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宛怕陛下暴露了身份,忙说:“侍卫!”
    晏回:“……”
    俩字脱口而出后,唐宛宛又觉得陛下此时穿着鹤羽大氅,看身段看模样都不像个普通侍卫,又忙描补道:“侍卫头子!”
    冯知音点了点头。因为晏回身后跟着另外四名侍卫,这个“侍卫头子”的说辞听上去还挺可信的。
    晏回呼吸绵长了一瞬,不好在外人面前给她没脸,只好像一个真正的侍卫一样恭敬地往后退了五步,在楼梯口等两人说完话。
    他明为避嫌,实则运气于耳,方圆十丈的虫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真正的四个暗卫听得胆战心惊,心说贤妃娘娘胆子可真大。
    “宛宛你怎么出宫来啦?”
    冯知音见唐宛宛面色为难,当下恍然,不由目露同情:“可是立冬日要带着姑爷回门?唉,你也别难过,毕竟陛下他身份特殊……唉,要是你嫁给我哥就好了……”
    短短一句话,冯知音叹了好几声,说完又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的一席人。她方才那么一声喊,席上的人都循声望了过来,正对着唐宛宛。
    好嘛,冯知简一家人都在。目光复杂的冯家爹娘,已经微醺的冯知简,席上还有另外几个人,表情各异,约莫是隔房的。
    冯家没见过什么贵人,这会儿也没怎么真切地意识到唐宛宛的身份和从前大不相同了,竟连请安都没想起来。
    冯知音还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宛宛你不知道,我哥哥这几月老是借酒消愁,成绩一落千丈,明年的春闱怕是过不了了。”
    唐宛宛自觉这事不是自己的错,稍稍劝了两句,这便告辞了。冯知音玲珑心肝,也看出她不愿再留,只得目送她走远。
    下楼的时候,唐宛宛还小心瞧了瞧晏回的神色,结果一脚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得亏晏回眼疾手快,抓着她手臂把人扶好,虎着脸训她: “乱瞅什么,仔细看路!”
    唐宛宛眨眨眼,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缩进了他掌心里。
    晏回心中好笑,心说这家伙恁得精明,就会拿人软肋。心中这么想着,却把她微微汗湿的手握紧了。
    刚行出柳记,身后又是一声呼唤:“宛宛!”
    这声跟刚才冯知音喊的那声不一样,就这么俩字居然喊出了一股子温柔缱绻又愁肠百结的味道,最最关键的是,这还是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冯知简。
    唐宛宛叹口气,只得讨好一笑,软着声说:“陛下再回避一下好不好?”
    晏回低头瞥她一眼,无甚表情地松开她的手,又往后退了三步。
    唐宛宛这才深吸口气回头去看,笑得尴尬:“啊……是你啊。”
    原先的婚约一解,两人的生疏愈发明显,上回因半夜爬墙那事又闹得不欢而散,此番再见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反倒相对无言。
    冯知简凝视她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从腰间解下一块平安扣来。
    这平安扣是两家今年年初同去承光寺上香的时候买下的,两人一人一块,并不贵重,却也算是定情之物了。
    唐宛宛那块早被唐夫人扔到旮旯积灰去了,冯知简却还留着。此时他好似留恋一般摩挲着这块玉,目光沉痛地望着她,低声道:“宛宛,我想明白了。今后,你我便如此玉——”
    说话间,冯知简两手分别捏在平安扣两边,狠劲一掰。
    ——没掰断。
    冯知简一怔,又咬牙掰了一掰,还是没能把玉掰成两半。
    唐宛宛总算明白他是在做什么了,自己都有点同情他了,征询道:“不如我来试试?”
    “不必。”冯知简卯足了劲儿,直到脸色涨红还是不能行。
    晏回低嗤一声,扯了扯唇,唐宛宛头回见人能把“似笑非笑”这个复杂的表情表现得如此到位。只见他上前一步,抬手在冯知简的虎口之处敲了一下,平安扣嘎嘣一声裂成了两半。
    冯知简怔了半晌,将视线挪到晏回身上,怔怔问:“你是……”
    晏回不答,只牵起了唐宛宛的手。
    心中那个近乎荒诞的猜测得到应证,冯知简慌忙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他将手中两块断玉攥在掌心,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宛宛,我祝你前程似锦。”
    虽然他面色难看,可这话说得极为真诚。唐宛宛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祝福的词儿来应答,刚想说“你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一句话还没开口,便看着冯知简踉跄着走远了。
    冯知音一连喊了几声“哥”都没等到他回头,只好追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跑远,唐宛宛多看了两眼,却忽然眼前一黑。晏回一只手臂伸过去,既能蒙上她的眼睛,还能揽着人的肩膀往前走。
    唐宛宛看不到路,两手抓着他的衣袖慢慢往前挪步,因为清楚陛下不会把自己带沟里,倒也不慌张,只小声地问:“陛下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竖着耳朵听晏回说话,听到耳畔一声低嗤:“不过是个弱质书生,不知从哪儿学的断玉斩情丝,有什么好气的?”
    待马车走开了,晏回这才接着说:“他身份低微,不敢与皇家争抢,这点尚有可原;可方才他明明认出了朕的身份,却连心中不满都藏着掖着不敢袒露,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敢。身为男儿,骨子里的血性却找不到半点。”
    “再有,遇到挫折便一蹶不振借酒消愁,连明年春闱都要耽误,当真是懦夫行径。”
    将人从里到外批评了一通,晏回这才义正词严总结道:“可见像朕这般有财有势有勇有谋的,才算是良人。”
    唐宛宛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觉得朕霸道?”晏回眉梢微挑。
    唐宛宛摇摇头,喜滋滋地说:“陛下好厉害啊。”
    方才冯知简从他身侧狼狈行过的时候,不光是他那身素净白衫与晏回的鹤羽大氅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的气场也大相径庭,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仿佛一下子就被他衬到了泥潭里,愈发衬得晏回身形伟岸。
    这么直白的夸奖,晏回极为受用,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四目相对,促狭问:“哪儿厉害?”
    傻姑娘唐宛宛浑然不觉这话里的深意,张着唇一脸茫然:“哪儿都厉害呀。”
    晏回笑了笑,对这个回答并不太满意。不过来日方才,她总会有这个悟性的。
    趁着夜色回了宫,晏回下了马车却忽然怔住。
    “陛下看什么呢?”唐宛宛探着个脑袋,怎么也没等来他的手,也不矫情,自己敛起裙摆跳下了车。
    地上沾了薄薄一层白,晏回微微一笑:“下雪了。”
    这雪下得并不大,甚至看不到夜幕中飘过的雪籽,直到沾湿了睫毛、化在了脸上才能感觉得到。
    两人望着雪景,一时静寂无言。
    唐宛宛怕他还记挂着先前那事,从身侧绕到晏回身前,掀开他的大氅钻了进去,然后两臂一张,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她极少这般主动,平时都是晏回步步紧逼,她才半推半就地让他抱。晏回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大口糖,声音都有点不稳,却顺势将人抱了个满怀,笑着问:“做什么呢这是?”
    唐宛宛仰着脸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说什么,却立马抿住了唇,笑眯眯不说话。
    晏回也不逼她开口,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左右不过那么几句,此时想说的约摸是“陛下真好”一类的。
    至于,这样浅白的话里蕴着的情意,他无需想也知道。
    *
    是夜,长乐宫早早熄了烛。
    唐宛宛窝在他怀里,跑了一整天,已经困得迷糊了。不多时却觉身前忽然贴上一片凉意,凉得她打了个哆嗦,忙问:“是什么呀?”
    晏回身有内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虽不清晰,却也足够。他低头撩起她散在枕上的发,探至她颈后系了一个结,又将那块玉石捧在手心里摩挲。
    “祀天坛深处有一无根之泉,行经祭坛四沿,入池水时会从一金蟾口中流出。每一甲子,金蟾口中便会凝出一块乳石,便是此物了。据说能消灾弭祸,化凶为吉,朕也不知灵不灵。”
    他把这块凉冰冰的石头暖热了,这才放回唐宛宛身前,又怕此等大祥瑞她压不住,心说最近得观察一段时日,若戴着难受还是取下来为好。
    唐宛宛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顺着这玉的边沿摸了一圈,只认出是个椭形的石头。
    她抿着嘴偷乐:“这样珍贵的东西,合该陛下戴才是。”
    晏回唇角牵出一丝笑,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猖狂:“朕有真龙紫气护持,又有八百仪卫近身,灾祸见了也得避着走。”
    唐宛宛又摸了摸这块玉,越想越不好意思,“要不把它切开,我跟陛下一人一半?”
    “胡闹!”晏回一皱眉,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掌,“这是天赐之物,连磨损都不好,如何能切开?”
    “陛下怎么还打人的!”唐宛宛皱着脸缩到了墙根去,黑亮亮的眼睛瞪着他,明显是不高兴了。
    晏回那一巴掌是悠着劲儿的,说是教训,不如说是调戏。不然照他的手劲,早把人欺负哭了。
    打疼了,只好再把人捞回怀里给揉揉。
    本还想夜里温存一会儿,可他还没来得及下口,唐宛宛就已经睡熟了,微微张着小嘴,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今日天没亮就起来了,又跟着他东奔西走一整天,确实是累得很了。
    晏回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敢再盯着她看,平身躺好,身下的躁意只能自己纾解。
    第44章 请安
    晏回是生生被热醒的。
    身上盖了一床厚实的驼绒被, 身前还被这么个小火炉箍得紧紧的,晏回被压得气儿都喘不匀了。
    若只是被子厚, 他还堪堪能忍受, 出了一身汗却是因为寝殿是有地热的。地底下铺着烟道,在后殿烧热炉子, 热风就能顺着烟道一路传至寝殿的地下, 屋子里走那么一圈,很快就能暖和了。
    这地热的法子虽巧, 却也不是万能的。夜里睡着了人不警醒,怕烟气顺着地缝走上来会熏着人, 后殿的炉子得在丑时以后熄掉, 到黎明卯时左右才会重新燃起。
    这会儿清早的炉子生起来了, 把晏回给热醒了。
    唐宛宛睡得四仰八叉的,晏回轻手轻脚地挪开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儿,这番动作还不能吵醒她, 委实不容易。等到从厚实的被子下脱出身来,又出了一身汗。
    晏回起了身等了半刻钟, 仍没等到宫人才催。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今日是休沐,朝会也要停一日。这又赤着足上了床,连人带被搂进自己怀里, 总算踏实了。
    难得能奢侈一回,可每天这个点儿起早成了习惯,合上眼也再睡不着了。晏回垂眸看着怀里睡得踏实的姑娘,默默算了算, 从昨晚戌时正到这会,宛宛已经睡足了四个时辰。
    于是他十分正直地想:多睡伤身,不好不好。
    这个“为了她好”的念头一起,身下的燥意就再也压不住了。
    唐宛宛是被埋在肩膀的一颗大脑袋给吵醒的,肩头凉飕飕的,又时不时贴上一阵温热的气息。她睡眼惺忪地瞧了瞧,呆了那么一会儿才意识到当下的处境,忙把自己的中衣护严实,气不打一处来:“陛下做什么呢!”
    中衣的扣子都解开了,她挡也挡不住什么。晏回低低笑了一声,舌尖一路向下,衔了一朵微湿的蕊尖入口。
    唐宛宛入宫一个多月了,却还是头回在白天做这等羞人的事,她隐约都能听到丫鬟在外室走动的声音了,羞耻感成倍暴涨,生怕内室的动静传出去。她忙以手抵在晏回的胸膛上,软着声求饶:“陛下你且忍忍,咱等到晚上不成么?”
    晏回蹙着眉在那处咬了一口,惹来一声嘤咛,晏回仍不满意,低声斥道:“宛宛真是狠心。”
    “啊?”唐宛宛一脸懵。
    晏回箍着她一只手腕探至自己身下,声音含笑:“朕昨晚怜惜你困了,这才硬生生忍到今早的,几乎一宿没睡安稳。宛宛怎么不知道心疼朕,还要我这样熬到今晚?”
    ——这么听来,好像是自己不对诶?唐宛宛稍稍犹豫了那么一瞬,还想再开口却被堵住了唇。晏回瞅准时机更进一步,唐宛宛只得且战且退,轻轻松松就被剥去了最后一层遮挡。
    ……
    半个时辰之后,唐宛宛有气无力地瞪着他,声音被撞得断断续续的:“陛下之前说什么来着?三日一次绝对不多!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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