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的东京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朝堂之上的众多官员也慢慢进入了平常状态,赵桓的这个皇帝倒是当得越来越顺畅。
    特别是当赵桓接到种师道的密信之后,心情更加轻松舒畅起来,甚至还有闲心出宫走走,没有了周邦彦的大晟府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着与以往不同的新节目,四处搜罗着新的词作。
    赵桓甚至还举行了祭天仪式,虽然是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深层次的含义当然也是在宣誓着赵桓身为华夏正统的地位,合理合法的天子。
    但是一个消息打破了这一切的安宁,当耿南仲拿着北方来的军情奏报,飞快的奔进宫内之时,犹如一个巨大的石块投入水中,掀起了又一轮的惊涛骇浪。
    “陛下,大事不妙了,反王郑智的大军袭击了青州城,斩杀了青州知府,占据了青州清池,京东东路告急,山东之内,只怕是。。。”耿南仲一脸忧心,躬身双手呈上奏报。
    刚才还是一脸笑意的赵桓,闻言面色煞白,也不伸手去接奏报,而是站起身来,口中大骂:“无耻之徒,无耻之尤,反复之贼,出尔反尔。。。”
    “陛下,那反贼郑智只怕心中已然在图谋京东东路,必须要早作反制,不得让反贼得逞。”耿南仲也是忠心耿耿。
    只见赵桓抬起手臂,伸出两指往前指点,口中骂道:“必诛此贼,必诛此贼。速速调种师道带兵进京,往北地去,诛杀此贼!”
    赵桓说得激动非常,口沫横飞。人内心的惧怕,往往都是通过外在的激动显示出来。
    “遵旨!臣这就去发加急公文,把种师道召回来。”耿南仲也知这大宋朝的军备之事,唯有依靠种师道,此时更是要争分夺秒,若是郑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大战似乎又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郑智的动作,显然也是有深谋远虑的,便是要打乱东京的节奏。种师道此时带兵入京,先不说兵将人数多寡,便是这些连队列都没有训练好的士卒,进得东京之后又要北上组织防御,必然缺乏训练时间。
    如此便是种师道也在被动之中,不能安然去做自己谋划好的事情。
    郑智从未打算过与东京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这大宋朝虽然极为广袤,但是郑智也不会浪费任何的机会,不能一口鲸吞而下,那便步步为营,小口蚕食。
    鲁达也刚刚接到公文,大名府与相州沿线的铁甲也该南下,往安利军与卫州等地进发,蚕食地盘,慢慢靠近东京。
    东京再一次陷入紧张的氛围之中。
    郑智却是下定了决心,把王府迁到河间府,先头的工作已经展开,先迁衙门,府库,造作厂,然后迁军队,最后才是军中家眷。
    家眷的安置,郑智也有新的打算,并不准备在城内购买民房居住,而是直接在城外重新修建,修建统一的军属安置地,统一的房屋,统一的街道。
    便是王府也重新修建,就修建在这些军属房屋的中心地方。这项工程也是极为繁重,好在郑智如今并不缺乏人手,多了许多不花钱的人力,许多事情就好办得多。
    城市对于郑智来说,已然超出了城池的范畴。对于一个宏大的计划来说,城池在郑智心中的地位逐渐变小。
    此时的燕王势力,已然不是靠一座城池来维持的,郑智敢把王府置于没有城墙守护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超脱这个时代的思维模式。
    把所有军将家属都聚在一处居住,把核心的中央机关放置在其中,本身也利于管理,更利于安全。杂乱的城内,反而不能提供这种单纯的环境,郑智自己的安危也不是靠高墙来守卫的。只要能控制草原,对于汉人内部而言,城池的意义只会越来越小。
    兴许这新建造的无城墙聚居区,将来才是真正的都城所在,周围还会有各大衙门,军营,造作厂,讲武学堂之类。
    俨然就是一个全新的造城计划,依托着河间府城,也就有了现成的服务人手与服务的组织,将拖起这个将来巨大的城市。
    郑智已然打马走在河间府城南边的巨大原野之上,种师中跟随在侧,远方还有无数丈量土地的匠人。
    “王爷,此番新建王府,必然要把王府建得雄伟壮阔一些,将来此处将是龙腾之地!”种师中开口说道,显然也知道郑智有了定都之心。
    河间府就在运河之边,又是中原之地,往北入燕云草原极为便利,往南有运河直下江南,往东不得多远就能出海,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往西去秦凤之地,也不需弯弯绕绕,而是笔直西去,节省了许多路途。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河间之地,水资源丰富。再往远了说,河间府地下,还埋藏了储量不小的石油与天然气。山西产煤之地也不远。若是郑智还能活个三五十年,这里当真就会成为世界的中心,这个中心再也不需被城墙围住。
    “不必如此,而今创业之时,一切从简,一切以功能为主,不需浪费人力物力在雄伟壮阔之上,各个衙门都不需建得太过华丽,军属住房也从简而建。将来若是有多余钱粮了,再来考虑这些事情。但是有一点必须要注重一些,便是地下水道系统一定要建好,能建多大便建多大,街道要极为宽广,为以后打算,这街道至少要建一百步的宽度。”郑智慢慢说道,心中已然有了构想的蓝图。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王爷如此务实,大事必成。”
    种师中由衷说出一语,自古王侯将相,哪个的府邸宫院不是雄伟壮阔的,唯有郑智不追求这些表面的东西。
    其实宫廷的雄伟,本身并非没有意义,这也是一种仪式感,从人的心理便暗示着权利的至高无上。朝见之人,便是见到雄伟的建筑,内心之中便会生出膜拜之感。这就是威仪,也有利于统治。更是一个国家的气度与门面。
    只是郑智过于务实,也是现实条件不能允许。便也说以后钱粮有余的时候再说。
    郑智说了刚才那一番话,心中陡然想起了一些事物,吩咐左右:“把凌振叫过来。”
    如今凌振乃工部主事,此等大事,自然要到现场亲自督导基础工作,便也在现场忙碌。
    郑智召见,凌振打马从远处飞奔而来拜见。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凌振,有一物极为重要,以此物为建材,可保建筑百年不朽,即可黏合砖石,又可直接混入砂石当作建筑主体。此物极为好用,甚至能挡大炮轰击,而且使用简单,也能大大加快建筑速度,还需你去研究一番,制作起来并不算麻烦。”
    凌振闻言有些惊喜,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所说是何物?”
    “此物名为水泥,某也没有亲手制作过,但是大概知道制作之法,回头详细写在纸上,你且去试验几番。”郑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脑中便是在回忆着水泥的制作方法。
    凌振闻言又问:“殿下,这水泥,可是泥土之类?泥土。。。”
    凌振显然有些担忧,因为这水泥的名字,听起来有些歧义,并不如郑智说的那般。
    “非也非也,此物制成之后为粉末,加入水之后,便如湿泥土一般,待得水干,便如石头一般坚硬,又极具黏合性,极为好用。”郑智又解释一番。
    凌振听得这里,便也明白了个大概,有火药在前,凌振对于郑智在这方面的信任不需多言,只道:“殿下放心,只要能有制作之法,下官一定把它制作出来。”
    “如此甚好,你先去忙,晚些时候某回去了便叫人把制作之法送给你。”郑智面色已笑,便是知道此事并不难办,水泥若是生产出来,必然对许多事情极为有帮助,连草原筑城的进度都会大大加快。
    凌振拜别转头去忙,郑智已然在脑中细细思索。
    水泥这种东西,工艺并不复杂,原料就是石灰石与黏土,进行煅烧,再加入石膏,然后碾磨。石灰石与黏土的比例大概为三比一。这样制作出来的普通水泥,性能已经相当不错了。
    后世水泥多分许多种类,规格标准也越来越高,制作工艺上自然有许多改进与革新。此时郑智倒是不需要那些要求极为高的水泥,第一步便是要把水泥这种东西生产出来,性能不错便也就能满足需求了。
    郑智从未想过自己去发明什么东西,也没有时间去研究科学之类。便是郑智更加相信人的智慧。
    古人的智商从来不会比现代人差多少,郑智也不认为科学的进步需要自己去发明什么东西,郑智一个人也发明不了什么,郑智能给这个时代带来的变化只在观念与意识。
    一旦科学的意思产生了,郑智再协助一些有经验的解决办法,这个时代的科技大爆炸便不远了,只在一代人的时间,二十年之内,真正的工业就会到来。
    有了真正的工业进步,这个世界只待征服。
    郑智的案几之上,最为显眼的依旧是那一份改了又改的《官办学堂改革法》,配合《官办学堂改革法》的还有一份《燕王府属官遴选法》。选官之法便是配合教育改革,慢慢让科学进入课堂,也要让科学成为当官的渠道,这样才能真正进行改革。
    至于科学的基础教材,这个时代并非没有,只是没有人注重而已。从几何勾股,到算数之法,到简单力学的计算。
    高深一点的便需要郑智亲自花点心思了,电是怎么来的,磁是怎么回事,磁铁能干嘛,罗盘为何能准确的指导方向。化学的基本,物质的构成理论。医学的基本,人对于自身的基本认识。这些也不需要什么研究,多是概念型的,即便有人不相信,有人会抨击,也是无妨,只要有个了解,十个人有一个人相信,那这一个人将会起大巨大的作用。
    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概念,便是地球是圆的,世界很大,还有好多地方,还有还几块大陆。
    任重而道远,却是郑智不得不做的事情,基础科学倒是有现成的东西。以后深入,便要靠郑智亲自编写一些概念性的教材,这些教材想来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节点,郑智携兵威之力,正是要真正进行变革的最佳时刻。在社会权利交接的真空节点,在郑智一言而出,麾下之人一定会一丝不苟执行的时候,便是郑智真正能进行改革的最佳时机。
    若是权利交接稳定了,社会也稳定了,又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地方势力关系,郑智的改革难度便会急剧增大。郑智永远只是一个人,并非一个命令就能改变世界,命令的执行者才是主要的,整个体系的一致性才是郑智能倚仗的东西。
    但是体系的一致性永远受到利益的左右。此时郑智代表着这个体系所有的利益,将来兴许就不一定了。
    一切都不能等待,一切都不能拖延。势在必行,争分夺秒。越早做这些事情,便是越能带来更大的成功。
    郑智不能拖上几十上百年来慢慢让社会自己产生变革,而是要做一个推力,推着社会往前走,缩短这个过程的时间。让一切来得更快,让郑智在有生之前便能看到一个真正的起步,也能留下一个更加宏伟的蓝图。
    郑智所言,要打一百年的仗,显然并非一句玩笑。即便郑智不在了,这个国家依旧要按照郑智的蓝图往前去走,只有做好现在要做的事情,这个蓝图才能不需要郑智也能顺利进行。
    回到河间城内,郑智迫不及待拿笔便写,写着水泥制作之法,石灰石与黏土的配比。期间还有两道破碎碾磨的工艺,一道是生料的破碎,一道是成品的碾磨。
    写到这里,郑智便也犯了难。
    却是一个巨大的水力驱动的磨盘在纸上成型。
    接着,一个水力驱动的纺纱机的大概草图也出来了,还有概念解说。虽然郑智不知道水力纺纱机到底该怎么去设计,该怎么去安排动力传递进行合理运行。
    但是凌振麾下,有无数的匠人,郑智画出的草图与概念解说,必然也会成为实物。这一切毋庸置疑。
    最后再加一份命令,一定要把水力纺纱之物做出来,便也就足够了。这将是一个划时代的变化。也不只是在丝绸生产上的变化。
    如今河北之地,已然种下了不少棉花。棉花第一次到得中原,再得一年,棉花必然开遍河北各地。
    不论是衣服还是床上用品,实用方面来说,棉花比蚕丝更为合适,也比麻布更加舒适好用。棉花在御寒上更加有效,甚至棉花还能制作出抵御火枪与羽箭的铠甲。
    这个时代,因为郑智,已然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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