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潜善急奔而出,上得马车直奔德月楼而去,便是去寻郑智了。这些军汉不听他的使唤,唯有把郑智搬来,此事才能有解。
    便是黄潜善心中还认为郑智可以帮助自己解决此事,至少这个郑相公头前还是有礼有节。黄潜善还真未去多想这个年纪轻轻的郑相公也是那面善心黑“笑面虎”一般的人物。
    待得黄潜善还未奔到德月楼,便是半路就碰上了自己几个僚属正有说有笑迎面走过来。
    黄潜善奔到面前,急忙开口问道:“郑相公呢?”
    这几人见得黄潜善火急火燎奔过来,连忙拱手见礼,一人答道:“刚才宴罢,郑相公打马出城去了。”
    黄潜善又问:“酒宴如何这般快就散了?你等也未多劝几杯?”
    “那郑相公说今日知府不在,吃饱就散了,说是过两日再聚一回。”
    黄潜善闻言,也不管这几人,又上马车便往城外赶去。
    城门还是开的,门口也有不少铁甲士卒把守,黄潜善马车奔来,倒是没有人上前阻拦。
    待得黄潜善奔出城外,直奔军营而去。
    刚刚接近军营,便被一队巡逻人马堵在了路上。
    黄潜善连忙掀起车帘喊道:“河间知府在此,快快让路,本府寻郑相公有急事商谈。”
    头前一个军汉上前来道:“原是知府上官亲到,小将见过。不知上官知不知晓今夜口令,小将上句,铁马冰河!”
    黄潜善哪里知道什么口令不口令的,只道:“少来聒噪,快快让路,本府没有时间与你闲聊。”
    那军汉面色有些尴尬,拱手又道:“上官容禀,小将在郑相公麾下行走两番,军令实在不敢怠慢,没有口令,今夜这路实在不能让。”
    黄潜善并非没有治过军,便是这河间府本来就是军事重镇,奈何黄潜善从来未把这些军汉放在眼中过,除了粮饷以外,也从来没有操心过军汉的事情。却是今日才真正见识到这些军汉“胡搅蛮缠”的厉害,口中只问:“你是哪里州府的军将,岂敢阻挡本府去路?”
    “回上官话,小将是汝宁呼延将军麾下。也不敢阻挡上官去路,奈何军中不同,实在不敢拿军令玩笑,还请上官恕罪。”
    这军汉头前说在郑智麾下行走两番,便是呼延灼在郑智麾下两次。今夜如此把守军营道路,显然也是受人叮嘱指挥的。归根结底,不过就是郑智要躲起来,不想见这河间知府黄潜善。
    此时的黄潜善哪里还能感觉不出事情有问题,自己似乎是被人摆了一道。
    黄潜善走出车厢,站立在头前,见得面前几十军汉,心中再仔细思虑一番,越想越气。
    又左右踱得几步,心中的怀疑与验证也差不多了,开口喊道:“本府不入军营,你便去把郑智叫出来,便说河间知府黄潜善在营门之处等候他。”
    “上官实在为难小将了,郑相公何等人物,麾下甲兵十万,小将一个区区都头哪里有资格见到。便说我家呼延将军在这夜里也不敢前去打搅,上官恕罪。”这军汉心思倒是有几分灵活,找的借口也是足够,便说自己没有资格去见,外人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若是郑智麾下士卒听了,立马就知这是托词了,营寨之中,军情岂能奏不到主帅之处?
    倒是这都头也说出了实情,若真要算一算,郑智如今麾下,当真也勉强凑得够十万之数了。
    十万兵马主帅,却是一个四品大夫。这事情在大宋朝当真也是头一次。
    黄潜善闻言,手指军营方向,全身颤抖,口中大喊:“郑智。。。。。。你。。。你。。。当真。。。岂敢如此行事。”
    头前众人听得此言,倒是一脸疑惑,便是不知这郑相公是做了何事,把这河间知府气成这个样子。
    只听黄潜善又道:“郑智避而不见,罢了罢了,尔等便去与他说,本府今夜回去立马上奏东京,弹劾他纵兵劫掠州府府库,且看满朝文武与东京官家会不会让其如此放肆,定叫他脱了这一身官服上京领罪。”
    这都头倒是懂事,上前说道:“上官放心,此话自当一句不漏禀告我家呼延将军带到相公处去。还请知府先回,莫教我等听命之人为难。”
    “走!”黄潜善爬上马车,恨恨说得一句,便是要回衙门找纸笔了。
    待得黄潜善到得衙门口处,又遇吴用。
    吴用上前,开口便道:“黄知府稍待,这账册与银钱实数差距甚大,还请黄知府赶紧弥补其中亏空,以免我家相公上奏东京,怕是黄知府吃罪不起。”
    原道是吴用稍微一清点,便是内衙外衙加在一起也差距甚远,想来这黄潜善也有秘密藏银之处,便是也要叫他一并吐出来。
    黄潜善快步而行,听得吴用一句,立马停住了脚步,开口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岂敢威胁本府,滚到一边去。”
    说完黄潜善迈步往里而去。
    吴用便在后头,还提醒一句:“黄知府切莫因小失大,府库亏空乃是大罪,银钱去向不明,怕是黄知府也担待不起。还请多加思虑一番。”
    黄潜善正在气头之上,哪里听得进吴用话语,头也不回便往里走,找来笔墨,便在来往军汉的吵杂声中奋笔疾书。
    一个知府当到这个地步,实在有些悲哀了。说起来也有可怜,可怜之中更有可恨,便是这黄潜善一见郑智说出的推脱话语,也就预示了今日这般悲惨的待遇。
    郑智行事,也是越发胆大起来。胆大之中,更多来自于对未来的焦虑。一个人能看到未来危险,这种焦虑就一直伴随着,危险越近,焦虑便更重。
    郑智虽然平常并不多表露内心中的焦虑,却是这种焦虑如影随形,越来越重。如此秣兵厉马,如此想方设法去发展势力,那大金女真就如一个利剑悬在郑智心头之上,时刻提醒鞭策着郑智不断巩固自身的实力。
    此事不仅关乎国家民族,更直接关系到郑智自己的身家性命。
    西北渭洲,种师道也在焦虑之中,带着三百万贯快马加鞭回到渭洲。折可求与刘法也在赶来渭州的路上。
    西北的情况,种师道了若指掌,党项人要的就是灵州城,其次便是静塞军司。灵州城已然首当其冲。
    虽然党项人与灵州城相隔一个腾格里沙漠,但是这腾格里沙漠也并非天堑,从西向东而来,不过三百里路,党项人若是大军集结,开到西凉府,越过三百里腾格里沙漠,便是灵州城了。
    至于长城,早已废弃多年,嘉峪关玉门关也还在腾格里西边的西夏地盘之上,对于大宋来说,这些抵御外族上千年的城墙,早已不堪一用。只有彻底剿灭党项,再修缮长城,以后才能再成为屏障。
    灵州城中,两三万本地汉民,四千厢军驻防。这点人马,即便如今颓败的党项,若是攻城,必然是探囊取物一般。
    种师道举起招兵,征召旧日麾下军将,已经五六日了,渭州(平凉、泾源、崇信、华亭)一地却是只招到一千余人,也是渭州本身就没有多少老卒,庆州(庆阳)倒是招了三千余人,原州(镇原)不足千人。
    种师道真正把希望倒是寄托在延安府,延安府乃种家几代经营之地,那里才是种家的大本营,更是种家精锐最多的地方。
    却是这征召回来的老卒让种师道有些失望,比种师道想象的还要凄惨,原来那些肌肉鼓胀的好汉,如今许多竟然是骨瘦嶙峋,只有极少数还有当初那等身板。
    西北之地,当兵本就是谋生,即便种师道给的待遇不错,却也是养活一家老小,并不十分富余。一旦失去了这个谋生,官府在荒山野地随便划出一块叫这些人开荒自给自足,却是如何自给自足得了。
    屯垦之法,在两淮江南倒是可行,到得如今西北边境贫瘠之地,除非购买大户人家的好地发放耕种,否则荒山野地开垦,养活一家老小,实在是难上加难。
    奈何东京那些相公哪里知道其中艰苦,既不给购买土地的钱,便是一纸令下,让地方衙门为难,地方衙门为难也是无法,尽职尽责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
    若是换个角度,怪只怪郑智这一战胜得太大,多有人说养寇自重,对于西北这些军将世家与麾下军汉,放养一下党项,其实也有好处。
    总有这些利弊得失,哪种方法也都不好。终究是百姓受苦受难。
    待得刘法与折可求从北地赶来,种师中也从秦州而来,四人落座,左右军将二三十,杨可世却还在赶来的路上。
    刘法也不多说场面话语,开口直道:“湟州(民和、乐都)来报,党项大军正在往甘肃军司(张掖)集结,留给我等的时间最多不过月余了,一旦党项过得沙漠,灵州危矣,怕是要得而复失。”
    刘法话语之中满是担忧,种师道闻言,思虑片刻问道:“灵州若是难守,我等便坚守西寿与静塞诸城,若是实在不行,那便退守会州新城,待得军将准备妥当,再出会州决战。”
    种师中听言忙道:“大哥,如此只怕与东京交代不了啊,刚一接战便损失如此多的城池,怕是要落得罪名啊。”
    “唉。。。我岂能不知会落罪名,如今别无他法,若是把士卒都放在一个个城池驻守,到时候皆要被消耗了去,还谈什么决战退敌,新得党项之地,皆如鸡肋,既无多少治民,也无生产所出,与其硬撑,不若弃之。待得整军完成,一战而决,便是党项灭国之时。”种师道话语之中露出狠厉。
    刘法闻言也点了点头,只道:“冬日将近,党项人粮草必然难以为继,便把这些城池一并搬个精光,野外牛羊,即便带不走也一并射杀掩埋,如此坚壁清野,待得些时日再战,党项必然缺粮。此法甚好,老夫同意。”
    众人达成共识,随后各自分了银钱去招揽旧部,开始坚壁清野之策。
    却是种师中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事情终究不会如人想的那般顺利,只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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