺机作乱,他岂不是要犯下渎职之罪。正在他焦虑不安之时,城门洞被灾民捅破一个口子,一些灾民涌进来。
    “魏千总,灾民闯城啦……”
    “抓住,抓住他们……”魏千总气急败坏地冲过去。
    城门一侧手持长枪的兵卒向四散而逃的灾民追过去,见一个抓一个。
    一对母女跑进巷口被两个兵卒撵上,母亲摔到地上,包袱被一个兵卒踢到远处,母亲爬着去捡包袱;另一个兵卒趁机抓到女孩,女孩有十岁模样,面黄肌瘦,被兵卒一提扛到肩上。突然,从路边蹿上来一个戴斗笠的少年,上去一脚踹到兵卒腿窝,兵卒腿一软,身子一斜,女孩摔倒地上,少年拉起女孩便跑。
    跑进巷子,女孩撑着不走哭喊着要娘。片刻后,另一个戴斗笠的男人护着母亲跑过来,母女拥到一起,抱头痛哭。母亲拉着女儿突然对着两人跪下。此时,明筝取下头上斗笠,扶起母女俩,一脸怜惜地问道:“大嫂,你们从何而来,为何被困在这里?”
    “恩人呀,你们身在天子脚下,如何会知偏乡僻壤之苦,如今大旱之年,赤地千里,万亩绝收。我母女本是河南尉氏县人,只因我夫君正月里进京赶考,至此了无音讯,别无他法,跟着众乡亲逃荒至此,只想寻找夫君。我虽容貌粗陋,但也出身书香,至此这般,实属无奈……”母亲说不下去,脸上泪水涟涟。
    萧天和明筝听到她此番经历,不由也跟着黯然神伤。
    “大嫂,你们出来了多少人?”萧天问道。
    “有一二百人,途中走散一些,到京城也有百八十人呢。”女人道。
    “大嫂,请问你夫君的姓名,我们也可帮忙寻找?”萧天问道。
    “他叫陈文达。”女人说道。
    “陈文达?”明筝愕然回头望向萧天,萧天骤然皱起眉头,来自河南尉氏县不是他又是谁,这个陈文达为科考变卖了房产,如今他妻女走投无路来投奔,而他现如今在哪里呢?萧天向明筝递了个眼色,用眼神阻止她说出真相,留给这对可怜的母女一点念想吧。
    “大嫂,这个名字我们记下了,也帮你打听着。”萧天从腰间默出一个钱袋,他看了眼明筝,明筝也立刻从腰间解下钱袋,交给萧天,萧天手托着两个钱袋塞进母亲手里,道:“你拿着,先找一个客栈住下,再找你夫君吧。”
    母亲一脸惶恐望着手中两个钱袋,眼里泪花闪动,她摇着头:“不,不,大兄弟,看你们也是出力人,得银子不易,我怎能……”
    “你且收下吧。”萧天指着巷子,道,“前面有一家悦来客栈,我与老板相熟,你去那里歇脚,安顿下来再找陈文达,我们有了信也方便去找你。”
    女人听罢,纳头便拜被萧天扶起,“大嫂,快带孩子去吧……”萧天说着,拉着明筝便走,两人快步走出小巷,再次向城门走去。
    “萧大哥,此次灾民围城,咱们恐怕更难出城了。”明筝忧心地说道。
    “是呀。”萧天拉低了斗笠,眯眼远眺,“李漠帆和柳眉之留在城里一天,便多一天风险,必须想方法尽早送他们走。”
    “萧大哥,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柳眉之。”明筝说着,眼睛怯生生端详着萧天。
    萧天一笑,他很清楚她那颗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便坦然说道,“这是我与白莲会之间的事,即已应承他们总坛主,便要把他安全护送过去。你不要再有负担,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他把我关入虎笼其实与跟我打一架,没什么区别,打完便完了。”
    听萧天这么一说,明筝嫣然一笑,似乎困扰她多日的心结瞬间解开,脸上如沐春光般明艳照人。
    两人混进出城的车马人群里,向城门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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