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的尸体,是被一个布袋收集到一齐的,碎尸一堆,就连他的头颅,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用二十几个亲兵忍着恶臭在血泊中寻找了半个时辰才在一堆瓦砾中找到,血肉模糊,连李成栋都半天没有认出来。
    初初爆炸时,全城百姓都误以为是地震来了,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永历帝和长平公主也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狼狈逃出了皇宫,等到惊魂初定,看到城中升腾而的巨大蘑菇云时,才反应过来,这地震似乎不是天灾。
    侥幸未死的禁军亲卫一脸黑灰的跑来报信,哭喊着李提督被红衣大炮轰死了,弄得永历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肇庆城头是有红衣大炮,但那是由李元胤自己控制的,怎么会掉过头来打他呢?亲卫昏头昏脑,细问之下也说不出什么来,正巧此时瞿式耜、严起恒等大臣也诚惶诚恐的跑了过来护驾,一群人汇合在一处,先派出锦衣卫直奔城头,控制住每一门红衣大炮,再派人到现场去细细察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大家才簇拥着永历帝,奔赴爆炸现场看个究竟。
    爆炸非常剧烈,上百枚灭虏弹集火爆炸的效果比一门红衣大炮的轰击厉害多了,一个硕大的弹坑露在泥土地面上,以它为中心,呈放射性的分布着数不清的人体组织和大滩大滩的鲜血,飞得最远的肉块远达数十丈之外。由于点火的夔州军士很机灵,引线的长度和燃烧的速度恰好定在李元胤拍马而过的瞬间,这位牛逼哄哄的禁军提督,很悲惨的成为灭虏弹消灭的第一个人,下场自然也最为凄凉。
    永历帝远远的看了一眼,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气,就摆手掉头跑到一边,“哇哇”的呕吐,一众大臣都有样学样,呕吐呕吐,围着永历帝呕吐。
    围观碎尸很无趣的,永历帝带着大臣们匆匆走了,仓促间唯有得出一个结论,这绝对不是红衣大炮轰击能达到的效果,而且派去城头的锦衣卫回报了,肇庆城头一百零四尊大炮,包括十门红衣大炮,全都完整的架在城头对着城外,没有一门发射过。
    死了李元胤,不论是怎么死的都是大事,必须给可能已经得到消息往这边急赶的李成栋一个交待,兵部尚书黄奇遇被永历帝抓着衣领子,喷着唾沫星子追问爆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可怜黄奇遇出身翰林、学贯中西,愣是张着嘴巴半天不敢答应,那么巨大的弹坑,如果是黑火药,起码要上百斤,刺客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黑火药?府库中的火药保存严实,没有丢掉一斤啊。
    但查不明白,不等于不能处理人,永历帝严令马吉祥督促锦衣卫严查,同时将五城兵马司、肇庆府等有司官员统统下狱,盘问拷打。
    就这么闹腾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带着五千铁甲骑兵的李成栋风尘仆仆的从广州赶来了。
    李成栋入城之后,连永历帝都未拜见,就直奔惠国公府,去看自己儿子的尸体。
    捧着那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头看了半天,李成栋一声不吭,红着眼睛就奔着永明宫去了,带剑上殿,一身杀气的杵在金銮殿前,就问了一句话:“是谁杀了我儿子?”
    永历帝和一帮子大臣被他的气势所憾,面面相觑,无人敢吱声,好半天马吉翔才小心翼翼的出列答应道:“惠国公节哀,李提督身死,乃国之不幸,大明失一擎天栋梁、皇上失一忠勇重臣,哀莫大矣!至于谁人下的毒手,皇上已经下旨,着有司严查,相信须臾之间,就会有结果,到时候真相大白,一定还惠国公一个公道。”
    李成栋鼻孔里哼一声,脸上杀气不改,按剑四顾道:“这都两天了,李某都从广州数百里之外赶到京城,就等来一句有司严查!李某不解,京师重地光天化日下刺杀大将,天大的案子,就那么难查吗?莫非有人偏袒放纵,故意拖延,想包庇刺客吗?”
    嘴里说着话,他的眼睛一一从站在殿上的众官脸上扫过,眼神阴毒无比,犹如一头饿极了的狼,环顾着一群瑟瑟发抖的羊,一个不留神,他就要猛扑上去,逮着一个倒霉蛋就撕肉啃骨。
    众官尽皆不自然的或抬头或低头或侧头看左右,无人敢与这个气愤到极致的武将对眼,生怕惹火烧身。
    “咳咳,那个,惠国公且息怒,容老夫说两句。”内阁次铺严起恒在一片低头耸肩犹如鹌鹑的官员群中迈步而出,他与李成栋本是一党,倒不是十分畏惧,长身立于殿中,一手掂须一手背负,朗声道:“这件事,皇上和满朝文武,皆是心痛,可叹李提督英年早逝,可恨刺客胆大妄为,老夫深信,做下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一定是大奸大恶之徒,为的是毁去我大明国之栋梁,乱惠国公之心,国公一旦心乱,则北伐大计必受影响,其心之毒,当诛!”
    “严学士说得好!”首铺瞿式耜应声而出,声音高亢激昂,在宽敞的大殿中回音嘹亮,震得满殿的人耳朵嗡嗡作响:“我辈为臣者,所作所为不过为君分忧、为国出力,如今大敌当前、社稷危难,却有人不图忠君事、赴国难,反而为一己私利,结党自重,意图效仿左良玉之流,乃国之大贼也,皇上,听闻马都督已经有所查获,还请皇上下旨,让马都督当廷公开,以安功臣之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永历帝都一脸惊讶的看向了马吉翔,这两天锦衣卫忙前忙后,却没有透露出半点口风,永历帝也以为查无实据,虽然永历帝和长平公主心里,都隐隐知道是谁做的,也唯有那个人,才有这种本事,但明面上,谁也没有说。
    这时候瞿式耜言之戳戳的直接把马吉翔推了出来,顿时让他成为了焦点,永历帝看向马吉翔,眼神初时吃惊,片刻又变为疑惑,最后成了愤怒。
    马吉翔把脸扭过去,朝向李成栋,故意不看永历帝。
    但永历帝已经明白了,马吉翔这是要卖了自己。
    王欢是永历帝封的官,当然也是永历帝的人,如果马吉翔把王欢抖出去,就等于背叛永历。
    马吉翔背着脸,闭嘴不言,仿佛真的在等永历帝的旨意。
    李成栋瞪眼扬眉,踏前几步,直逼御座之前,牛皮官靴在金砖上砰然有声,震得永历的小心肝“噗通”乱跳,只听李成栋怒目问道:“皇上,瞿首铺所言可真?马都督真的查出了什么?”
    这就有些无礼了。
    内阁阁臣朱天麟立马跳了出来,毫不畏惧的拦在李成栋面前,横眉怒道:“惠国公,你带剑上殿、披甲入朝,已是大不敬,论罪当诛!皇上念你忠勇,又添丧子之痛,故而不予追究,你却得寸进尺,公然逼问皇上,你眼中还有君臣本分吗?”
    立刻,随着朱天麟又有几个官员站出班来,附和着口水横飞,唾沫星子都要把李成栋淹死了。
    有了这些人的出头,永历帝苍白的脸上,才略略恢复了一点血色,慌乱的心情,稍稍平和了一些。
    其实朱天麟为皇帝出头,一方面固然有明末书生的天性,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本性使然;另一方面,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党争了,本着敌人赞成的,我们一定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一定要赞成这个万古不化的宗旨,朱天麟必须站出去为皇帝解围。
    李成栋斜眼看着朱天麟等人,虽然不屑,但还是稍稍后退了一步,恨声道:“莫要信口雌黄,本将带剑披甲,乃皇上恩准了的,并无不妥,本将也没有逼问皇上,不过有感而发,何来无礼!”
    朱天麟当然不会就此罢手,引经据典的又是一通反驳,充分发挥了明代书呆子一不怕事二不怕死的性格,将原本因李成栋的到来而肃杀一片的朝堂,生生弄成了嘴皮子市场。
    永历帝闭目一声暗叹,知道今日之事,如果不让马吉翔开口,怕是无法收场,反正看这几人的模样,早已知晓是谁下的手,不过是要借自己的嘴下旨,一来借机扇自己一个耳光,让天下人看看,皇帝刚刚封的平凉伯,转眼就要被我李成栋截杀;二来也是给所有人一个警告,我李成栋可以杀人,但你不可以还手。
    于是几经拉扯之后,永历帝终于开口,让马吉翔公布了所谓的调查结果,这结果尽人皆知,就是刚走的平凉伯王欢,嫉妒李元胤骁勇善战,盖住了自己的风头,出手刺杀了李元胤,然后逃之夭夭,证据就是若干证人云云。
    虽然这结果与事实相符,但所有人想破头也猜不到,王欢是从何处弄来的那么些炸药的?从四川千里迢迢随军携带?这得起多大的心啊,莫非一早就起了炸死李元胤的想法?这不可能。
    别人不知道,李成栋与朝中大佬们都知道,先出手的是李元胤,刺杀不成反被王欢宰了,王欢属于临时起意,那么王欢的火药哪里来的?这是一个迷。
    谁也不会想到,王欢的改良黄色炸药,比起黑火药先进了几百年,十几斤的量,足以达到黑火药百斤以上的爆炸效果。
    永历帝当廷下旨,令李成栋麾下副将罗成耀领兵一万,追击遁去的夔州军,务必将王欢擒拿归案,同时着沿途军将,严守关卡,防止王欢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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