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扉卿和李遇回到他们之前离开的地方,看到的就是那些失踪的士兵们死相凄惨地倒在地上,若不是还穿着铠甲,都分辨不了身份,看上去就像进行过激烈的厮杀了一样,横七竖八地,死相凄惨,还有些被吞噬的只剩下骨架。
    “那些蝴蝶不是错觉!”扉卿头疼地按压着太阳穴,七杀在故弄玄虚,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更加混乱,分不清真假。
    敌人想要在暗处将他们各个击破吗!?
    “他在耍弄我们,为了给他们的人拖延足够的时间来反击。”李遇也咬牙切齿道。
    扉卿只觉得背上冒出一团团凉气,好似被看不到的冰块冻僵了一般,一双火烫的手缓缓从后扶住了他,温热的温度从衣料间传来,是来自李遇传递来的力量,让扉卿好受了一些,眼底却是翻搅着杀气。
    “这附近我记得有河。”李遇忽然道。
    “那不太可能,需要跨越好几个山头。”在时间上不允许,李遇说的那个河流离这里非常远,想要过去没个十几个时辰怎么可能,如何能够逃脱自己的追捕。
    这是应红銮的地界,扉卿只来过几次,并不算了解,他也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上位者。
    扉卿还全神贯注在想着这附近七杀的可能藏身点,一心两用的回答。
    “但我发现有个近路……”说着,李遇就将自己知道的近路告诉了扉卿。
    说来还要多亏恨蝶,恨蝶擅长绘制地图、侦查地形、医术等,算是队伍里除了青染外最得力的女将,这些年在傅辰的部署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当年恨蝶家人就生活在这附近山上,被山贼洗劫了家里,她躲在山洞里才逃过一劫保住了命,一路乘着小木盆漂走,饥寒交迫中也不知怎么辗转飘到了外头的村子,当时那方圆几个县的几十个村落都听命于上善村。
    上善村的统治地位足足十来年,他们吃肉爱好一直延续了下来,什么样的肉最柔嫩呢,当然是小孩子的。
    但西北饥荒啊,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哪里有人愿意把孩子献给上善村,有恨蝶这么个小女孩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谓是刚出狼窝就入虎穴,恨蝶想尽了办法才堪堪逃了出来,然后就被人抓去当了死士,才有了现在强悍的女人。
    在山洞里有了恨蝶的描述,傅辰才对这附近有所了解。
    提到这个,除非观察力很好,不然如何发现近路。
    扉卿忍不住看了眼李遇的眼睛,李遇疑惑地回看他,似乎在问你干嘛老看我,收回了目光。
    有了之前傅辰先入为主灌注给扉卿的画面,就是那烤鸟的样子,扉卿自然有个既定的想法,什么样的人能够晚上射到鸟,就是此人眼力过人,如何都不会认为傅辰的视力有问题,听了傅辰的建议,派人前去查看,说是洞穴路程很短,洞穴尽头是个根本无容纳很多人的地方,只要几步就会掉下悬崖,而下面就是湍急的黑水河。
    从高度上来看,就是习武之人下去也不一定有命,更何况是带着一群人的七杀,只要他们想要活命,就不会傻到跳下去。
    他们在洞穴末端处,发现了一个字:战!
    两人点着火把,靠近看。
    这是下的战术,用木棍在沙地里写的,那字写得刚劲有力,笔走游龙,从字上就能看出写字之人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这是何意?”李遇疑惑地看着扉卿。
    “换了你是他,这时候会带着人往这里逃?”扉卿却好似懂了,像是遇到了命定的对手。
    李遇设身处地想了想,坚定地点头,“会。”
    敌众我寡,先逃命才能保住自己,所谓留得青山在。
    “这是你和他的不同,他的骨子里有一种冲劲,特别是我将他逼急了的时候。更兼之睚眦必报,若是我没让人弄瞎他,他可能现在已经带人离开了,但若是弄瞎了,这个仇……他必然报。”扉卿肯定道。
    这也是七杀为什么在林子里布置那么多陷阱的缘故。
    “怎么报?难道就在这片区域,与我们瞎摸?”瞎摸是地方方言,意思就是晚上躲猫猫,捉迷藏的另一种说法。
    “说不定还真是瞎摸,你觉得他下一步呢?”
    “也许各个击破,也许他用团队来下陷阱,我发现他很擅长机关术,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分开打击,只是这样大家的优势一样,我们和他们都有可能有人员伤亡,说不定正好中了他的意,二是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这样力量也大,攻击力集中。看我们人多他们就和见不得光的蟑螂一样,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李遇摸着下巴,之前浪荡子的气息消失无踪,变得精准犀利,这才是李變天所欣赏的李遇。
    扉卿不答反看向李遇,李遇奇怪道:“干嘛这么看我?”
    “我终于明白为何主公要让你来与我协作了。”
    “啥意思?”李遇摸不着头脑。
    扉卿不回答,让人在这附近百里搜索蛛丝马迹。
    “喂喂喂,别说话说一半,别老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忒的烦!”
    远远传来李遇气急败坏的声音。
    ……
    一个时辰过去了,找了几处刚刚布置了一半的陷阱,显然是发现他们的人找过来后,才临时罢手的。
    傅辰听着报告,却是明白自己之前做的布置都派上用了,果然没有多此一举。
    对上扉卿,不能做的太多,以免露出太多破绽,但也什么都不做,因为他太精明了。
    地毯式的搜查还在继续,而李遇和扉卿还在继续寻找七杀的蛛丝马迹,很多时候,一场对弈比拼的是勇气、计谋、借势等,但往往更重要的是耐心,就像这悬崖下面一共就那么一块地方,你七杀就是翻出天来,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而这也是熟悉彼此,增加好感度的最好时机,李遇顺理成章与扉卿聊了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却是都在注意四周动静。
    聊着聊着,就有卫兵走了过来,手上还扛着东西,轻轻的放下,眼含悲戚。
    “我要活的。”扉卿静静看着已经被收集起来,摆放地整整齐齐的死了的卫兵们的骸骨。
    分明是对七杀最是不利的情况,七杀却硬是拖到如今做了这一场绝地反杀,这是个疯子一样的家伙,传闻中的天下之士,他看向乌云飘开后闪耀的七杀星,忽然展开渗人的笑容。
    “活的?”李遇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他能带着他那群手下把应红銮吸干逃之夭夭,还能反将一军,我们能拿到个死的都是万幸。”
    “我又怎会不知,你一直待在主公身边,不懂这些事项,我与他却是神交已久,哪怕被我们得到个死的,你就能确定那就是七杀本人?金蝉脱壳,这词再适合不过,狡兔三窟,更何况是他。他无论是心性、意志、计谋都毫不下于主公,小看他只会满盘皆输。”
    李遇眼中划过一道异色,一闪而过,昏暗中看不真切,只是郑重点头,表示领了扉卿的提醒之情。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弱点。”李遇是个举一反三的人,被扉卿一番训诫后警醒。
    扉卿示意他说下去。
    李遇道:“犀雀。”
    只说了两个字,而他们之间也只需要两个字,就明白什么意思,这就是他们的说话方式。说的是以前他们的死士在七杀身上下的心头血,只要有犀雀必能确定七杀的位置。
    其实这还哪还需要李遇来提醒,提到这个扉卿的脸色就差了许多,“都死了……”
    他在西北的犀雀被七杀带人全部烧死了,而在栾京的根本没时间送过来。
    到底大家是一个阵营的,哪怕互相间看不顺眼,就像以前的沈骁与蒋臣,但他们都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同仇敌忾。
    “你到西北到底来干什么的?”李遇皱眉看着扉卿,连这么重要的信使都没看好,是七杀厉害还是你无能?
    扉卿却没有生气,李遇说的是事实,“是我太轻敌。”
    “算了,你急功近利的原因我知道,一切以你身体为重。”看扉卿苍白的脸色,李遇也不好受。
    李遇沉默了下来,好似也抛开了一些成见,沉声道:“也不知花了什么阴险手段,吸干人的骨血这种方式,至少你我在主公这里可没听说过,骇人听闻,这是其一,如今先是让我看到应红銮这样的尸体,搅乱我的心智,甚至我这次过来还是碰巧,也没有与你约好,也就是七杀是临时决定让我看到的,在心里上先被他影响到,这说明两个问题,七杀有可能已经识破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李遇怀疑地看了看扉卿,好像在说,我这次秘密来到晋国帮你,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你,你的人里面没有细作,谁信?
    被李遇看了一眼,扉卿自然也想到了,他的队伍里可能也出了敌人派来的人。
    这时候倒是不由觉得李遇哪怕在自己人面前也不脱了面具,甚至不断换易容来迷惑敌人这招,委实聪明。
    “过后我会进行整顿和调查,你继续说。”心中却是惊诧无比,他完全没意识到七杀已经把人渗透进来了,当局者迷,他忽略了这点,任谁有这样无孔不入的敌人都会百密一疏。
    哪怕没有李遇的及时提醒,扉卿也会在之后想到,李遇只是把事情提前了,让扉卿承了自己这份情。
    李遇哼了一声,也只是表达下自己的不满,倒不是真准备做什么,又道:“第二个问题,就是他想我把应红銮的尸体带给你,又顺利用迷药迷惑你我,然后又收走了崖底的人,进一步让我们心理上感到无法控制,对他惊疑不定,无法判断真实情况,现在敌暗我明,他在这短短时间内让两方的势力主导权换了,的确就如你所言是在心理上打击我们,此人擅长以弱胜强,化不利为有利,甚至可以说他很了解你的心理,从各个方面来打击你。不过,他这样也同时暴露了他自己,如果他真的实力远高于你,又何至于故布疑阵,直接将咱们所有人交代在这里岂不是更方便,从中也可以判断,七杀所带的人没有我们的多,他们只会进行暗杀,却不会硬碰硬。”
    根本不知道在这里还有多少人暗中潜伏,李遇说的,扉卿并不是没想到,甚至有不少想法都不谋而合。
    两人正在谈话之际,忽然李遇朝着扉卿扑过去,“小心!”
    就在李遇扑倒扉卿的刹那,就有三支箭射在扉卿所在的地方,这之前完全没有预兆,一支插入李遇右肩。
    扉卿却没看到李遇手指后面拉着细细的,贴着树干几乎完全看不见的丝线,那线绑着一个自动连发装置,是单于单乐两兄弟让青染带过来的,这两兄弟原本在那密莱国地宫摆下那么多迷宫陷阱,做出这种发射器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就连两个人站的位置,都是李遇有意无意引导的。
    “去找射出的地点!”扉卿边低声喝道,看着冷汗直冒的青年,汗水从头发顺溜而下,唇色和眼眶周围没有被易容彻底覆盖的地方都隐隐泛着紫。
    “啊呸,要不要我刚说就来这么一下,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青年痛苦地说道。
    “都这种时候了,你这嘴不能消停点吗?”扉卿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唯一一颗保命丹,李遇也是识货的,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你一共就那么一颗,留给你自己,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时候。”正因为相处了这段时间,让扉卿意识到李遇的价值,李遇绝不能死在这里。
    捏住李遇的下巴,硬是把这药丸给李遇吞下去。
    这药当然是好东西,或者说对傅辰来说,说了那么久的话,把这个额外的奖品拿到手是意外之喜。
    保命丹不但能治疗肩膀上的毒伤,就是之后要治疗眼睛,只要有它的基础在那里,至少提高了五成成功概率。
    隐下那几乎要笑出来的笑意。
    看李遇之前蔓延开的毒素有了停止的迹象,扉卿阻止身边人靠近,将李遇抱在自己肩头,显得少有的温和,刚才那人毫不犹豫扑过来的场面记忆深刻,当时离自己最近的就是李遇了,如果李遇慢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多亏你。”
    “我救你只是因为你要死不活的,欺负你良心过不去,说不定来这么一箭可就挂了……再说,要是你出事,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主公的骂声。”青年哪怕中了箭,嘴巴依然毒,除了正经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显得玩世不恭,靠在扉卿身上,断断续续说道。
    嘴硬心软,本来被偷袭的怒火,也在青年说出真实想法后,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李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准备让属下先带他下去,却遭到李遇的反对,“你的部下可不是豆腐渣,难道背我个大活人都背不动吗?”当然要留下来看好戏了。
    似乎读懂了李遇的意思,扉卿也有些无奈。
    没走几步,就看到李遇彻底昏迷过去了,趴在那护卫身上。
    护卫背也不是,放也不是。
    扉卿摇了摇头,“算了,他想留下就留下,背着他吧,左右也不差他一个。”
    在之前箭都射完了后,傅辰就松开了手,细线弹到半空中,缩回了装置附近。
    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制作陷阱的细线、发射器等装置,哪怕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七杀的踪影。
    握着这些“作案工具”,扉卿目光又深了深,“需要陷阱,手动操控的,而不是人……七杀定然带人在某个巢穴里躲着。”
    哪里,究竟是哪里?脑中似乎闪过什么。
    他忽略了一些本该注意的东西,特别是刚才他能确定一点,七杀在瞎眼后还要制造那么复杂的陷阱来引他上钩,与其说是为了复仇,倒更像是拖延时间。
    他一开始思维就被七杀引向了误区,实则仔细想想,七杀做的这一切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是不想还是不能?
    如果是拖延时间,那么为了谁?
    似乎还差一点点,就能得到最终答案。
    一群队伍踏着马来到应红銮的据点,看到的就是已经被火光覆盖的废墟。
    他们相当震怒,让人立马进行灭火,他们就是在李遇出发没多久后,阿一和阿四带着第八军前来支援的队伍。
    当他们派人寻找的时候,理所当然碰到了扉卿的人,把他们带了过来。
    趴在护卫身上睡得昏天地暗的傅辰一无所动,敢情好,人都到齐了,都能开茶话会了。居然连第八军的人都来了,第八军是李變天麾下专注暗杀的队伍,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扫除在晋国障碍的能手,还有那个一直致力于找他把柄的阿一,唯一算的对他有好感的就是阿四了。
    “这青年是你属下?”见扉卿不怎么想理人的样子,阿四也早就习惯了,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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