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妈用指头点着木远的额头,“小孩子,竟知道吃醋了.”
    木远转过头去,后脑勺对着她。半天,不见柳妈妈来哄他,他偷偷往后瞄,只见柳妈妈落泪如珠,颗颗滴在木远的心间,忍不住转过身来,“奶娘,我听你的,听你的。”
    “哥儿,奶娘心里苦呀。”柳妈妈抓住木远的手哀哀道,“伯爷五十出头的人,奶娘也不愿意侍候。可为了哥儿,奶娘命都不在惜,何况这个身子。”
    “我们在府里无依无靠,大爷虽是庶出,但占着个长字,伯爷疼爱,又有贵妃撑腰,府里谁敢怠慢,连着大爷的两个小子过得也比哥儿好,三爷是夫人的亲生子,谁也不敢亏待,剩下哥儿单蹦一人,爹娘远在京城,靠不上。”柳妈妈松了手,双手捂嘴呜咽
    木远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他们在,我也靠不上,能为着弟弟把我扔到这,不要我,又能为我考虑多少?反正我是爹也不疼娘也不爱的独人。”
    柳妈妈受不了,抱住哥儿哭,“我的哥儿哟,我可怜的哥儿呢,奶娘对你好,奶娘一辈子对你好。”
    “奶娘。”木远在柳妈妈怀里大哭,“我只有奶娘你对我好。大伯有祖父,三叔有夫人,弟弟有世子和世子夫人。”
    “远哥儿有奶娘,远哥儿有奶娘。”柳妈妈由着木远哭了一会,拿帕子给他拭泪。
    “嗯,我只要奶娘,不要他们。”
    “奶娘为哥儿不值,明明嫡长孙,这个伯府整个都该是哥儿的,可谁把哥儿看在眼里?哥儿,我们要争口气,让他们看看,哥儿就该是伯爷。”柳妈妈循循善诱
    “奶娘思来想去,只有伯爷可以拉拢又可以当我们的靠山,最好是能让伯爷觉得哥儿是继承人。”
    “奶娘,我不想让奶娘受苦。”
    “为了哥儿,再苦也是甜的。”柳妈妈亲了木远额头一下,“等哥儿成了伯爷,奶娘就享福了。”
    木远感动的痛哭流涕,奶娘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柳妈妈,让她享受荣华福贵。
    第7章 夜先生
    哄木远睡下,点上安神香,柳妈妈找着在厢房里缩成一团的小舟,敲打一番,命他出去买吃食去,关好大门,用栓栓牢,柳妈妈朝着耳房走去,推开门,闪身进去,一个人从后面把她整个人抱住,柳妈妈边扭动着身子,边骂:“死相,快不把老娘放开。”
    “阿花,我想死你了,刚才馋是我了。”男人摸着柳妈妈胸。
    “死鬼,正经事不办,成天惦记着这。”
    “这不正办着正经事吗?”男人涎着脸道。
    柳妈妈掐了男人腰间一把,男人忍着痛,在柳妈妈身上蹭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嘴里嘀咕:“侍候上主子,自个儿的男人也不要了。”
    柳妈妈气乐了,叉着腰骂:“你当我愿意侍候个老东西,我这是为了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相好都好几个。”
    阿发又蹭了上来,“刚才老东西不能满足你,来,来,让你当家的来,包管你满意。”
    “老娘侍候了老的,侍候小的,你当老娘是铁打的,不晓得累?”柳妈妈厌恶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乡下还是个老实头,跟着她到了繁华地,用着她的钱东家寡妇西家暗门子。
    阿发立马赶着殷勤地给柳妈妈捏着肩,柳妈妈闭着眼歇息一会,方说:“今天这事,没人瞧着你吧?”
    “放心,你们进来前,门栓我藏好,前院中茶水,我也放了蒙汗药,等黄九睡了,我才把大门的门栓拨开,绝对没人瞧见。”
    “嗯。”柳妈妈阖着眼小歇。
    阿发的动作越来越轻,渐渐阿发收回双手,准备出去,却听到懒懒地声儿,“闺女可好?”
    “好着呢,有丫头婆子照看着,又有你请的嬷嬷在,整天学着规矩。啧啧,看起来像是官宦家的小姐。”阿发顿了脚步,转身凑近道。
    柳妈妈翘着手指点着阿发的胸口,“你在外面胡来,我不管。可不能带坏闺女,要是让老娘知道,把你心给掏出来。”说着,柳妈妈的手指戳在阿发的胸口上。
    阿发往后一跳,抓住她的芊芊玉指,嬉皮笑脸道:“那用脏了你的手,我自己来。”
    柳妈妈甩开阿发,“我交代你的事,可要办好。”
    “你放心,保证一丝不差。”阿发拍着胸口道,“只不过,你也知道办事总需要钱的。”
    “给。”柳妈妈解下身上的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趁哥儿睡着,你赶紧走。”
    柳妈妈理了理发髻,拍了拍衣裳出去了。
    沐恩伯木春时任泉州市舶使,一等一的肥差,深得昌平帝信赖,在此任上十几年没挪个窝,宅子修得一年比一年大,园子套着园子,花草,林子,怪石,瀑布,珍禽稀兽一样不少,人称泉州第一大园子。
    泉州人几乎无人知晓沐恩伯祖上是大名鼎鼎的靖海候。
    说起靖海候,现下知晓的人少了,但闽浙一带是家喻户晓。百余年前,闽浙及岭南遭倭寇侵犯,烧杀抢掠,逼的朝廷一度海禁,坚壁清野,至到靖海候的出现,这种局面才改变。靖海候带着大周水军肃清沿岸倭寇,占领了倭国,更直驱入东南沿海诸国,震慑了西方诸国,禁止沿海诸国没有大周的允许不准西方各国船只停靠供给。一时靖海候名扬海内外,大周威震四方,万国来朝。
    可惜靖海候的后代是一代不如一代,靖海候府也日渐没落。
    昌平帝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同时也是最不受宠的皇子,皆因昌平帝心性优柔,资质平平,不堪为帝,但昌平帝娶得贤妻王氏,王氏耗费无数的心血,才让先帝认可昌平帝,立昌平帝为太子,最终登上天子之位。为此,王氏殚精竭虑,于寿命有碍,在昌平六年,文德皇后王氏薨,昌平帝哭得一度晕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旨昭告天下,宫中自此无后,同时取消昌平六年的选秀,世人皆言昌平帝至情至性。
    昌平九年,昌平年间的第一次选秀拉开了序幕。一批各地美人纷纷进入后宫,不想靖海候的庶女木莲,进宫不久就获得盛宠,于昌平十一年育下皇子,晋封贵妃。
    咸鱼翻身的靖海候并没如世人眼中的外戚那样权倾朝野,靖海候反而上折,称为防外戚揽权自请降候爵为伯爵,并要求外地任职。一时朝中上下一处赞扬,又称贵妃为贤妃,昌平帝称其为后宫楷模,堪比文德皇后。最终昌平帝赏了沐恩伯爵位和泉州市舶使。自此,沐恩伯在泉州扎了根。
    沐恩伯三子一女,长子长女皆是白姨娘所出,世子行二是原配所出,幼子是继夫人所出。长女即是贵妃,世子则留在京中看守京中伯府,继夫人和庶长子,幼子全带在任上。沐恩伯世子担心失了世子之位,借着孝顺的名义,把三岁的儿子木远巴巴地送了来,说代世子孝顺沐恩伯,至今已是五年有余。
    沐恩伯府的西北角,极偏僻处,有座小院子,院内只一栋三层小楼,小楼门前两颗五人高的树,树冠硕大,把小楼掩盖其中,远远只见着楼顶。二楼靠东的屋内,地上铺着羊毛毯,居中放着一个巨大的黑漆桌案,一张泛黄的星布图置于案上,一男子跪坐于案前,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星布图。
    男子自称姓夜名子,远古夜氏的后代,本是乡间一书生,恃才熬物,被乡间族老不容,远赴他乡,途经一破庙,梦中有人教他观天象堪破先机,醒仍一一在目,这是他对沐恩伯的说辞。当然,仅凭这些说辞,不足取信于沐恩伯,但夜子断言他家将出贵女,因靖海候的气运,不足以让此女正位,堪为侧室。果断不久,木春的长女入宫二载,册封贵妃。自此,沐恩伯对他言听计从,靖海候自降伯爵就是出自这位之手。
    其实夜子心里明白,他根本不会改天逆命。机缘巧合,无意中,他获得一张星布图,此星布图颇有些神奇,简直是天空中星宿的拓本,而且还能显示他周围之人的命定星宿,周围还有些他至今不懂的奇怪符号。从图上,他看出木莲将入主咸福宫,果然如此。
    年前七月的禄存耀日让星布图上所有星宿一团混乱,然而,很快,这些星宿又各自就各位。但,这让夜子惊慌不已,他夜夜观星,日日看星布图,再无异常,好似,那天的混乱从来不曾出现过,可他仍隐隐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说之不出的怪异感,再三思虑,他决定到离禄存耀日最近的京城去查看一番。
    他小心收起星布图,贴身藏好,拿过纸墨放于桌上,方喊:“小楼,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屋外小厮应声而去。
    听到消息的伯爷夫人顾不得男女大防,带着贴身嬷嬷赶了来,问:“先生可要离伯爷而去?“
    “不!“回答的斩钉截铁。
    “先生将去何处?”
    “京城。”
    夜先生不等伯爷夫人细问,一一道来,“伯爷和夫人怕已忘了年前禄存耀日之事,但百年难遇一景,可真的会毫无预兆?天上有异,地上必有所动。”
    刚到的伯爷听了,再三确认,方同意了夜先生独自上路。
    倒是伯爷夫人颇是担心夜先生打算另寻明主,派人暗中跟着。至于柳妈妈这等小事,两人默契地没提。
    京中,武安候世子徐家英私下遍寻寺庙道观,求解禄存耀日,人人皆道大周的福运,当今皇上圣明。
    想了好几日,徐家英把禄存耀日那日的光景仔仔细细地写下来,然后注上此兆是因圣上圣明贤德宅心仁厚,托送菜地捎进太子府,希望太子和太子妃能明白,好好地活下去。
    太子妃是徐家英一母同胞的姐姐,同太子被关押在太子府三年余。三年前,太子突然以不敬君父的名义被禁,随后宫外修了一座府第,关押太子一家。凡是帮太子求情的大臣不是被杀就是流放,那年,菜市场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第8章 打架
    肖嫂子是陈家请来的养娘,签得是活契。肖嫂子家里孩子多,公公和男人在外找短工过活,婆婆留在家照看孩子和帮人洗衣。肖嫂子有着几分伶俐,长得周正,则是长年在人家后院做养娘。因着陈家给的月钱不甚丰厚,更甚少打赏,肖嫂子想着另换主家,又听说福姐儿是天上神仙转世,是福星,才改了主意安心留下来照顾福姐儿。
    陈太太的那番神叨叨的话一出,肖嫂子心中反而起了怀疑,肖嫂子是六六生下来几天方来到陈家,自然不知六六出生那天发生了甚事。肖嫂子多了个心眼,跟隔壁的厨娘一打听,才知陈太太说的异事,一件也无。这疑心一起,看啥事都不对,连当日亲眼见福姐儿哭着不让陈茂闵走也成了虚幻,是陈家的把戏。再者六六渐渐地大了,越来越爱看热闹,凡有个响动,都要人抱着她去瞧,要不她就自己爬着去,一错眼,人都不见了,时刻要人盯着,肖嫂子嫌太累,遂请辞。郭氏允了,陈茂闵和潇哥儿白日都不在家,三个人照顾六六足够。
    六六渐渐大了,爱瞧热闹的毛病却是没改,自她会走路后,把陈家的院子里里外外仔细逛个了遍。每次陈太太和郭氏出门,必是要跟着去的。陈家人宠着她,只要场合合适,必会带着她。有时跟着陈茂闵听书看戏,去庄子玩,有时跟着陈茂玟去古玩店。
    如今六六三周岁有余,郭氏深觉她过于贪玩,刚好瀚哥儿在家启蒙,就拘着六六每天上午跟在瀚哥儿后面一起识字写字,瀚哥儿小小年纪,喜充当夫子,每每背完书就教六六识字。可六六心完全不在识字写字上面,见瀚哥儿做什么,跟着凑热闹罢了。好不容易学完一段,六六吵着要出去玩说识字识累了。
    陈太太在旁笑了,招手让六六过来,“你个小娃子,说啥识字识累了。”
    “不知道呀,爹说过识字累了就要玩一会。”六六歪着脑袋看着陈太太。
    “我瞧你是想去玩了吧。”陈太太点着六六的小鼻子道,“瀚哥儿也歇歇,和六六一起玩会。”
    六六拉着瀚哥儿手往外走,边走边说:“五哥,我们去胡同口玩。”
    陈太太在后面吩咐刘嫂:“看着他俩,别让他俩乱跑。”刘嫂是薛太太送来给瀚哥儿当奶娘的,老实本分又心细,把瀚哥儿照顾的很好,每次瀚哥儿和六六出门玩,都是刘嫂陪着。
    出了院子,六六松开手想跑,被瀚哥儿紧紧拉住,“不许跑。”
    “跑起来很舒服。”
    “你是翰林家的小姐,要有规矩。”瀚哥儿绷着脸道,“你忘了上次在薛家姨母家表姐叫你疯丫头。”
    刘嫂暗道,岂止这,这条胡同里的人背后都叫六六疯丫头。
    六六还小,不明白疯丫头是甚意思,仅觉得表姐说的语气感觉疯丫头不是甚好听的话。可她又是个心大的,早忘了那会事。眼下只知道五哥不让她跑,她不开心。
    见六六闷闷不乐,瀚哥儿哄道:“等我爹或是二伯回来,让他们带我们去庄子,在那,你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那爹爹和三叔什么时候回来呢?”六六望着瀚哥儿。
    瀚哥儿也不知道,但不想在妹妹面前露了怯,抓抓头上的包包头,道:“到时候就回了。”
    六六不明白,还要问。瀚哥儿忙指着前方,“大门到了。”
    六六咚咚地跑了过去,对方伯说:“方伯开门,我要出去玩。”
    方伯是青嫂家的当家,在蜀州时就跟着陈家,既是门房又是管家。此时,方伯给瀚哥儿和六六问了安,回道:“好,小老儿给六小姐开门。”
    方伯开了门,六六双脚一并,跳到门外,方伯在后面道:“慢点,小心跌着。”
    六六在门外招手,“五哥,快点。”
    瀚哥儿偏背着小手,踱着小方步,不急不徐。
    六六恼了,“你快点不快点呀。”
    刘嫂笑眯眯地走过来,“六小姐,让奴婢抱你走好不?”
    六六摇头:“不要,我自己走。”
    “忒心急。”瀚哥儿牵起六六的手往胡同口走去。
    快到胡同口处,有个货郎在兜售货品,旁边围着几个丫头。六六立马要蹦跶着去,又让瀚哥儿紧攥着手,“有甚好瞧?寻常货物。”
    “我觉得好瞧。”六六挣了挣手,六六看着比瀚哥儿胖,力气却不比他大,何况又小一岁,自然是挣不脱。
    “才说过,你忘了,你是翰林家的小姐,不是疯丫头。”瀚哥儿装大人样训着妹妹。
    说话之间,货郎身边已换了一群人,货郎拿出一个小孩拳头大的青草编的笼子,里面装了两个翠绿蝈蝈,甚是好看。
    六六一眼瞧中,高声喊道:“我要!”脚也蹦了过去把手一伸,却被货郎旁边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把抢过笼子,洋洋得意道:“是我的。”
    小姑娘身边一个身着绿衣的丫鬟怯怯道:“小姐,太太不让你玩这些。”
    “贱货,见人家穿得好,想攀高枝去?”小姑娘瞄着六六身上的镶红宝金项圈,啐了绿衣丫鬟一脸的唾沫,那丫鬟缩着身子不敢擦拭,旁边四个丫鬟视若无睹。
    六六和瀚哥儿惊呆了,小小年纪不仅口出脏言,还当街对着丫鬟唾面,瀚哥儿深觉自己见识少,与之想比,爱疯跑的六妹简直是淑女。
    六六自小爱听书看戏,江湖侠义,三侠五义听了不少,一心想做那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侠女。这不,六六化身侠女对着小姑娘一声吼:“忒无礼,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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