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长的胖乎乎的,由于也是锦衣卫高层,又是司礼监掌印张宏的亲信,所以进了地狱般的北镇抚司诏狱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似的,不但有单独的牢室,甚至每顿饭都有酒有肉,别说动刑了,毛都没掉一根儿,红光满面,滋润的很呢。
    “周晨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佑,字子诚,如今是格物所的总管,还兼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务,和骆思恭大人一道,同掌北镇抚司。”张佑一板一眼的做着自我介绍,好像生怕对方没有听说过自己名头似的。
    赵金钱沐孙淼和李火听的直皱眉头,隐隐有些失望起来——听说张佑要亲自审问周晨,北镇抚司五大金刚除了周土外出公干之外悉数到场,为的就是瞧瞧张佑这个被誉为断案奇才之人如何让周晨开口的,谁也想不到居然是这种平淡无奇的开场。
    不留行客冷眼旁观,目光如常,并无任何不耐之色。
    论职位,当初朱翊钧任命张佑为北镇抚司镇抚使时说的明明白白,骆思恭为主,他为辅,此刻骆思恭却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旁边,四大金刚都替他不服气,他自己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这并非他势力,而是确确实实被张佑上次断案所折服了。
    当然了,就算他不承认,这种甘为附庸的态度,肯定也和张佑所拥有的强大背景有一定的关系——能靠自己的能力爬到如今的高位,就算他再正直无私,什么该忌惮还是拎的清的,一直不对周晨动刑就是明证,说白了,还不是忌惮周晨背后的张宏么。
    “原来是小张大人,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周晨略微一怔,下意识的扫了张佑的脚一眼,这才恭恭敬敬的跪倒叩头,心中却在奇怪,不是说这小子是个瘸子么?怎么……?
    张佑自然知道对方在好奇什么,适才刚到北镇抚司时,骆思恭他们已经表示过一番惊奇了,不过,周晨可和骆思恭他们不同,所以,他并不愿意就此啰嗦,是以笑了笑说道:“起来说话吧,虽然你现在是阶下囚,不过怎么也是锦衣卫的同僚,用不着这么多礼。”
    周晨依言起身,开门见山的问道:“大人今日来见卑职,应该也是为了辽东之事吧?不瞒您说,这问题卑职真的听的耳朵有点起茧子了……”
    “是嘛?”张佑笑着打断了对方:“就算如此,我也得再问你一句,戚帅说当初是你亲自去辽阳送信,说是找到了土蛮的粮草库,可有此事么?”
    “冤枉啊,卑职确实去过辽阳不假,但从未说过什么找到土蛮粮草库的事情,卑职敢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话的时候,周晨果真伸出一只手来,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神色间还透着满满的委屈。
    骆思恭和赵金他们打起了精神,大家轮流问过无数次了,每次问,周晨都是类似的话应付,再逼急了就装死不说话,弄的大家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特别想看看,张佑会怎么办。
    周晨的牢室和关押戚继光的差不多,也是石桌石凳石床,张佑并无任何不耐烦的样子,笑眯眯的坐到了石凳上,指了指石床:“坐,坐下说嘛……对天发誓?嗯,我问你个问题,知道誓言是干什么的么?”
    众人同时一愣,誓言不就是为了证明没撒谎的么,还能干什么?
    周晨已经坐到了石床上,略怔一下笑道:“大人说笑了,誓言当然是用了证明自己的,不然还能干什么?”
    他脸色十分坦然,毫无不安的意思。
    张佑一直在观察着他,越是如此,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
    “当然了,绝大多数时候,誓言是用来证明自己的,不过呢,好多时候,那些信誓旦旦许下誓言的人,其实根本的目的就是用来欺骗的——‘你看,我都说了,要是说瞎话就不得好死,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
    “没有,大人冤枉卑职了,卑职真的没有说谎,确确实实没有给戚帅送情报,那些话,肯定是戚帅为了给自己脱罪,故意给卑职扣的黑锅。”周晨匆忙说道,心中暗骂张佑,绕了半天还是不相信自己,真啰嗦。
    赵金撇了撇嘴,也觉得张佑有些啰嗦,直接就说不相信不就得了,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其余三大金刚虽然没有像他那样表现明显,心里想的却和他差不多,愈发感觉张佑名不副实起来。
    骆思恭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张佑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别有深意,只是仔细琢磨,却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留行客仍旧抱着膀子冷眼旁观,虽然并无气势外放,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大家都很奇怪,这位面罩黑纱之人到底是谁啊?神神秘秘的,张佑居然连介绍都没有介绍。
    “是吗?我怎么觉得,戚帅不像是那种人呢?”张佑笑意不减,说道。
    哦,他不是那种人,老子就是呗?
    周晨被张佑气坏了,反驳道:“大人和戚帅有旧,自然是愿意相信他了,不过,卑职所说也对的起天地良心,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去找证据便是。”
    张佑呵呵一笑:“别急嘛,这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后边的话可就问不下去了……当然了,假如你真的撒谎的话,那辽东之事自然就是个惊天的大阴谋,自然要做的干干净净,想要找到证据肯定很难。其实李成梁已经回到了辽东,就算你现在说了,估计也很难改变当前的情况了,戚帅堂堂一镇总兵说的话都没人相信,何况你这么个小小的千户了,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吧,就想要个实情。”
    他说的不无道理,其实现在就算周晨承认了给戚继光送情报,朱翊钧也不可能撤掉李成梁的辽东总兵,堂堂天子,朝令夕改本就是大忌,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此事压下去,暗暗查访,日后再找机会收拾一干人等。
    而且,假如真如他所推测的那样,此事牵扯必广,周晨身为其中重要的环节而被授予重任,一般的方法肯定也无法让他开口。
    这就是最让骆思恭他们郁闷的地方了,明知道对方有可能撒谎,偏偏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大家纷纷暗想,张佑如此说是什么意思呢?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底牌告诉对方了嘛,周晨肯定更是杀死不松口了。
    “大人,卑职说的就是实话,信与不信都在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
    “我要是对你动刑呢?三木之下,莫非你也不说实话么?”张佑笑道。
    周晨有恃无恐的说道:“就算大人杀了我,卑职还是那句话,根本就没有给戚帅送过情报……卑职是本案重要的人证,若是被大人打坏了,万一陛下过问起来,恐怕大人也无法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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