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得欢畅,听在姜家兄弟耳朵里,却是难以忍受的侮辱。
    姜瑄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嚎叫,双手伸出,鹰爪一样指向王欢,两脚蹬地,魁梧的身子就要窜出去。
    李定国和李廷玉两把弩弓直直的对着他,只要姜瑄脚一离地,就要将他射成刺猬。
    千钧一发之际,王欢动也不动,冷冷的看着仿佛垂死挣扎的死人,而姜瓖则伸手一把将姜瑄拉住,死死的按住他的肩膀。
    姜瑄喘着粗气,野狼般盯着王欢,姜瓖则拦着他身前,用竭力压抑住怒火的语调向王欢道:“国公,你不信任我兄弟俩,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晋地初定,情况复杂,北有鞑子虎视眈眈、南有朝廷大佬侧目以待,国公虽风光无限,却双拳难敌四手,国公不思量如何应对,却拿我姜家开刀,怕不是上策吧?”
    王欢又是一笑,道:“所以我刚才说了,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姜瓖冷笑:“恐怕没这么简单?”
    “条件是有的。”王欢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来,指指对面的椅子:“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姜瓖看看他,在王欢指定的椅子上坐下,单手扶桌,阴沉着脸问道:“请国公明示!”
    “交出范家和王小家所有的资产店铺、人脉关系,我保留姜家的一成股份,所有生意由夔州商行接手,今后姜家和范、王两家,举族迁往四川,我会拨三套宅院给你们,够你们居住。每年从夔州商行在山西的生意收益中按股分成,只要我王欢不倒,就有你们一份钱拿。”王欢淡定的说道,好像在说着一笔新生意的股权:“当然了,你的兵权也要交出来,这两天我清点了一下,大同还余兵三万四千多人,其中姜家家丁三千八百人,这些力量,你都要交出来,一个也不能留。”
    “放屁!”姜瑄爆炸般的声音窜起:“兵都给了你,我们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你想怎样就怎样!”
    话音刚落,王欢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菜盘子,“呼”的一下抡了过去,姜瑄正在发怒,没想到王欢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一时没有防备,被菜盘子砸个正着,被砸得向后一个踉跄,瓷盘子在脸上开了花,碎瓷片将一张方脸划了无数口子,血淋淋的很是慑人。
    瓷盘子掉在地上,惊起很大的响声,有白甲兵将房门推开一条缝,探头看了看,又退了回去。
    姜瑄愣愣的站在那里,却见王欢用桌布擦擦手,安稳的坐着,淡然道:“现在你们就是砧板上的肉!我立刻就可以杀你,你信不信?”
    李定国将手中的弩弓朝前递了一递,弓槽里锋利的箭刃放射着蓝幽幽的光,对着姜瑄的脑袋。
    姜瓖默默的把懵逼了的弟弟往后挡了挡,眼皮下垂,旋即又抬起来,看着王欢:“兵都给你了,我拿什么护身?南边朝廷里,有很多人想我死,国公凭什么保证我的余生安全?”
    王欢道:“凭我王欢的承诺,凭你现在别无选择。”
    顿了顿,他拍了一下额头,抱歉的道:“啊,忘了说了,你的侄子姜建勋,在汾州想据地自保,被虞胤带人剿了,他的部下割了他的头向我请赏,你没有外应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暴躁的姜瑄也张口结舌的怔住原地不敢动了。
    王欢的话里,包含几乎让人的绝望的信息,虞胤是新任的山西指挥使,山西地头蛇,姜家以前扶起来的爪牙,如今竟然带人剿了姜家的兵马,这代表什么意思?
    姜瓖的脸由青转黑,又由黑转白,表情狰狞交错,双目闪烁,显然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
    姜瑄抹去脸上的血,在后面叫道:“大哥,不能答应他!没了兵,就没了根基,以后咱们真的就是落魄的流贼!谁都可以欺负一把,去四川千里迢迢,说不定这厮在路上埋伏了兵马,乔装山贼,将咱们满门杀个干干净净!”
    王欢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姜瓖。
    姜瓖没有反应,盯着桌子上的两堆簿册,一动不动。
    姜瑄急了,提高了嗓门:“大哥!”
    两个晋商跪在地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会看看姜瓖,一会偷瞄王欢。
    当姜瑄第三遍喊“大哥”二字的时候,姜瓖猛然把桌子一拍,怒喝道:“够了!叫个屁!”
    “砰!”的一声几乎把桌子拍得散架,姜瑄瞪着眼闭嘴了,两个晋商浑身一个激灵,张大了惶恐的眼看着姜瓖,他俩知道,姜瓖要做决定了,无论如何选择,都会关系自家的身家性命。
    王欢平静的看着他,目光似秋水不惊,平淡而深邃。
    李定国和李廷玉将手中弩弓紧了紧,手指扣上了扳机。
    姜瓖苦笑一声,道:“二位将军把弩弓放下吧,我认了!”
    他长身而起,走开两步,抖抖衣袍,双手抱拳,深深的弯了下去。
    王欢起身,站到他面前。
    姜瓖低着头,弓着腰,口中道:“我愿交出兵权,白身出城,举族迁往四川。范、王两家的生意细目,都可以托给夔州商行,姜家不要股份,只求国公在四川能给姜家有所托庇,不要沦落到乞讨饿死的地步。”
    他抬起头,依旧弯着腰,用仰视的角度看向立在身前的王欢,眼神卑微而黯淡:“姜某一生,好日子过得来,苦日子也挺得住,如今既然落在国公手里,无话可说,任凭处置。只求国公能看在姜某以大同反正的份上,绕过姜氏族人,言出有信,不要诓骗于我。”
    王欢点点头,居高临下的道:“可以,你可以放心。”
    姜瓖没有起身,跪在地上不动,伸手指指桌上的簿册,道:“这些账册,里面有姜家的痕迹,如果被外人知道,那……”
    王欢嘴角咧了咧,摇头道:“现在怕了?当初又是何苦?”
    姜瓖脸上红了一红,不过稍纵即逝。
    王欢度回桌子边,在两堆簿册上拍了拍,冷然道:“你若按我说的做,那这些簿册,不会有人知晓,不过你也不要奢望要求本公毁了它们,你应该知道,这些簿册在,你才有活命的可能。”
    姜瓖低头:“姜某明白。”
    王欢挥挥手,李廷玉和李定国两人手指一动,两根弩箭无声的飞出,破开两个鬼头鬼脑的晋商喉咙,插在上面鲜血狂飙。
    两个家主哼都没哼一声,瞪着眼睛在空中抓了几下,倒地死去。王欢拍拍手,笑道:“妥了,所有知道这些簿册秘密的人都死了,姜总兵,你只要杀了我,即可保得一世太平。”
    他双手一摊,大刺刺站在那里,示威一样挺着肚皮。
    姜瑄眼珠子里异彩一闪,心头火起,他的脸上还镶着一块碎瓷片,血仍在“啵啵啵”的流,恨不得吃了面前这个一脸无赖样的国公,但不料却被姜瓖一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姜瓖拉着弟弟,按下他的脑袋,低声吼道:“你如果还想保得姜家上下几百口性命,还想保住你那八岁的幼子,就给大哥跪下来!”
    姜瑄动弹不得,唯有抵着地上的方砖,咬着牙忍受这种屈辱。
    摁下姜瑄的头,姜瓖抬头向王欢沉声道:“国公说笑了,姜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只要姜某一动,这屋里屋外几十把劲弩即可将我兄弟二人射成筛子,外面的姜家,恐怕也是重兵围困。国公既然已将姜某放入囊中,又何必故意羞辱呢?姜某的虎符信物,都放在总兵府,国公可派人随行,取了便可控制大同姜家军。”
    他跪在地上,拱手举过头顶,恭声道:“输给国公,姜某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王欢盯着他的头顶,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光,微微叹口气,朝后面做了个手势,李廷玉上前,唤来门外的几个亲卫,带着姜家兄弟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王欢和李定国两人,王欢复又坐下,随手拿起一本簿册翻了翻,旋即又厌烦的丢在地上。
    李定国上前捡起,看看内容,里面一五一十的记录着何年何月何日,送往关外几多货物,种类明细,清清楚楚。
    将簿册放回桌上,李定国微微笑道:“姜瓖居然没有反扑,就这么认了,大人有些不甘心吧?”
    王欢深深的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用一根指节敲着桌子向李定国道:“是啊,真有些失望,姜瓖这家伙真的是属兔子的,一见不对立马认怂,他如果有些骨气些,刚才就有理由杀他了。可惜啊,为了让他干脆点交出兵力财力,唯有留他一条命。”
    李定国道:“要让山西稳定,这人不可杀,大人必然有所顾虑。如今的重点,是放在攻打北直隶上面,山西一乱,麻烦无数,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道理是如此,可惜不杀此人,愧对辽东数十万死去的明军将士。”王欢站起身来,来回度步:“罢了,话已出口,岂能无信?就放他苟活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人已废,不必多虑。”李定国道:“如今鞑子北退,大人该考虑考虑朝廷方面的动静了,这几天广东的使者来了好几拨,天天吵着要见大人,被我们挡住了,可能南边要想分果子了。还有,喀尔喀部仍然停留在东边,在几个府县抢掠,应该怎么对付他们,大人应该拿个主意。”
    王欢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房梁,出神的思量了一会,然后看向李定国,冷声道:“打仗死去的,是我们夔州军的兵,夺下山西的,也是我们夔州军的兵,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明廷,要想采果子,得用命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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