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天正坐在瑞鹤山庄樱语居正堂的雕花太师椅上。
    上午萧天与玄墨山人分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小苍山。瑞鹤山庄就坐落在小苍山的山谷中。三年前他通过第三人之手接下这片庄子,经过几次改建有了如今的规模,山庄名义上的主人姓曹,字有光,实则是这片庄子的大管家,也是兴龙帮的老人,如今年龄大了跑不了镖,萧天便安排他在这里颐养天年。
    如今这片庄子不仅住着一些兴龙帮的家眷,飘零到四处的狐族人,几经周折也聚到这片庄子,他们脱去狐族的服饰,学着穿上当地人的衣裳,隐居在此。他们大多被萧天安排干农庄的活。
    瑞鹤山庄是座三进的大庄子。第一进院子建有粮仓、马厩、菜田、仓库和仆役的居所,那些家眷和狐族人大多住在此。第二进院子是主家的住所,虽隐在山谷却修的毫不马虎,亭台楼阁、水榭花圃,一应俱全。在这片院子里分布着三处独立的居所,即相互连接又相对独立,分别是“听雨居”、“樱语居”、“寒烟居”。其中“樱语居”最大,居中,是主宅。“听雨居”和“寒烟居”分立两侧。
    第三进院子,外人是看不到的。农庄依山而建,第三进院子就是萧天后来修建的,深入山中。本来后山就有天然的溶洞,萧天命人打通所有洞穴,建了隐蔽性极好的第三进院子,并命人按狐族的样式修建起来。
    今日正好是当月的初十,也是萧天和翠微姑姑约好见面的日子。
    当萧天独自骑马赶到山庄门外,曹管家就从山庄大门两层高的门楼上跑下来,山庄大门被打开,立刻跑上来两名庄丁拉住萧天的马。
    “帮主,总算把你盼来了。”曹管家上前施了一礼。
    萧天翻身下马,把马缰绳扔给一旁的庄丁。
    “帮主,翠微姑姑昨日就到了,还有几位姑娘,我安排她们一行住在寒烟居,我这就去通禀她们。”
    “不急,先回樱语居,你……叫郎中来。”萧天挥了下手。
    “帮主,你哪里不舒服?”曹管家一惊,见到萧天面色苍白,本以为是路上劳累,听此言,断定是身上有伤。
    “不要声张,小伤而矣。”萧天捂住左臂,径直向樱语居走去。曹管家只好安排人去寻郎中。
    两人沿着庄中甬道一路前行,曹管家不停留意萧天左臂,萧天无奈只得说道:“来的路上,遇到一场追杀,出手救下一同道人,不想暗箭难防,我已做了处理,无大碍。”
    “哦,帮主相救何人?”曹管家问道。
    “说出来挺意外的,竟是天蚕门的玄墨掌门。”萧天说道。
    “天蚕门?”曹管家瞪大眼睛,“老夫行走江湖半辈子,那天蚕门一向避世离俗,怎会出现在京城?”
    “是来寻仇的。”萧天双眸深邃地望着远山,“素闻天蚕门玄墨掌门以药王自居,门下有不少独门秘术,估计与此有关。”
    一到樱语居,里面的小厮看见帮主回来了,急忙上前参见。曹管家忙吩咐下面茶水伺候。萧天沿着游廊走向樱语堂,待他往雕花太师椅上刚一落座,郎中也赶过来,在曹管家的帮忙下,萧天去掉了外衣,露出左臂被粗略包扎的伤口。
    郎中仔细查看了伤口,对曹管家道:“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将养几日便可好了。”说着打开药箱,开始给伤口上药。
    “曹管家,你去寒烟居通禀翠微姑姑,让他们去言事堂等我。”萧天道。
    “言事堂”就是隐在山中洞穴的居所。萧天沿用了狐地老狐王言事堂的名号,檀谷峪的言事堂已毁,如今重建的“言事堂”确实让遭受灭顶之灾的狐族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也对这位外姓狐山君王刮目相看。
    萧天在曹管家的陪同下,离开樱语堂,步入一旁西厢房,里面有一条密道直通言事堂。下了十几级台阶,密道里早已有人点燃烛火,走了一段,耳边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这告诉他们,已进入溶洞。
    壁上的烛火,忽明忽暗,不时有水珠落下。密道一侧是一条细窄水渠,此水来自山中,一直流入山庄花园的荷花池中。
    密道尽头是一面石壁,像一道影壁墙,过了石壁,眼前徒然开阔,竟然别有洞天,只见一片深不见顶的巨大溶洞,目光所及一片幽暗。
    脚下有一条由烛火摆成的通道,烛光摇曳。
    前方正中木台上是一个铺着虎皮的宝座。座边供奉着老狐王的战甲头盔,一副弯刀。宝座后面是狐族画匠用一年时间绘制的狐族图腾,飞翔的火狐。用檀谷峪特有的翠石和黛石精心描绘,如同黑夜里腾起的烈焰,那飞翔的火狐,断裂的羽翼,四处奔走的人体,像一幅伟大的寓言。
    台下左右各设八座,也是按檀谷峪的规格摆放。此时,翠微姑姑已端坐在左侧首位,眼神凝重地盯着缓步走来的萧天。
    “你可是迟了。”翠微姑姑冷冷地道。
    萧天是第二次见到这位老狐王的妹妹,他拱手一礼道:“有劳姑姑久候了。”说完坐到她对面右手首席,曹管家有意回避,坐到了尾部。
    翠微姑姑看萧天坐到他对面,多少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他苦心经营这片山庄,还仿制檀谷峪的“言事堂”,定是渴慕狐王的宝座,没想到他却并不染指宝座。
    “老身老了,总爱倚老卖老,”翠微姑姑还是把话挑明了,“你如今身受了狐王令,又是老狐王亲封的狐山君王,依狐族族制理应登上王座,为何不肯呢?”
    萧天淡淡一笑,侧目望着台上狐王宝座和宝座旁供奉的老狐王战甲头盔,站起身躬身一拜,声音暗哑但无比坚定地说道:“翠微姑姑,我在老狐王面前发过血誓,不救出青冥郡主夺回宝珠,我没有资格坐上宝座,这是其一;我们狐族曾是太祖亲封的外藩之一,曾为太祖开疆拓土立过功劳,如今落到被朝廷列为逆匪、四处追杀的地步,我又有何面目坐上宝座,不把狐族从逆境中拯救出来,昭雪天下,恢复狐族荣耀,我是不会坐上这个宝座的。”
    翠微姑姑被萧天一番激情昂扬的言语戳中了心事,她眼里闪着泪光,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眉宇间凝聚的铮铮铁血之气,不由她不信他。这让她想到她那侄女青冥,老狐王的独女,一直痴迷于于这个年轻人,也不足为奇了。
    翠微姑姑缓缓起身,走到萧天面前,双膝跪下行叩拜大礼。
    萧天一愣,忙上前搀扶:“姑姑,使不得。”
    翠微姑姑抬起头,目含悲戚道:“狐山君王,今后劫难余生的众狐族兄弟姐妹全仰仗你了。”
    萧天把翠微姑姑搀扶起来,翠微姑姑一回首,对着溶洞深处高喊了一声:“姊妹们,见过狐山君王。”
    不多时,从暗影中出现四名女子,鱼贯而入,来到萧天面前,一起跪下,齐声道:“参见狐山君王。”
    萧天目测四人,个个婀娜多姿,仙姿玉貌。
    萧天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一抬手道:“起来吧。”四人起身,退到一旁。萧天问翠微姑姑道,“可教授她们识字?”
    “识字?”翠微姑姑先是一愣,“进宫选秀还要识字?”
    萧天很惊奇,问道:“那这些时日,姑姑都教授她们些什么?”
    “多了去了,”翠微姑姑有意显摆一下,扳着手指说道,“宫廷礼仪,歌舞,茶道,昆曲,还有媚术。”
    “媚术?”萧天一皱眉。
    四名女子在一旁捂嘴偷笑,菱歌忍不住屈膝一礼说道:“回禀狐山君王,媚术就是狐媚男子的手段。”
    “去,让你多话。”翠微姑姑打断菱歌,对萧天说道,“也不是都不识字,绿竹姑娘识字。”
    萧天面色凝重地望着四名女子,语气威严地问道:“你们可知进宫要做什么?”
    “查找青冥郡主和狐蟾宫珠的下落。”四名女子齐声道。
    “此番进宫,要经过甄选,层层过关,需小心应对。”萧天说道,“入宫后,宫规森严,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你们四人中需推举出一个头人,也好遇事拿主意。”
    四名女子相互看看,静默了片刻。菱歌姑娘第一个抬起手臂,萧天一看,问道:“菱歌姑娘想推举谁?”
    菱歌姑娘细眉一挑,微笑着问道:“君王,你看我行吗?”此话一出,立刻遭到其他三名女子的白眼,拂衣姑娘冷冷地道:“她若行,我更能行。”秋月姑娘蜂腰一闪,道:“当头要靠本事,你们懂吗?”
    几人都看向她,问道:“什么本事?”
    “不如比试一下,就比媚术。”秋月道。
    “比就比。”三名女子不依不饶,眼光不约而同望向萧天。
    萧天脸一红,眉头紧锁,厉声道:“够了。”
    “你们可真会找人,”翠微姑姑在一旁气得哭笑不得,“我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怎么这么不知矜持,这哪像闺门碧玉,连家雀都不如。”
    “我看,就让识文断字的绿竹姑娘做你们的头,进了宫少不了要用到文字,你们接下来让绿竹姑娘教习你们识些字。还有就是,收起你们的那些媚术,你们进宫打交道的都是宫女和太监。”
    “是。”四名女子低头答道。
    “你们退下吧。”萧天道。
    待四名女子退出言事堂,翠微姑姑问道:“狐山君王,我听盘阳和林栖说,那个内奸蒲源已除,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就是。”
    “姑姑想知道当年是谁掠走了青冥郡主吗?”
    翠微姑姑一惊,眼里顿时充满杀气,“谁?”
    “东厂督主王浩,下一步,就轮到他来偿还血债了,”萧天说着,一只手不由握紧了拳头,“只有他知道青冥的身份,这个活口不能留。”
    “东厂高手如林,君王可不能莽撞,狐族还要仰仗你呢?”翠微姑姑担忧起来。
    “姑姑放心,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萧天温和地一笑道,“要想救出青冥,必先除去王浩。”
    翠微姑姑寻思良久,方才明白过来。当年王浩掠走青冥献给皇上,皇上也不知青冥的身份,只以为是一般民女,若皇上知道了青冥的真实身份,狐族郡主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曹管家见两人沉默不语,便站起身道:“帮主,你身上有伤,今晚就在庄上歇下吧,我这就吩咐人收拾屋子去。”
    “不行,城里还有事要处理,我必须赶在城门关之前回到城里。”萧天略一沉思,“曹管家,你派人把听雨居收拾出来,这两天会有客人入住,”萧天想到听雨居正合适明筝和老夫人居住,又转身对翠微姑姑交待道,“宫里张公公一来信,你就送她们四人入宫。”
    交待完这些事,萧天就回到樱语堂,简单吃些东西,看天色不早,就骑马离开山庄。
    一路疾驰,总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这匹马一路奔波也是累了,进了城就慢下来,萧天想到今日紧要事都已办好,心里无比轻松,并不催它,任它由着性子前行。
    再过一个路口,就到莲塘巷。此时已近亥时,巷子里一片寂静。
    突然,马腿似被一样东西绊住,马身猛然失去平衡,萧天毫无防备一头从马身上栽下来,他身体刚一落地,一面黑色的布袋兜头照下来,一个黑衣人抡起一根木棍正敲到萧天脑袋上,萧天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暗影里几个人蹑手蹑脚抬起袋子撂倒附近一辆马车上,片刻后,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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