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退了下来,八千人还剩下六千多,折损了一千多人。对于一场战役来说,这个伤亡比例,其实已经不小。
    郑智麾下的铁甲都已经集结准备。
    第一道城门已经被大炮打开,城门之内就是瓮城,城外的大炮是轰不到瓮城的城门的。
    人就是容易被思维局限,占尽优势的郑智也是一样,也被思维局限住了。攻城之时,城外的火炮并不能轰到瓮城的城门。
    但是此时城门已破,把火炮往前推,直推到城门洞内,自然就可以轰击瓮城的城门了。只要瓮城城门洞开,这座城池的主要区域也就不在话下了,之后便是内城的城门,然后是宫墙。燕京城的皇宫只是行宫,并非辽国的皇宫,辽国真正的皇宫在上京。所以宫墙想来也并不高大。
    辽国官职系统上,与宋朝区别并不大。但是由于辽国地盘广袤,所以最初设置有两个官员系统,便是南北官员系统。分南北大王院,各设南北院大王,下有知院事,也有左右枢密使。
    但是在耶律延禧临朝之时,南院大王府被裁撤了。
    城头上的辽人显然并不在意下面的城门被破,都紧紧盯着远处的宋人大阵,只有宋人撤兵回营,才会有人打开瓮城去修缮城门。
    几门大炮已然在郑智的吩咐下往前而去,左右铁甲也在往前去压,强弓弩箭不断,火药也再一次开始怒号。
    铁甲士卒迈着大步,举着木盾往前,掩护着马拉人推的大炮往城门洞而去。
    骑兵早早准备妥当,只等瓮城城门破开,便要打马冲入城中。
    郑智皱着眉头在将台之上观望,心中也是知晓,即便两道城门破了,战事也远远还未结束。辽人的反抗之心,从未减少,惨烈的厮杀也不会因为城门告破而终结。
    撤下来的郭药师飞奔到将台之上,恭恭敬敬行得一礼,开口说道:“末将攻城不利,还望相公恕罪。”
    郑智看得一眼郭药师,开口说道:“此战你已尽力,不需自责。且去整顿麾下士卒,修整片刻,再行攻城。”
    郭药师闻言,疑惑道:“相公,再攻城墙?”
    郑智微微一低头,确定道:“再攻城墙。”
    郭药师本来是想到郑智这里复命之后讨好两句,此时闻言,心中难免有其他怀疑,怀疑自己被郑智当了炮灰。却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质疑,只得硬着头皮道:“遵令。”
    郑智挥了挥手示意郭药师下去。然后站起身来,紧张的看着远方,左右皆是令兵。只等城门一开,所有人都要按照制定好的顺序依次冲入城中,把辽人彻底击溃。
    耶律大石此时也上得城头,刚刚杀了李处温父子,暂时平定了城内之事。此时上得城头,看着城外无穷无尽的敌人,心中多是一种无力感。
    金人在打松亭关,宋人在打燕京。原本广袤的大辽,如今似乎只有了这四百里国土一般。
    四百里,听起来好像并不短,其实真要算起来,大约二百公里的距离,就是穷途末路了。后世车速,一个时辰都不需要便能跑完全程。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快马,也用不得几个时辰的脚程。
    话语虽然如萧干所言,必保城池无忧。但是实际情况与人的信心并没有多少关系。耶律大石的无力感,并非耶律大石自暴自弃,而是对于未来的不乐观。其实很多人心中都明白,这个大辽就要亡在这里了。
    不论内心有多少悲哀与愤怒,契丹之国,似乎真到了终结的时候。只是人们都不会把这话语明说出来,就如耶律大石一样,兵败回城之后,已然能预测到辽国之未来。
    这些从大兴安岭两侧出来的契丹人,在文明的世界里繁衍生息了几百年,学会了读书写字,却是再也回不到祖先的生活方式了。即便已经身在草原的耶律延禧,也不可能带人再一次钻进大兴安岭之中。这些贵族也早已忘记该如何游牧渔猎。
    耶律大石越想越是焦虑,被围困的燕京城,早已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北地女真人到了哪里,燕京城内也一无所知。北地那些防守女真人的辽国将兵,是否还在恪尽职守,燕京城内也无人能知。
    城外的数万铁甲迈步往城墙而来。
    耶律大石却是转头下了城墙,麾下还有几百铁甲骑士的耶律大石,忽然往西城而去。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之人,终究还是要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步。便是想从这座巨大的城池中脱身而去。
    大炮被推到了门洞之内,郭药师又一次接到了攻城的命令,硬着头皮带领麾下的士卒往城墙冲去。
    城门洞内的操炮士卒飞快的架好大炮,几门大炮怒号声起,炮声在门洞之内炸响,震得操炮的士卒跌坐在地,头脑昏懵。
    “快把大炮拉出来,快!”门洞之外的军将大声呼喊,还举着木盾抵御着城墙之上飞下来的箭雨滚石。
    城门洞内的人似乎听不见这些喊声,耳朵里都是嗡嗡作响。
    军将一边大喊,一边冲进门洞,带着无数的铁甲倒拖着大炮往外去,忽然有一个木制的轮子离开了断裂的车轴,滚向了一边。
    车架之上两千斤的铁疙瘩翻滚在地,压在了旁边一个军汉身上,滚烫的炮管冒起浓烟,还有一股烤肉的味道。
    几声短暂的哀嚎,那军汉已然一命呜呼。
    “快抬起来,快!”军将喊得撕心裂肺。城外无数的骑士等待着从门洞而入,城内的辽人也在想方设法堵住刚刚被轰开的瓮城之门。
    一切都在争分夺秒,却是几门大炮还没有运到门洞之内,更有一门大炮翻滚在地,叫人怎么能不着急。
    这些大炮随着大军转战几百里,从沧州到雄州,从雄州到归安,又到涿州与燕京。一路泥泞之下,不知断了多少次车轴,也不知坏了多少个轮子。之前倒并非多大的麻烦,停下来更换了就是。
    却是此时在这门洞之内又断了车轴!
    无数的士卒蜂拥而上,大炮车架上有绳索,也有人在拆着长梯,把长梯拆成木杆,几个木杆放在一起,无数的汉子把木杆扛在肩头,木杆之下用绳索吊着硕大的火炮。
    便是要用人力来抬了。
    城门洞外,头上的辽人越发疯狂,无数的檑木滚石,无数的火油箭矢,都往门洞之前倾泻而下。
    一个一个活生生的汉子成了冰冷冷的尸体,也有人不断用箭矢还击。
    门洞之外的地上皆是火油燃起的火焰。更有人提土来填埋火焰。
    四处皆是焦急的大喊,门洞之内更是呼喊不断。
    终于有两门炮被许多士卒倒拖了出来,推到了一边。这些士卒又冒着箭雨冲入门洞之内,便是要去抬那一架滚落在地的大炮。
    郭药师再一次到得城墙之下,常胜军的士卒也开始攀爬着城墙。这一次似乎被之前简单了一些,虽然还攻不上城头,却是已经不时有人能成功上到城头之上。
    郑智也在将台之上来回踱步,远处的令兵不断来回给郑智报告前方的情况,也让郑智知晓了有一门大炮滚落在了城门之内,一时间运不出来。
    郑智除了焦急的等待,也无他法,唯有来回踱步。
    米真务与往利得不断安抚着自己的座下越来越躁动的马匹,一脸焦急的注视着前方的门洞。
    忽然一员骑士从西门飞奔到将台,停在了郑智面前,开口说道:“相公,西城门忽然被打开了,从瓮城之内冲出了几百铁甲骑兵,此时正在激战。秦将军怕有人走脱,派小的来请求骑兵支援。”
    郑智闻言,正欲下令叫史进带几百骑兵前去驰援,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速速回去告诉秦明,让他们走就是。”
    令兵闻言一愣,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问道:“相公可是说要放辽人走?”
    郑智点了点头道:“便是如此,快回去吧。”
    令兵点了点头,打马就走。
    出西城之人,郑智心中已然猜到是谁,却是有心放他远走。也不知郑智是个什么打算。
    正在带领麾下四千沧州步卒列阵死战的秦明,忽然得到郑智这么一份命令,开口问令兵道:“你是不是听错了相公所言?相公岂会下得这般军令?辽人皆是瓮中之鳖,何以还要放走这么几百号人?”
    “将军,小的没有听错,小的还再问了一遍,相公亲口而言,说放这一队人马走脱了去。”
    秦明疑惑之间皱着眉头,看得前方不远处正在往紧密的长枪阵中冲击的铁骑,摇了摇头大喊道:“传令,散开一条道路,让他们走。”
    左右令兵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人群之中的耶律大石看得宋人军中忽然让出了一条道路,惊讶之间,连忙打马飞奔而去,片刻之后便出了军阵。
    出得军阵的耶律大石还回头往南方看了几眼,心中也多是疑惑。却是耶律大石也清楚,是有人在故意放自己离开。
    这个人是谁?也不需多想,能下这个命令的。宋军之中,必然也只有主帅郑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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