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变得苍白,她的身下覆着红,她精致的裙尾, 鎏金色的条纹沾染了去不掉的血,铁褐色,刀一样刺伤他的眼。
    薄嬴从无声地张了张口,他想说话。
    说——
    “秧青,这样的你不漂亮。”
    “哥哥送你的车子,你还没有开过。”
    “秧青、秧青。”
    “听哥哥的话,乖乖起来,好不好?”
    “……拜托。”
    他的唇,在她耳边,颤抖着。
    她的指,在他手中,僵硬着。
    他想说话,想说出一腔的话,可他喉间漫着血腥,他的眼前只有蒙蒙一片,他聋了也哑了,他没有办法出声。
    他只能,只能眼睁睁,看她走。
    *
    “你疯了是不是?他是你爸!”周期云咬牙切齿说着,满眼通红,他双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看着挚友脸上的漠不经意,他声音接近沙哑。
    “嬴从,那是你父亲……”周期云看着沉默着的,低头翻阅着文件的男人,几乎颓然般说,“你……一定要做到这样吗?”
    薄嬴从看着他红通通的眼,慢慢地抬头,平静说:“对。”
    他眼神定定,宁静得像是一塘湖水,碧绿眼波中,冷冷的眸色像是冻在寒冰千年的翡翠。
    “他早该付出代价了。”薄嬴从说。
    周期云瞪大眼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他的情绪一下子崩塌,他整个人都炸起来,炮仗一样喊着。
    “薄嬴从,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怎么说你?”
    “说你没有人性,说你连你父亲的钱都要抢,说你为了钱草菅人命,说你把你爷爷气到瘫痪,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你真的都不知道吗?”周期云近乎失望,颓败地看着他,看他碧绿眼眸中寡淡至极的情绪,他差点想哭。
    “他们这么说你……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能吃一块苹果,就连钱都能对半分着花。
    周期云实在是不想见到薄嬴从这样。
    这样冷淡,这样了无生趣。他不想听见外人口中对薄嬴从恶意的评价,说薄嬴从与他的父亲决裂,说他为了吞下薄岳的事业向薄家的死对头投诚,说他恶毒说他没有人性。
    周期云从来放荡不羁,从来性子跳脱,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都差点哭出声来。
    他半抹泪,英俊脸上有着颓废,他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哥不让我和你再来往,他说你是个疯子……”
    “嬴从,你别这样了好不好?”从来都是嬉笑着和他插科打诨的周期云,这时候真的忍不住嚎啕。
    “……怎样呢?”他突然开口,眼神平静,“你觉得我变得怎样?”
    “像你哥哥说的那样,变成疯子?”
    薄嬴从扯动唇角,眼尾弯起,他修长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几下。
    “但是,期云,你知不知道。”
    他说:“早在六年前,我就已经疯了。”
    他的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清风霁月,碧绿眼眸中,温柔的光芒微微掠过,他淡唇微扬,“期云,在她死后,我就疯了啊。”
    周期云瞪大眼,看他笑,看他一如寻常般拥抱了下他,听他说:“就把我当疯子吧。听你哥的话,别和我来往了。”
    这是周期云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他与他说的话。
    再之后……没有之后。
    薄嬴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
    年幼时候,薄嬴从最喜欢做的事,是和母亲一起翻阅绘本。
    绘本上画着很多花鸟鱼虫,薄嬴从很喜欢听母亲讲绘本上的故事。
    他与母亲长得很像,眉眼如画,美丽幽深。母亲是个出色的画家,她在他年幼时候,总爱将他抱在怀里,一字一句为他讲着绘本上的故事。
    母亲的声音很好听,清澈温柔,带着犹太人的语调,她为他讲述北欧的雪夜,乡村的夏景……
    她还说起过雪狐的眼,湖泊中停留的白鹤,还有,天上的星星。
    薄嬴从有着一双翡翠色的眸,与母亲琥珀色的瞳孔并不相似,但他的母亲爱极了他的眼。
    她说:“宝贝,你的眼睛和外婆的一模一样。”
    “星星一样。”
    年幼的薄嬴从并不懂她的话,童稚地仰头问她:“妈妈,为什么眼睛像星星呢?”
    母亲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头吻吻他的眼,沉默片刻,才温柔地说:“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因为美丽。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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