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侍监走出宛城书肆的时候,满面春风,无疑是觉得这趟差事办好了。
    出了门的时候,常侍监还不忘提醒孔宣道:“孔宣,咱家看这宛城书肆有些门道,价格也实惠,不如这样,放一布告在书肆门口,上面写些价目,别人看也方便一些。”
    孔宣点点头,认为此法可行,便是朝着常侍监谢道:“多谢常侍监提点。”
    常侍监摆了摆手,对守在书肆外面的宫人说:“留下几个摆好粮食,其余人跟着咱家回宫!”
    “喏。”众人应道。
    围在宛城书肆的其他的百姓,也是响起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纷纷不理解宫内的人在这一家刚开的小店花了一大车的粮食,究竟是买了什么?
    “这家小店铺卖的是什么?”
    “唔……不知。”
    毕竟这个年代识字的人很少,不过宛城毕竟作为大秦都邑,还是不缺少读书人的。
    “宛城书肆……看来是卖书简的。”有一人应道。
    众人看过去,的确想是书肆,很快就兴趣泛泛了,书简?那和平民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等等,你们看书肆挂出来了布告!”
    正欲多数人离开的时候,却是听见了有人这样说道。
    布告?众人围上去,给方才认出来此家店铺乃是书肆的识字人。
    谁知道那识字人先是自己扫了一眼,便进了书肆。
    “这家伙什么都没说,就进了书肆!”
    “看他这种读书人,怕是遇见了什么好书吧!”
    订好布告的伙计已经是下来了,众人围上去叽叽喳喳的问道:“小兄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小伙计也认得几个字,要不然也不会被孔宣招进来书肆做活计,他道:“是书肆所卖的东西价目。”
    “那你给我们大家伙说说呗……”有人这样提议道。
    小伙计扫了扫围观的人群,说实话不少,挤得书肆门口都占了大半条街道,不过一想到今日乃是书肆开张之日,人多必然会引人瞩目,最后引来客流,便是解释道:“这是我家书肆的价目布告。”
    随即,小伙计便是拿出来了几件实物,比划着向众人解释道。
    一听完,众人皆是惊诧,没有想到这家书肆所卖的东西竟然是那般便宜!
    “难怪刚才那识字人见了布告,什么也不说就进了书肆!”
    一听到,书肆热卖的《说文解字》乃是大秦新贵上林苑韩大人的,有些人已经是嗅得了某丝气息。
    “张屠户,你一个大老粗,进书肆做什么!”
    那张屠户回过头来道:“老子就是一个大老粗,但老子儿子才多大,明年想让他启蒙,学点识字总归是没错的!”
    “学认字?你可知道这得花多少粮食?!”有人反问道。
    “你管老子!老子家隔壁的庖厨,他儿子就是去南阳书院认了几年字,现在已经在棘阳当了官吏了,吃上朝廷给的管饭了!”
    众人一听,觉得张屠户说的也不无道理,张屠户本人也是没有管其他的,进了书肆看了看,便是当机立断,买下了一些物事。
    一见此,宛城书肆外的人后知后觉,不一而同的进了书肆内。
    ……
    常侍监已经是回到了秦王宫内,原本以为君上会待在宣政殿,却是扑了一个空,守殿的侍监说陛下去了宫池。
    常侍监便是赶去了宫池。
    这宫池乃是秦王宫内的后花园,假山池水,还有锦鲤,是秦伯去的不多的几处闲暇之地。
    不过这冬日里,草木都冻死了,君上去那个荒凉地方做什么。
    不过圣意难以揣测,常侍监便是不多想了,到了宫池,果然看见了君上带着高锦和身后的几名宫卫在那里,不过气氛有些沉闷。
    常侍监猛然想了起来,几年前,前国相汯衽佄便是在这个时候的王宫宫池向君上辞行的。
    这个君上怀念旧人的时候,知道此事的常侍监自然是不会贸然前去打扰的。
    于是便是折回了秦王宫大殿等候着。
    一直快要到天黑,秦伯一行人才折回来了秦王宫大殿,进行今日一天最后的忙碌状态。
    可是秦伯没有动笔多久,便是听见高锦提醒道“常侍监回来了”。
    秦伯抬起头,常侍监已经是跪倒了地上道:“君上,已经处理好了宛城书肆一事。”
    随即常侍监捧上了清单,秦伯让高锦拿上来,秦伯一阅,看着高锦问道:“三十万张白纸,十支上等毫毛笔,一百支中等毫毛笔,一千支下等毫毛笔,还有千册《说文解字》,高锦,你说一下价值几何?”
    高锦以为秦伯觉得采购的账目不对,不过一想起来常侍监也不像是会在这里面动手脚的人,也不知道其中生了什么变故,便是将自己猜测的价目虚高了一点:“二千石?”
    秦伯摇摇头。
    高锦瞟了一眼常侍监,也是认为这一次常侍监动的手脚绝对是过了,要不然秦伯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注意,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对秦伯猜测道:“三千石?”
    “嗯?……不对。”秦伯再次摇了摇头,随即也无心逗趣高锦,而是看向了常侍监道:“价值两三千石的东西,居然只要不到三百石就拉回来王宫了,常侍监,孤看你还真是好本事啊!”
    “三百石?……”
    高锦惊诧,他认为常侍监是贪了一些其中,但万万没有想到,常侍监居然没有贪墨,而且还将这价值数千石的东西价格压的这么低!
    常侍监啊常侍监……咱家知道你想办几件漂亮的事情给君上看看,但是在王宫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知道君上最厌恶以势压人的行为么?!
    高锦也是在心中如是想到。
    常侍监原本还是以为君上是在夸赞自己,可越是说到最后,常侍监越听出来不同寻常的味道,看到了秦伯面色冷了下来,自己旁边高锦的眼神示意,常侍监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君上居然认为自己是以势压人,强买强卖?!
    常侍监想到这一点,心中又何尝不是在苦笑,那时自己不也是认为如此低廉的价格是孔宣有意的“孝心”么!
    不过常侍监却是不得不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这些东西老奴也是觉得过于低廉,还问那书肆东家……也就是旧时宫人孔宣,是不是看老奴宫里来的,就卖的便宜了一些,后来特意在书肆门口留意了一下,不止是老奴,就是平常人家,也是这般价钱。”
    常侍监还解释道:“君上,老奴绝不敢做苟且之事啊,那孔宣只算了二百三十石粮食,但老奴怕他亏本,带过去的三百石粮食尽数给了他,绝不敢欺瞒殿下!”
    闻言,秦伯面色稍稍缓和,常侍监毕竟是宫内的老人了,风评一向不错,既然他这样说了,宛城查下去必然是不难的,所以秦伯也是推测常侍监此话是可信的。
    不过……
    秦伯的视线看回了那封清单上。
    “《说文解字》千册一百石……”
    秦伯疑惑,他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宛城书肆的背后就是六子玧琰,但这么厚的一沓书册,上面的字体端正,绝非是出自普通人的手中。
    孤六子难道就不是一个做商贾聚财的料?
    秦伯心中突然出现这个念头,随即便是看向了常侍监,道:“既然如此,你且仔细观看宛城书肆的后续,若是有异,就立刻禀报上来,且所采购的纸笔书册到位后,就分发给各司署府衙办公之用。”
    “喏!”常侍监应道。
    秦伯目光盯着常侍监的呈上的上等毫毛笔,做工精细,雕刻的花纹甚是好看,虽然比不上自己拿着的玉聿,但此玉聿乃是大秦最好的玉匠打造的,选料乃是武关外的蓝田玉,雕纹花工乃是这一支上等毫毛笔的千百倍。
    二者自然不能相比。
    不过秦伯却是换了上等毫毛笔在手中,蘸了蘸墨,便是在龙案上的竹简末端写了一个“阅”字小篆。
    此“阅”字,与秦伯往常所写的不同,笔画要精简了一些,旁边的高锦也认出来了,此“阅”字的结构正是出自韩悝编纂的《说文解字》中?
    连君上都……
    高锦顿时意识到,大秦的字体终于是有了确凿的标准了。
    写完“阅”字的秦伯盯着手中的毛笔,凝视良久,这笔锋之畅已经超过了自己原先的那支玉聿,且比玉聿的耐墨时间要长不少。
    毕竟玉聿乃是蓝田玉制成,玉不吸墨。
    不过赞赏之余,秦伯也是不免感慨:这六子玧琰,果然不是聚财商贾的料……
    “阿嚏!”
    在府邸书房的林玧琰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
    难道有人骂我?
    林玧琰闪过年头转瞬即逝,毕竟如今的老氏族因为阵营问题,对其已经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骂两句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林玧琰继续将视线落到了孔宣让人送来的书肆捷报上,不过是短短半日的功夫,就达到了四百石粮食的定额。
    这书本垄断果然赚钱!
    林玧琰也是将注意力落到了书肆之上,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的书籍印象还真是不少,如果全拿出来,恐怕即便是号称诗书礼仪之盛的中原也是难以比及。
    吕氏春秋?
    不对,应该叫做了林氏春秋了。
    林玧琰摇了摇头,此书过于惊世骇俗,不可,应该先出一些比较类似于启蒙的书籍。
    论语?
    这位鲁仲尼的遗世后作已经是当世儒家的教义,若是在大秦大面积推广,必然是造成了儒家盛极一时的局面,对于百家争鸣、各国都极力拉拢人才的战国时代来说,可并非是一件好事。
    既可启迪民智,又能够不涉及到百家之争。
    林玧琰一拍大腿,道:“我怎么忘记了那个!”
    拿出毛笔,林玧琰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大秦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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