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笑着朝王欢躬身施礼,神态轻松,半点没有喝出刀斧手拿人上绑的意思,而且王欢举目一扫,衙门里四下站着的,都是身穿皮甲的宣慰使司卫士,没有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或是披铁甲的禁军,连一个陪伴的小太监都没有,就王坤一人孤零零的站着。
    秦良玉拉着王欢的手,欣然道:“王公公是来宣旨的,皇上封老身为太子太傅,进上柱国,挂四川招讨使的职司。”
    “嗯?”王欢一听,心头明朗起来,原来永历帝留了一手,明面上喊打喊杀,背地里还是要拉拢倚重,官封秦良玉,不过是为了拐着弯给王欢糖吃。
    想到这里,王欢笑容就堆了满脸,亲热的向秦良玉道:“孩儿恭喜母亲,贺喜母亲,恭祝母亲节节高升!”
    马万年也上赶着凑热闹,秦良玉把他的脑袋轻轻一拍,假意嗔怒道:“什么节节高升?老身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在意这些?只是皇恩浩荡,却之有罪,皇上看我马家满门忠烈,又出了欢儿这么一位有出息的子弟,嘉奖老身罢了。”
    言罢,她又意味深长的向王欢说道:“孩子,皇上待我们家恩重如山,恩情似海,当臣子的,可要记得滴水恩当涌泉报之,时刻都要谨记,不可逾越了君臣礼数,此生当为君父尽忠,为国家效力啊!”
    这几句话,秦良玉虽说得声音不大,却严肃无比,王欢心头暗自有些嘀咕,觉得秦良玉有愚忠之嫌,不过老太太目光犀利,电射而来,刺得王欢一颠,连忙低头认服:“请母亲放心,孩儿记下了!”
    “哈哈哈!好!”只听台阶上王坤笑声传了过来,这大太监迈步下来,一边走,一边打着哈哈说道:“秦太君说得好啊,果然不愧满门忠烈的美誉,咱家这一趟,有幸为秦太君宣旨传信,也不枉这一行了。”
    言语间,他走到了王欢与秦良玉身前,向秦良玉躬身施礼,又向王欢笑道:“平凉伯肇庆一别,相见匆匆,还记得咱家样貌,咱家荣幸啊。”
    秦良玉微笑还礼道:“王公公谬赞了,公公身为内相,权倾朝野,那个不知谁人不晓,欢儿记得,乃情理中事。如敢不记得,老身才要责罚于他。”
    王欢顺势答道:“孩儿不敢,王公公的样貌,一直铭记在心,那敢忘却?再说了,贵人光临,自有祥云缭绕,孩儿今日还奇怪怎么宣慰使司衙门上空有彩云飘荡,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公公到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欢与秦良玉一唱一和,将个王坤逗得心花怒放,白净的面皮皱起笑纹无数,抱着大肚皮直乐。
    又说了些场面话,王坤朝秦良玉连使眼色,老太太就把手一挥,指示秦翼明和秦拱明等人领着李定国等,自去休息,她带着王欢与王坤一道,直入后堂。
    后堂有雅静花厅一座,丫鬟送上香茗,将门一关,就成了密室一间,厅中有花梨木交椅三把,三人分主客落座,喝一口茶,气氛顿时就有些凝重起来。
    从秦良玉赶走旁人开始,王欢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了,皇帝遣使封赏,无限风光,再怎么视名利钱财如粪土者,也得大排宴席,好好庆祝一番才是,而秦良玉赶着把自己叫回来,却带入密室,怎么看不像是要自己回来庆祝的。
    再看王坤那神情急促,却又带着几分狼狈尴尬的模样,王欢心头愈加起疑,已然断定,王坤此行,绝非仅仅给秦良玉封个头衔那么单纯。
    再说了,宣旨而已,派个中官就行了,用得着王坤这种大人物吗?
    果然,刚刚坐定,秦良玉还在未开口,王坤就气吼吼的先说话了,他身子前倾,把头尽可能凑向对面坐着的王欢,喷着唾沫星子问道:“不知平凉伯生辰几何?”
    生辰八字?
    王欢稍稍有些发怔,这个秦良玉是不知道的,因为自己没有告诉过她,他扭头看看秦良玉,才发现老太太也无比郑重的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希冀。
    王欢越发不自在起来,在椅子上扭了扭屁股,才说出了这副身子本尊八字来。
    王坤听了,掐着指头略一合计,大喜过望,几乎是欢叫着向秦良玉道:“秦太君,八字相合、命理登对啊!”
    秦良玉也两眼放光,整个人仿佛一下年轻了几岁一样惊喜万分,双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带着颤音问道:“可是当真?”
    王坤将手指掐了又掐,凿定的说道:“没有错,咱家算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定然无误!”
    他把头一抬,媚笑起来,向秦良玉和王欢拱手祝贺道:“恭喜老太君,恭喜平凉伯!这亲事,果然是天注定啊!”
    秦良玉在椅子上笑得合不拢嘴,还礼道:“天作之合,也靠王公公牵线搭桥,靠皇上御笔钦点,不然哪里能结此良缘呐。”
    二人笑成一团,却将正主晾在了一边。
    王欢此刻,如坠雾霾,浑然不明所以,不过从两人的谈话间,隐约听出了一点端倪。
    好像是在给自己合八字结姻缘?
    开玩笑吧?
    都什么年代了,还兴包办婚姻?我要自由恋爱啊!
    笑了一回,秦良玉见王欢表情懵逼、一脸吃大便的神态,坐在椅子上发愣,于是笑着伸手过去,捏着他的手慈祥的说道:“欢儿啊,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其实王公公此行,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是带着皇上口谕来的。”
    她看向王坤,王坤会意,长身而起,肃容站在花厅正中,口中低声唱道:“有旨意,平凉伯王欢接旨!”
    王欢还在发呆,秦良玉伸手推他,将他拉起来,提点他快些跪下。
    王欢没奈何,慢腾腾的跪在了王坤面前,口呼万岁。
    王坤双手交叉放在肚皮上,口中仿佛唱歌一样带着韵味道:“皇上口谕:平凉伯王欢,戎马沙场,于国有功,却耽误了成亲生子,年近二十,而无妻妾,朕深感不能让功臣忠孝不两全,故将宗室长平公主许与王欢为妻,以尽人子孝道。”
    末了,他唱了一句“钦此!”然后表情一变,笑容满面,将挺得笔直的身子一弯,扶向王欢道:“恭喜平凉伯,从此就是皇亲,大福大贵啊!”
    王欢犹如木桩般被他扶了来,呆滞的立在原地,王坤以为他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傻了,就由得他发会儿呆,转向秦良玉去了。
    “恭喜老太君与皇上成了亲家,今后就是国戚,平凉伯就是驸马爷,这日后的前程,可是一马平川呐,老太君有福啦!”
    秦良玉纵然性格稳重,此时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拉过王欢,笑道:“欢儿可是乐傻了?还不快谢恩?”
    王欢喃喃的吐出:“臣叩谢皇恩。”几个字,却连腰都没弯一下,王坤也不在意,反正事情已经办了,一身轻松。
    呆了片刻,王欢才从尴尬震惊中清醒过来,暗自心道:长平公主,不就是那晚上跑来刺探自己底细的女子吗?长得倒是不错,可惜缺了一臂,这也无所谓,关键的是,她是崇祯的女儿,娶了她当老婆,这辈子就是帮明廷扛大梁的命,自己的抱负就别想了,如今明廷大厦将倾,自己能扛得住吗?就算扛住了,大明历史上的一力擎天的名臣,有几个得到善终的?于谦、张居正、孙传庭,列出来的名字写在纸上能绕石柱宣慰使司衙门几条街。
    这婚不能结!
    王欢心底已经下了定论,他眼珠子连转,已经在想怎么推脱了。
    呃,鞑子在西安蠢蠢欲动,甘肃新附也不大平静,四川的民政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不若找个借口遁去,推脱军务繁忙,此事容后再议吧,推得几年,两广被清军一攻,谁还有那份闲心来操办王欢的婚事啊?
    对!就这么办!
    王欢有了主意,浑身也不那么难受了,好整以待的看向正说得起劲的秦良玉和王坤。
    只听秦良玉道:“既然八字堪合,那么公公看什么时候办喜事为妥?”
    王坤摸着下巴笑道:“临走时皇上说了,公主和仪程彩礼都随着咱家一齐上路,让公主无名无分的住在老太君这里也不是个事,不若就在这个月,看个黄道吉日,将一对璧人的婚事办了吧。”
    “哐当”一声,花厅中响起瓷器打碎的巨响,两人惊看去,只见王欢张大着嘴巴,保持着膛目结舌看向二人的模样,双手虚拿,将手中一盏西川细瓷的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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