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风挺立船头,眼看着泉州港口越来越近,一干豪杰站在他身后,却都惴惴无语,无一人上前进言。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码头之上,殷野王属下传来旗语,准许众人进港,齐御风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李前辈,借一步说话。”
    李天垣上前两步,拱手道:“齐……天王……”
    齐御风看着那半壁残垣,叹口气,软语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亦思巴奚反复投降,反复反叛,毫无信用可言,就算我等今日拨出努银钱粮,将他们安抚下来,日久也必生祸患,反而让他们觉得叛乱有极大的好处,如今民生疲敝,我华夏之民尚且不得安生,又哪有什么精力却管理这些天然的叛逆者?”
    李天垣略微踌躇一下,拱手道:“可是如今咱们守御东南,还要借助波斯的人马,这样一来,人心思动,若是发生什么事端,可……”
    齐御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波斯两年有余,眼下中国之内,没有人再比我更了解波斯人,事定之后,只要殷前辈在东南划出一片地方,供他们休养生息,不出三年,我便将他们全部带走。”
    李天垣微微回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亚伯拉罕,心中微微有些惊诧,小声说道:“可他们炮坚船利,眼下却是一支雄狮,若能利用得当……”
    齐御风摇头道:“当年石敬瑭引契丹入关,流毒无穷,我岂能一而再乎?波斯人自有波斯的土地,与我等无干。”
    李天垣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也以此言答对我家主公。”
    齐御风与他又谈几句,点了点头,李天垣缓缓退下,齐御风又对亚伯拉罕点了点头,亚伯拉罕急忙上前施礼,躬身一鞠。
    齐御风道:“眼下这东南之地。贼兵气势已尽,不出数月,料殷野王大军一到,便可大抵平定八闽,你率军与他同征。”
    亚伯拉罕点头道:“是。”
    齐御风沉吟一会儿,又道:“中华之地不同波斯,武功门派甚杂,能人异士,更远超波斯千倍,咱们的兵士在战阵之上。若对敌亦思巴奚绰绰有余。可碰到其他反王的军队。却不能力敌,殷野王若用你攻打云南、四川、江浙等地,不得从命。”
    亚伯拉罕听到这话,心中微微感动。当即双手交叉,抵在自己的双肩之上,微微躬身道:“阿萨辛大人,您的话语就是我生命的方向。”
    齐御风叹口气,说道:“阿萨辛派本是正直之士所聚,可惜在西域那片地方,若想持正为民,却也力所不逮,阿泰尔一世英雄,我不忍让这门户在中华泯灭了。从即日起,我传授你中原散手武功,用以对抗你在中原所遇见的高手,免生不测,山中老人所传下来的暗杀九术。你也寻一百个资质上佳的弟子,用心传授下去。”
    亚伯拉罕惊讶道:“可是这暗杀九术,非历代山中老人不能习得,岂不是坏了规矩。”
    齐御风摇摇头道:“如今这年月,自保尚不可得,哪里还有那么多规矩。”说罢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正是当年山中老人临死之际,教给他的武功秘籍,递到了亚伯拉罕的手里。
    亚伯拉罕看见这秘籍,脸色神色复杂,伸手接了过来,放在手中不住的摩挲。
    齐御风又道:“我中华在战阵之上,也多有心得,无论马战,车战,行军,布阵,这些用兵之道,有一本专门的谋略之策,叫做《孙子兵法》,你去寻一本,用功研习,若有不明之处,也可向李前辈他们请教。”
    亚伯拉罕点点头,又问道:“我听说,中原还有一本兵书,叫做《武穆遗书》,乃是当年一位百战百胜的将军所写,还有人为了争夺这本遗书,大动干戈,牵动了好几个大国。”
    齐御风点点头道:“不错,这本《武穆遗书》,眼下便在朱元璋属下的大将徐达手中,此人用兵如神,攻城拔寨,皆为军锋之冠,日后我若想获取中原,此人必定是我头一个敌人。”
    亚伯拉罕默然不语,却见齐御风虽然眼中明亮,神采奕奕,但一身血污,眼角眉梢颇有风霜之色,不禁心中微微叹息。
    大船临近岸边,众人弃船登岸,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到中土,眼见这里木质房舍,穿戴打扮,无不惊奇不已,兴奋异常。
    人群之中,有一女子身穿黄衫,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眼见到齐御风等一行人到来,看见他满身鲜血,先是一怔,随后满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急忙迎了上来。
    李天垣呵呵笑道:“好美丽的小姑娘,你家天王定然欢喜你得紧了。”蕾拉脸上一红,眼中却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齐御风听到这话,不禁向蕾拉望去。只见他正自痴痴的望着自己,清澈的目光中似在吐露千言万语,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庞上也是柔情万种,当即他不禁心中一叹,摆手道:“蕾拉,我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了,你去帮你爹爹,我先去寻个地方睡一觉。”
    蕾拉听他说竟然不要自己服伺,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却也乖乖的点头道:“哦, 那样也好。”
    齐御风见她泪珠盈盈,娇小的身子微微颤动,突然间心中压抑,他沉默片刻,强行压抑下来,这才缓步走开。
    正当此时,突然一人从码头之畔站起身来,迎向齐御风拱手道:“敢问这位便是齐少侠?”
    齐御风眼见此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相貌温文尔雅,精明干练,他坐在码头边上假装垂钓之时,丝毫不起眼,仿佛当真如同一个闲逸之人一般,可一站起来,却显得恂恂儒雅,颇有君子之风。
    当即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好感,忙拱手道:“不知是那位武当派的前辈,小子这里有礼了。”
    一言说罢,齐御风忙恭恭敬敬,上前参拜了一个大礼。
    那人脸色微微愕然一下。随即拱手笑道:“鄙人张松溪,齐少侠何必这般客气。”他急忙上前,双手托住齐御风的双肘,向上搀扶。
    齐御风微微一挣,随即站起。
    两人在这片刻之际,便已经各自交过一手,两人固然没有歹意,可张松溪双手一托,使得却是武当派正宗的太极拳法,似松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若是并非熟识太极之人,便几乎无从体察这股及其微弱的力道。
    可齐御风以心行气,沉着松静,专注一方。他却焉能不知道这乃是太极拳之中妙招,当即就势借力连绵,步随身换,反而借张松溪手臂上那一点点力道挣脱了他的搀扶,正所谓收即是放,放即是收。断而复连,往复须有折叠。进退须有转换,极柔软,然后极坚刚。齐御风此时功力,实在已经不亚于当世第一流的太极宗师。
    这一手下来,天下除了张三丰亲临观看之外,便几乎无第二人能明白两人已经互相探了底细,张松溪见到这少年太极功夫如此高明。固然惊异不已,而齐御风却也知道了此人说是武当七侠的张松溪,那便必然不假。
    当即他不禁再一次恭恭敬敬行礼道:“张前辈既然到此,还请进府中叙话。”说罢转头对着蕾拉笑道:“还要麻烦你,去给我准备一身衣裳,我要款待这位前辈。”
    蕾拉听到这话,登时欢天喜地,一路小跑的回平章府中泡茶,准备衣服去了。
    当即齐御风又招呼各路英雄与张松溪会面,众人听说这人乃是张三丰真人的弟子,忙一个个上前见礼,而明教弟子和孙瑞来等人,更是谦恭无比,众人簇拥着张松溪和齐御风,一路回到府中。
    这些年武当五侠名声日隆,甚至远胜江湖上各大派的掌门,纵然少林方丈,仿佛也较武当派掌门俞莲舟低上一头。
    只因为武当这几子,武功既强,便过处事又极公道,别人有事求他,他们总是尽力帮忙,而武当第三代弟子,也日益能够独当一面,在江湖上扬下了赫赫的名声。
    张松溪坐定之后,不禁对着齐御风笑道:“齐少侠方到了东南,三日之内,便做下这许多大事,可谓东南百姓之福,当真可敬。”
    齐御风摇头道:“哪里,哪里,东南一团乱麻,眼下我不过杀了几个挑头的无耻之徒,若要安定民众,解除匪患,那还非得下大力气不可。”
    张松溪摇头道:“这东南一地,我也来了半月有余,只是不知是堵是疏,我想来想去,选什么法子都难免生灵涂炭,少侠如此杀伐决断,却又使百姓安宁,实在教我佩服的很。”
    他说出这般话来,脸上表情似乎在感慨自己过于优柔寡断一般,当即孙瑞来等人听了,心中却都寻思,齐御风来去无踪,溅血杀人,是因为一身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这张松溪说得如此轻松,他是武当七侠之一,自然不会说什么大话,想来他武功也定然有了这般造诣,当即不由得都肃然起敬。
    只有一边朱雄见到孙瑞来、沙真子脸色变幻,却寻思,咱们都见过张真人登仙,那仙人的弟子,又能差到哪里去,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齐御风听到他如此说,却也知道他功夫超群,只怕空业那和尚,十年前便不是他的对手,武当七侠,名气甚大,却是盛名之下,并无虚士。
    当即他拱手道:“张前辈谬赞了。”
    张松溪摇头笑道:“我何曾谬赞过你,你成就之奇,气运之隆,简直天下少有,我几位师兄弟,也想谢谢你呢。”
    齐御风惊讶道:“谢我干什么?”
    张松溪正色道:“若非有你帮忙,我师傅又焉能登临这世界最高山峰,得窥天道 ,终至圆满,天下见识过这等情景的,除了你之外,却还有谁?”
    齐御风听到这话,不禁微微错愕,心道自己自与张三丰分手之后,只见过孙瑞来、朱雄、沙真子这几个活宝,可他们跟随自己去了波斯,一路从未分开,而他们回来求援的时候,自己和张三丰一起攀登珠峰。见识他升天得道,却已经传得满江湖都是,莫非是张三丰这个大嘴巴,自己说开的?
    张松溪眼见他目光之中微微有不解之意,当即明了,便笑道:“你在那边发生的事情,却是师傅亲口告诉我,而又由我传出去的。”
    齐御风登时眼前一亮,问道:“这么说,张真人还尚在人间?”
    他当时只见张三丰破空而飞。飘然而去。留下了不朽传奇。心中也自忐忑,不知能不能再见到这位活神仙,可是听到这话,心中却不由得一安。
    张松溪听到这话。当时心中便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这少年武功虽高,但终究年幼,怎么说话如此不经遮拦,若非遇见自己,光是这犯忌讳的话,就非得惹出一番纠纷不可。
    当即他笑道:“这个自然……”他说过这一句,却又摇摇头道:“其实也说不太准,当时我正在藏边一带历练。听说吐蕃一地颇有些人有进犯中原的野心,便想寻几个不老实的活佛、喇嘛,试试身手,却意料得知,你居然已经将这吐蕃之地。收拾得服服帖帖,当即我无事可做,便想回转中原,谁知却意外遇见了师傅,他说他刚刚参破太虚之道,超脱生死,破立虚空,并于我讲了这一路你与他登山的故事,吩咐我们几个守护好武当门户,便飘然而去了。至于以后能不能见到师父,这个……”
    他说到这里,却也是甚为忐忑的模样,语气之中,有些萧索不安。
    正当此时,一边朱雄却道:“能见到,能见到,张真人既然成了神仙,还不是想下凡就下凡,想上天就上天,我们三个,就见过张真人踩着云朵下凡的模样。”
    张松溪听到这话,陡然眼中一亮,便详细问他三人当世情形,这三人添油加醋,将那日珠穆朗玛峰下的奇景一说,群豪不由得听得如痴如醉,悠然向往,张松溪却笑道:“师傅他老人家天性聪慧,才得以享此大道,我等俗人,恐怕便再无此望了。”
    众人听到这一说,都觉得有些道理,当即一脑门子热血,便也就熄灭了起来,纷纷商讨起正事来。
    张松溪转头问道:“齐少侠,待东南平定,你意欲何往?”
    齐御风凝目看了张松溪几眼,回道:“自然是回转西凉,进攻大都。”
    张松溪点了点头,说道:“攻入大都,自然要紧,可是眼下西凉兵力既多,单凭吐蕃、甘陕之贫瘠之地供给,却又能敌得过燕云之地的百万雄兵么?”
    齐御风拱手道:“前辈何以教我?”
    张松溪笑道:“川蜀之地,北有剑阁雄关,东有夔门天险,中间物产众多,号称天府之国,足够成就天下王业。”
    齐御风摇头道:“夏国皇帝年纪幼小,明玉珍虽与我并没有半点交情,可他是明教中人,眼下尸骨未寒,我却怎能掠夺他的领土。”
    张松溪郑重的点点头,赞道:“二哥说你有仁君之风,果然没错,只不过……”
    他话头一转,突然又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叫做‘试剑囊’的东西吗?”说罢从怀中一捞,却是掏出了一个光闪闪的丝囊。
    齐御风看着这东西,当即笑道:“这里面有个铁片,我原来夺了两个,却不知做什么用,眼下还在武威扔着呢。”
    张松溪点点头,将试剑囊放在桌子之上,说道:“不错,正是此物。”
    齐御风盯住那试剑囊看了一眼,抬眼道:“前辈此番前来,可就是为了这件事?”
    张松溪微微点了点头,面色上却似有重忧,他盯着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的问道:“齐少侠这几年走南闯北,可曾探听到过我无忌侄儿的消息?”
    齐御风先是一愣,随后道:“他在三五年之前,倒是去过波斯一次。”
    张松溪叹一口气,点点头,道:“终究是没他这几年的消息,可真教人担心。”
    他愁容一瞬而过,便说道:“江湖上近年有许多传闻,都说无忌早已被某人暗害,我们虽不担心他的武功和赵敏那女子的智谋,只是他们终究只有两个人,却终究敌不过千军万马和无尽的阴谋暗算。”
    他说起这话来,语气之中,俨然一副为儿女担心的老夫模样,思念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片刻之后,他又道:“齐少侠,你可曾听说过武林之中,近年有一位白茶夫人?”
    齐御风摇头道:“没听说过。”
    张松溪叹道:“这位白茶夫人,自称当年郭靖郭大侠的后人,手中拥有昔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天下五绝的武功秘籍,她传言出去,说天下当今大乱,要寻一位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将这些武功全部传授给他,以便这人出面,负责抗元大业。”
    齐御风皱眉道:“这事情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
    张松溪点头道:“不错,她邀请我武当、明教等派别出面,我等对此均不置可否,可是她后来却在江湖上散播试剑囊,惹得人心惶惶,我们却也不能接着装聋作哑,就此不理了。”
    齐御风奇怪道:“这一个锦囊,又有什么稀奇?”
    张松溪听到这话,却不回答,只是缓缓拿起锦囊,用力一捏,锦囊立破,他将手中一块黑糊糊的铁块交到齐御风手中,齐御风伸手接过,却见那铁块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用力一捏,却见它丝毫不变,当即不禁吃了一惊。
    若说张松溪练得纯是武当一脉的内功,无法将这铁块捏碎,倒也有情可依,可依照齐御风一身功夫刚柔并济,现在的指力,便是那大马士革所出产的精钢,也能一爪抓碎,这毫不起眼的一块铁,怎么却捏之不动?
    张松溪见他试过一次,便道:“这便是倚天剑同源之铁,天下除了她之外,便再也无人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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