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挤满了儒衫士子,周度文更是翘首以盼。在这东京城中,年轻一辈的士子,多认识这位周度文,也大多知晓周度文高中应该不在话下。
    皇榜还未出来张贴,众人都纷纷来给周度文道贺。
    “周兄本该三年前就高中入仕,却是因为周学正避嫌,硬是拖到如今,今日正是高中时,恭喜恭喜!”
    “周兄,我等心中都忐忑,周兄必是胸有成竹啊,榜单之上,必有周兄一席之地。”
    “周兄今日红光满面,鸿运当头,不知周兄高中之后,是想留在东京任职还是准备出京去呢?”
    周邦彦面色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频频拱手,却是也不多答话语,只道:“兄台话语说得太早,天下士子云集,才人辈出,兴许上不得皇榜也是正常。”
    周度文话语虽然这么说,也只为了表达谦虚之意,内心之中却是觉得自己必然得中。不论诗赋还是经义,亦或者策论。周度文便是如人所说,成竹在胸。便是一笔字迹,周度文也自信比大多数人造诣深厚。
    天才之人,自然有天才之人的骄傲。
    几个礼部的官员面带微笑,带着几个衙差出得东华门,长长的卷轴慢慢摊开,贴在了告示栏之上。
    所有人全部挤了过去,不断在榜单之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名字对上了,还要对籍贯。所有人的眼神皆是慌张与憧憬,这一刻的内心,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忽然人群之中爆发一声喝彩:“啊。。。我中了,我中了。。。真是我,苏州陈德章。”
    便是一人欢呼,左右连恭喜之声都没有,所有人依旧在榜单上寻找着,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一个一个的欢呼雀跃,一声一声的喝彩。
    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人一遍一遍的寻找着,生怕自己看漏了,生怕自己看错了,一遍没有找到,接着找第二遍。
    周度文面色煞白,慢慢退出了人群,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无颜面对周遭的士子,便是只想赶紧离开人群。
    好在众人注意力都还在榜单之上,都在寻找的自己的名字。
    周度文已然走出了人群,旁边一个小厮等候多时,一脸笑意上前正欲开口恭喜,见得自家主人的表情,已然明白过来,赶紧把话语憋了回去。
    周度文快步而走,小厮跟着身后,面色也不好看。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信心满满的周度文,却是落了榜。
    便是周度文平常时候,喝了几杯小酒,自己也亲口说出过必然得中的话语。当初在遇仙楼里,遇见还是太子的赵桓,周度文也说过这般自信的言语。
    周度文已然在回家的路上,唱名之人也开始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呼喊着。有人久久不走,一脸笑意站在头前,有人黯然离场,心伤不已。
    却是也有人终于发现了周度文并未上榜,已然在左右去寻周度文的身影,口中还道:“未想东京周度文竟然没有得中上榜。。。”
    “诶。。周兄还真没有上榜,周兄人呢?”
    “听闻周度文之前多是胸有成竹,信誓旦旦,而今落了榜,却也是笑谈。。。”
    有人话语之中,真是为周度文没有上榜而意外。当然也有人心中觉得可笑,正要看看笑话。
    “无妨,过得几日鹿鸣宴上,便请周兄同去,少了周兄,这鹿鸣诗会便也差了一些水准。”
    鹿鸣宴,便是考试之后的文人聚会,也有礼部官员出席,当然宴席之上也还有诗会。周度文的文才,自然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便是这诗会也就要寻周度文同去。
    却是这些高中的士子还不知,今年的鹿鸣宴,格外的盛大,之前大多是礼部官员出席,今年却是这当朝尚书仆射耿南仲都会到场。
    只是这东京,再也没有了周度文。
    周度文刚刚走到家门口,却是被一个凶恶的汉子拦住了,这汉子大半边脸都被青黑色的胎记覆盖着。上前便道:“周公子有礼。”
    周度文自然是认得这位恶汉,便是那青面兽杨志,更知这位杨志是郑智心腹之人,上前连忙拉住杨志,便往大门之内进去,便是不想让人认出了杨志,口中还急道:“杨将军何以到了东京,十足冒险。”
    便是周度文心中还是明白许多事情的,这东京城内,哪里容得下郑智的心腹之人。便是郑智封了燕王,这东京城的里诸位公卿也将其视如反贼。拿不得郑智,拿了杨志也是大功一件。
    杨志见得周度文的动作,也不反抗,便随着周度文直入大门,嘿嘿一笑道:“周公子,此番燕王派我来,便是接公子到河北去的。”
    周度文何其聪慧,转眼便问:“莫非你家燕王便知道我中不得进士?”
    杨志也是面色带笑说道:“我家燕王自是料事如神。”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进得大门,身后小厮正在关门。
    周度文惨白的面色闻言竟然笑了出来,笑意却是并不好看,笑中带悲,只道:“君子坦荡,相交随心,奈何乌烟瘴气之下,这东京竟然容不得我一个白身士子。可笑可悲。”
    杨志闻言答道:“周公子,如此岂不也是好事,王府之下,正是缺人之时,燕云河北,天地广阔,燕王殿下必然厚待之。”
    周度文摇了摇头道:“两年前我便说高中之后,往河北任职。而今落榜而回,不知笑煞多少人。”
    周度文话语表露,便是心中的悲哀。甚至有些自卑的感觉,觉得自己没有高中,没有证明自己的才华,面对郑智之时,难免也觉得面上无光,甚至担心被人看轻了。
    杨志闻言,又道:“公子放心就是,燕王殿下能与公子相交莫逆,便是早已知道公子胸中之沟壑,品德之高尚。此番遣我来,便是知道那皇帝心胸狭隘,容不得公子得取功名。此番车架已然都备好了,便请公子定夺。”
    周度文忽然停住了脚步,环看了一下这座不小的宅院,开口说道:“走,今日便北上。家中别无长物,唯有藏书万卷。带上父亲的牌位,今天傍晚之前便出城去。”
    杨志闻言大喜,差事如此顺利,又道:“公子在家稍作准备,在下出门去唤麾下汉子们过来,几个时辰之内必然帮公子收拾妥当。”
    周度文点了点头,已然心意已决。
    便是杨志又道:“燕王殿下还有一事托付公子。”
    “且说。”周度文倒是也不多言,并不去说一些场面话语。
    杨志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之后,说道:“这个消息,还请公子派人往东京之中散出去。”
    周度文接过书信,拆开看得片刻,便道:“小事尔,待我几封书信出去,过不得两日此事便可传遍东京。”
    “多谢公子!在下这便去唤人来帮公子收拾行李。”杨志拱手致谢,看得周度文点了点头,便转头往大门处去。
    周度文也飞快回得书房,荣小容也跟了过来,便见周度文提笔,荣小容连忙前去磨墨。却是心中也有猜测,看得周度文的模样,也大概知晓了今日的事情。唯有一脸愁容。
    周度文奋笔疾书,抬头看得一眼荣小容,口中还道:“娘子不需犯愁,东京容不得我,我也不想在这东京里厮混了,便去见识一下天地广阔,做一番男儿大事。”
    荣小容听得周度文言语,面色微微一变,本以为不得高中,周度文应该是心情极为难过的,却是不想周度文更显出了几分坚毅。便是心情也好上了不少,磨墨的手也快速了几分。口中只道:“公子能舒心,奴家便也舒心了。”
    再看周度文书信之言,便是燕王府之下,也要遴选官员,遴选之法,不考诗赋,不考经义。唯考策论,另外新考一科,行政能力测试。考过之后参加面试,依据成绩,当个知县通判也不在话下,留在王府任职也有可能。
    虽然周度文还并不十分明白行政能力测试是什么,却是也不管这些,只管写上几封书信叫人送出去。
    如此考试之法,便是后世公务员的考试之法。行政能力测试的考题,却是也不简单,多为客观试题。也包含了方方面面,常识类、律法、经济、农务、人文、地理、历史、政治、语言表达与理解、逻辑能力、数学问题之类。
    这种消息由周度文散发出去,便是正好。当真用不得几天,这个消息便能传遍东京。待得许多士子回得乡里,更能传遍天下。
    郑智手下缺少人才,如此便是选拔比较务实一点的人才,正逢东京科举放榜之后,正是无数读书人伤心欲绝之时,往北几百里入得河北,还有一个机会,相信许多人也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进京赶考为做官,北上赶考,不过也是为做官。本质上倒是没有什么区别,十年寒窗便是为了做官而已。
    待得周府的五六个小厮带着书信走出大门,便带给无数的读书人另外一个做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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