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寨前,水泊之边,空地上无数尸体还倒在血泊之中慢慢发凉。
    更多的老弱妇孺被赶到这里,也有不少的士卒喽啰被集中到此处,但凡青壮一些的男子,全部被绑缚了手脚,堆在了一处。
    近两万官军开始大规模搜山,梁山虽然不高耸,也不没有多大,却也是一座山林,其间能藏人的地方数不胜数。
    尽管有两万官军搜山,却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山林之中,一个山洞之内,柴进惶恐不安,左右还有几个手下护卫,挤在一个小小的岩洞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洞口被茅草遮蔽得严严实实,只能透进来些许微光。夏末时节,硕大的蚊虫布满了岩洞,几人更是不敢大动作去驱赶。
    只因为洞外到处都是脚步与呼喊,有远有近。柴进没有过人的武艺,没有良好的水性,更没有搏命的勇气,此时也只有在这山洞之内不敢动弹。
    柴进算是走运的,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山洞,暂时还能处于安全之中。
    彭杞却是更加仓皇失措,一会在低洼水沟处匍匐,一会又猫到草丛里面躲避。一会儿又走出来想去寻呼延灼,想着自己比较是官府军将,只不过是打了败仗被贼人活捉了。
    一会儿又想着梁山肯定还有许多人没有死,自己这个谎言怕是难以说得过去。更想到郑智如今是官军的主官,更是又不敢出来见人,只得漫山遍野到处躲避,却是没有一处觉得安全。
    不大的梁山,漫山遍野都是如此惶恐逃窜之人,两万官军,分为两队,前后相对搜索。发现贼人,更是翻山越岭去追。
    追上的绑缚起来送到寨前去,难以追到的羽箭漫天,射杀当场。
    宋江的尸体摆在了大帐之内,吴用看得片刻,终究还是转过头去,似有泪水,似又坚定。却是没人能看到吴用具体的表情。
    大帐之下,更是跪伏了石秀杨林等七八个头领汉子,便是孙新之辈,也跪在当场。
    郑智坐在条案之后,手指慢慢敲打着条案,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鲁达、呼延灼等人都在搜山,帐内除了亲兵,也只有朱武与吴用,还有跪伏在地的这些梁山头领。
    却是还有一人并未去搜山,正是穿着一身甲胄的扈三娘。
    条案之上发出的轻微敲击声,在此时忽然有些安静得可怕的环境里,显得各位的瘆人。
    沉静了许久,忽然郑智开口问道:“柴进在何处?可有尸首?”
    朱武上前来答:“柴进还未寻到。”
    “一定要把柴进寻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郑智面色都是思虑,显然是在筹划着什么事情。
    朱武似乎懂得了郑智的思虑,开口道:“相公,这柴进一定要寻到,东京官家要人,把柴进送到东京最好不过,官家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
    郑智点点头,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开口道:“适才我便在犹豫此事。朱武,你且分析一下,官家到底是需要一个活的柴进还是需要一个死的柴进。”
    朱武似乎刚才就想得透彻了,此时立马答道:“相公,死的柴进兴许省了官家许多麻烦事,若是神宗皇帝当朝,送去个死人,必然是为君分忧。如今官家,还是送活得好!送活的才能有官家发挥的余地。”
    朱武话语说得含蓄,却是也说得极为透彻了。赵佶与他父亲截然不同,若是一个有手段有谋略的君主,一个前朝皇族子弟,既然犯了死罪,杀了送去,当真省了皇帝的许多麻烦。否则送到皇帝手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杀了,怕这天下众人攻讦诟病,世人多相信阴谋论。赵家杀柴家的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世人也夺回相信是赵家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不杀,又不符合皇帝的利益。一个造反的前朝皇室,实在是给自己的统治带来不小的威胁。所以郑智杀了再送去,才是符合帝王心态的最佳做法。
    却是如今赵佶当朝,一个仁智礼仪信的读书人,少了帝王心术。郑智若是把柴进杀了送去,兴许这赵佶还不满意,觉得郑智给他的圣名添了污痕。送个活的去,赵佶用无限的”博大胸怀”赦免去了,博得整个天下的“美名传扬”,才符合赵佶的价值观。
    想要四州之地,郑智不免就要迎合一番。尽管有童贯操作,却是郑智自己也不能去拖了后腿。
    郑智敲打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说道:“未想这柴进怎么都有一条活路啊,当真是出身决定了命运,运道十足!”
    朱武听得郑智赞同了自己的想法,更是自信,又道:“有一人可去顶罪责,便是彭杞,身为朝廷军将,兵败投贼,还为贼人出谋划策,致使官军大败、高太尉身死。这些罪责都可以往他头上安放。把贼首宋江的尸体与彭杞送到东京,必然能让官家解气。”
    “好,就如此去办,一定要把柴进与彭杞捉拿到手,其余梁山贼人,都装船押到沧州去,青壮去开挖船坞,协助造船。老弱妇孺严加看守,晒盐织布。”郑智简单安排了一下,梁山众人的安置,头前郑智就谋划好了。
    吴用听得朱武说得头头是道,内心也在思考,却是还没有真正摸到门道。朱武已然到了揣测帝王心态的地步。吴用却是连帝王的概念还没有建立起来,自然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
    这并非思维模式与状态的差别,而是在一个思维高度上的落差。思维模式是天生注定,难以改变。思维高度却是可以后天学习,见多识广慢慢进步。
    朱武指着帐外几个跪在地上的头领问道:“相公,这些人如何处置?”
    “这些人先关到经略府的大牢里去,沧州之军还要扩充,童经略要我把麾下部曲扩张到五万,以后这些人都要编练入伍,也不要让他们受了太大的罪过。此时以后由吴用来操办,梁山青壮,皆可往军中编练,不得合编,只能散落在各个都队之中。”郑智此时已然开始在想这些事情了,五万军队,便是五万青壮,实在不少,梁山可用的青壮,挑选一番,五六千人总有,自然不能浪费了,有吴用在身边,许多事情还是比较好解决的。
    朱武点了点头,心中还有担忧,便是这军费糜耗筹备的事情,却是在此时也不用多说,以后回了经略府也有细谈。朱武自然还并不知晓四州之地的事情。
    只听郑智又吩咐道:“把捷报分了两份,一份发往东京,一份发往河间府、太原府去寻童经略。”
    童贯自然就在河间府到太原府一带,至于具体在哪,郑智也是不知。传信之人一路寻去,也自然能找得到。
    却是朱武有些不同的意见,开口道:“相公,不若把这捷报拖后再发,过得十来天月余再发捷报,如此方可显示相公作战艰辛,剿贼功大!”
    朱武完完全全就是为了郑智在考虑,旁人打了胜仗,必然欢天喜地赶紧报捷讨功。但是这郑智实在胜得太快了些,童贯刚到郓州不久,郑智一战就胜了,若是如此报到东京,东京诸公哪里会把这般的胜利当回事。
    唯有把这捷报内容做得漂漂亮亮,把郑智的艰辛写得清清楚楚,把敌人的势力夸到极致,才能显出郑智这一战胜利的重要性与功劳。
    这一点当真是郑智没有想到的,此时郑智听来,脸上转了笑意去看朱武,笑道:“好个朱武,当真一员好谋士,事无巨细,这般思虑极好,便是如此,先不报捷。”
    朱武听得郑智直言来夸奖,谦虚拱手,却也有笑意在脸上。
    吴用不动声色,却是敏而好学,脑中运作的飞快,分析前后,正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天色渐黑,再不得多久,就是黑夜,此时藏身在一片茅草之中的彭杞心情慢慢安定了不少,天色黑下,便能有几个时辰的安全,安全之中,也好谋划如何出这梁山。
    思虑之间,彭杞似乎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为何不熟水性,否则寻个空档扎入水中,十有八九能活了这条性命。如今却是只能往后山一条路了,后山寨墙颇高,又有官军把守,想要逃出去,几率实在太小。本来是保护自己安全的寨墙,如今却是阻挡彭杞生路的阻碍。
    抬头看得快要落山的斜阳,彭杞紧张惶恐的心情慢慢去了大半,却是这紧张的心情一去,全身只有疲惫袭来,更能听到肚子里咕咕作响,已然一整体没有进饭食了。
    左右看得几眼,身边皆是茅草,好在草根能食,连忙双手刨土,拔出一根一根的草根,嚼着口中,味道着实不差,还带有丝丝甜味。
    彭杞这一辈子,哪里经受过这般的处境,不免悲从中来。
    也来不及让彭杞多去体会悲哀,杂乱的脚步从远处传来,还能听见有人吩咐左右“这边那边”的声音。
    吓得彭杞连忙往地上趴去,全身紧贴地面。
    茅草丛中,看似是极好的藏身之地。却是彭杞没有多去思虑,越是这般看起来是极好的藏身之地,必然也是官兵搜查的重点。
    脚步越来越近,长枪扫过茅草的声音也听得极为清晰。
    彭杞已然不敢抬头去看,只得把身形往地面去贴,直想把身体钻入土里才好。
    “起来!”一声暴喝!
    彭杞依旧不动,只盼望着这句话语是在说别人,而不是只说自己。
    “说你呢,起来,再不起来老子一枪扎死你!”随着声音,左右无数的脚步都往这边汇合过来。
    听得一枪扎死你,彭杞轻轻抬了一下头,四周皆是手持利刃的军汉。全身无力之间,慢慢坐起身形。
    左右汉子上来便是拳打脚踢,打得彭杞连连哀嚎,口中也在求饶:“各位好汉饶命,我是呼延灼将军麾下彭杞。自己人,自己人。”
    “他妈的,自己人还趴在这里作甚。”彭杞话语,引来的又是一顿拳脚。
    这些军汉对于搜山之事,实在厌烦。感觉不上阵杀敌还累,搜到了贼人,拳打脚踢一番也是发泄心中的不快。
    等到众人殴打作罢,绑缚都不需要,彭杞哪里还有去逃走的力气,只有全身的疼痛难忍。却是这些军汉也不来抬,还逼着彭杞自己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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