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人做到了,他真的一直被后世所记,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想过会被世人所记,他所求的其实只是潇洒地在世间浪荡飘摇罢了。
    “千藏弟子谨记,赫凉秘境,可前往而不可亵造,里中机缘亦不必强求,每百年方可入三日,亦以保境中生灵安宁。若有弟子得其机缘,为吾言之曰,吾得所求,了无牵挂,汝亦不必挂念……”
    他想要告诉残念,他心愿已了,不再有牵挂了,而残念也无需挂念,这不过是生死有命,没什么看不开的。
    残念闻言连道了三个“好”。
    “好好好!你既然已经如愿,我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他仰天叹道,“千年了!真的是守了千年了!够久了!”
    千伶听着残念悲凉的声音,由他将所有郁气吐出之后才说:“齐前辈深知每人的运道有幸有衰,指的是祸福相倚。如果哪日轮转阵被摧毁,这是大不幸,可随之而来的也是大幸,因为白石阵同样摧毁了。同理,如果哪天有人前来报丧,这是大不幸,可于前辈而言,齐前辈有后且千藏如今盛大辉煌,魔道湮灭,这不也是大幸吗?既然这样,幸与不幸相联,齐前辈便相信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幸运的。此为取‘幸运’为名的用意。他或许也想让您往好的一面想吧。”
    残念的眼神逐渐平静,他瞥了一眼千伶,随后淡淡道:“我懂了。”
    可是他心中仍旧是不甘。
    “可所谓的礼物难道就是这什么狗屁诡辩的幸与不幸的消息吗?”
    千伶没听过粗俗的话,她愣了愣,残念知道自己失态,叹道:“罢了,你且直接告诉我齐弟用意吧。”
    “其实齐前辈的用意很简单,”千伶道,“只要进入白石阵者皆有一定的几率可以通过幸运大转盘随机传送至秘境各地,而其中进入前辈石洞中的几率最大。但只是因为前辈您后来在上面添了一个血缘气息的禁制,才会出现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进洞的情况。其实齐前辈只想让您结识更多的人,更快了结心愿,而不是一味地固守在这里等他。这就是‘大’之意。”
    这世间之大,人来人往,千年也不过转瞬即逝,不必执着于一人。
    残念闻言,无声地笑了笑,他问千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小心眼,这些他看的开的,你看的开的,就唯独我执着于此,兀自挣扎?”
    千伶摇摇头:“我是局外人,自然自清。”
    “那他呢?”
    他怎么也可以这样云淡风清?
    他也是局外人吗?
    千伶摇头:“前辈,你忘了吗?齐前辈人之将死,他若还执着不休,又是置你于何地?逝者已逝,他怎敢再让你为他挂怀?”
    残念闻言,怔神片刻,随后仰天大笑。
    “果然是魔怔了!千年都等了,居然为了这一刻而忘了初衷!”
    他摇摇头,看着千伶,说:“之前我本已离去,你却叫住了我,与我说了这么多,你本不必如此,为何这么做?你说的对,其实于我而言,你是不是齐弟后人都无甚关系的。”
    千伶道:“说得对,其实人死之后很多事说不说清与在世之人都没什么关系。”
    即使残念做好了准备,可乍一听千伶这样说,还是忍不住一哼:“还好你并非齐弟后人,实在太过凉薄。我说你该不会也是个千年不死的老妖怪吧?否则怎么可以这样淡然?”
    “许是因为我并非局中人,有许是因为我本就无情吧。”千伶不以为意。
    “不过你还是把一切告诉我了,虽然我并没有心理舒坦一些,但是至少可以明明白白地走了。”残念又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为何忽然善心大发告诉我这一切啊?”
    “齐前辈留了一句话。”
    “什么?”
    千伶平静地说:“筹读者感恩回馈。”
    “哈?!”
    什么鬼?!
    “齐前辈希望以后看到这句话的人可以将他的结局告诉您,这也就是他留下的秘境中的机缘线索。他知道,您若是听见了有缘人带给您的消息,便知道他是受齐前辈所托,便会把机缘给他。所谓的‘感恩’是齐前辈感您相知之恩和读者传递消息之恩,亦是暗示读者不要忘记前辈您传授机缘之恩,将您的剑法发扬光大。”千伶顿了顿,“我也是闻此有感,虽知此举无甚必要,但还是应该按照齐前辈所托做事。”
    千伶的那句“无甚必要”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了残念饱经摧残的心。
    这一天受得摧残真真是比一千年加起来的摧残还要多。
    你用不着我的机缘是怪我咯?
    残念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不要计较不要计较,你是大能,你有修养……
    残念哀怨地看了千伶一眼:“这次为什么来的是你,要是是真正的齐氏之后,哪怕他不能告诉我这么多秘闻,我也真的算是了结心愿了。”
    而现在,知道了太多还被虐身虐心的残念觉得心真的好累。
    “让您与他见上一面并不难,”千伶道,她看向残念,犹豫了一会儿后问,“只是在这之前……前辈,我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你居然还有问题请教我?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残念嗤笑,他故作风轻云淡地掩饰得意,“好吧好吧,你且问来。”
    千伶准备了一下措辞,先给残念做了一下铺垫:“前辈,其实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他的剑术或许不如我……”
    “……”
    这是个什么意思?
    千伶继续道:“掌门和其他弟子也都觉得我在各方面优于他。”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当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会觉得他比我更重要吗?”
    残念找准机会就毫不客气道:“那当然,比你重要多得多得多的多。”
    呵呵,他这刀插的不错吧?叫这小子先前老是往他心窝子上插刀。现在他终于报复回来了!
    可千伶倒没有特别伤心的样子,她反而问:“对,便就是这样,当您觉得他更重要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残念一时间有些理解不能:“你到底想说什么?”
    千伶这才道:“我有一个同伴,他很奇怪,他告诉我,虽然在其他人眼里并不重要,可对他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想说明什么?”
    被撒了一脸狗粮的残念:“……”
    够了!他一个孤寡老人懂什么!
    千伶睁着一双迷惘的眼询问残念,眼中带着期许,残念被这眼看得有些受不了,他别扭道:“你是个婆娘吗?在意这些干什么?”
    “前辈说的不错,我原身并非男人。”
    残念立刻惊讶:“哈?!那你剑术怎么这么精通?!”
    “这与性别并无关系吧。”
    “你说无关系就无关系吧……”残念摸了摸再次别人打击了的小心肝,随后道,“我知道那人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见残念不说完,千伶也没有急着催,她只是看着残念的眼睛。
    残念见吊不了她的胃口,便不再沉默,只能一本正经开口:“这说明……说明他喜欢猎奇啊。你不懂?这在兽语中译为急切地或贪得无厌地搜求新奇和异样的东西。也指寻找、探索新奇事物来满足好奇心理。”
    “恩?”
    兽语?兔子?
    “你不是说他说你在别人眼里并不重要,在他眼里却十分重要吗?独一无二?”
    “是。”
    “这种人我见多了,”残念一本正经忽悠,“在他们眼里与众不同的东西就会受到他们追求。而且这些人往往喜欢探险,所想之事于常人不同,总之你觉得看不懂他就对了。所以不要在意他说什么啦。”
    “似乎……很贴切?”
    那只兔子的确是想的和说的不同于常人,而且做事莽撞,喜欢探险。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残念见她疑惑,不由佯装生气:“你不相信我就不该问我。”
    千伶立刻道:“抱歉,是晚辈冒犯了!”
    残念这才愉悦一笑。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毛头小子敢对这个奇怪的丫头说这种话,但是他才不会让他这么快就得逞呢。哦,这倒不是怕好白菜被猪拱了,而是觉得必须有人陪他一起在这个傻丫头面前吃点瘪才行。
    千伶没有失落,她只是觉得她终于明白了那只兔子是在想什么了,她对残念道:“请前辈与我一同前往白石阵,我也需要设阵,将一切还原。”
    残念点头:“行,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着轻松风格,没有写什么过分悲情的话
    就让他们在这插科打诨中为你们讲述一个曾经的故事吧~#昔人已去,空留残阵#
    个人还是很喜欢齐前辈哒,他以后会陆续出现在回忆里
    哦,补充一下,虽然齐前辈呵残念看上去有“男人的羁绊”,但是齐前辈是有爱妻的啦,不然哪来的云歌?
    ☆、风清寒
    此时的洛释不知道他已经被不曾碰面的大能坑了一把。
    他还在森林中赶路。
    千伶的身体很轻盈,再加上她是常年练武的好孩子,所以洛释走路的时候总觉得每踩一步他都不由自主地往上飘了一点,而男人走路的时候本身用的力就比女人多一些。是以洛释走路的时候看上去有一股蹦跶劲,天真无邪得就像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连带着后头的小动物走路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跳了起来。
    这在黑夜里果然有一种诡异的味道。
    至少对风清寒而言是这样的。
    他被小师妹派出来打水,然后原路返回,就在此时,他听见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这笑声很诡异,在冷风的映衬下有些瘆人。
    风清寒忍不住拔剑上前。
    只见在昏暗的夜色中,树影的遮掩下,一个身影在丛林中忽隐忽现,笑声自那里传来。
    风清寒皱眉,他向前窜了几步,看清了那个影子,他躲在草丛中不敢出气。
    一个长裙女孩在树林中蹦跳着路过,她跳跃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诡异,且不说常人是否可以跳得这样肢体不协调,光是想想就知道没有哪个修仙者会在黑夜里面蹦跶得这么开心。
    而且这个女孩的身后似乎也跟着许多跳起来的黑影。
    事出反常必有妖。
    风清寒忍不住联想到了几年前他他遇到过的赶尸人,还有更早的时候他对付过的魔族的蛊女。他们就特别喜欢在夜晚驱使着一群弹跳的鬼物出来为非作歹。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拔剑冲到了那女孩的面前:“站住!”
    他拦住了那人,瞪着她,那人也吃惊一般地停住了。
    只见月光忽然出现,那柔和的光从树叶间洒下,如掀开面纱一般照亮了女子真正的样貌。
    她白衣如雪,容颜清冷,眉眼中有着少女独特的稚嫩迷茫,她就那样无声地看着他,仿佛是林中的仙女。
    而她身后不过是几只无害的鹿和……狼虎之类的。
    洛释看着那个清冷的少年,只见他一脸正气,然后……他的脸忽然像是被煮熟的虾一样染上红云,最后连他指着自己的剑都开始颤抖了起来,那个少年僵硬地别过脸:“咕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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