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此时也已经容光焕发,虽还是瘦巴巴的一根竹竿,不过瞧着精气神已经和刚刚有了大不同,他便道:“姑父上咱家的时候不也是来的突然,老太太不也没说什么?这又是事出有因,待回头让人再将礼物给送来,不也一样?总不会失了礼。”
    政老爷听儿子这样一说也颇觉有礼,可不是这样?等回头再让人把东西给用传送阵送来就是,大不了再让珠儿跑一趟,指不定还能再被兄长给指点指点呢。
    觉得可行,素来好颜面重礼义的政老爷就喊了这贾珍留下来的宁国府的小厮过来。
    这府里的下人们除了林母后来又挑选进来的几个不认识他们之外,哪有不认识这政老爷的?不过是刚刚看到他们有话要说就没敢上前,此时得了吩咐,连忙上前,恭听道:“二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虽说是隔了府的二老爷,不过这称呼倒也没错。
    贾政道:“且带本老爷去拜见林老夫人,你先让人通传一番。”
    总不能冒冒然地去惊扰了人家。
    那边林母正琢磨着要带什么东西上京城呢,因为儿子不能再和上次一样突然去京城,便是有了传送阵也不能落人口舌,被人参奏一本,岂不是因小失大?
    故而林母这边只能让人清点完毕之后再封好箱,这正核对着礼单就听人说贾政来拜访,心中便是一惊,这贾政来作甚?又听说贾政身边还带了一个少年。
    知这是贾珠,林母心中虽又多了几分疑惑,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贾敏专门拜托这个二哥来接她去京里的,没这道理,一边让人连忙迎进来,一边琢磨这到底怎么回事。
    贾政带贾珠进来后就先给林母见了礼,林母刚刚已经让人准备了表礼,虽匆忙倒也准备了妥当,让他们两个连忙起身之后就对贾政笑道:“这有了传送阵果然方便,便是在千里之外,也不过一瞬间就能到了。”
    “可不是,这有事要问兄长大人也就分分钟到了金陵,不然可能还要让兄长回京一次呢。”贾政见林母没有询问他这来意,心中便觉这老太太也是为人妥帖。
    林母见他自己也没多说自己的事,也就妥帖的没绕回这个话题,反道:“存周今日来的倒也有些巧,指不定我还要和你一起去京城呢。”
    她这话一说,贾政心里就有了数——
    难不成这老太太是要上京看他妹子并她刚得的大孙子?
    这样一问,那林母就含笑应了。
    这贾政立刻就将此事包揽了下来,林母心中也颇觉舒畅。不管这贾政是为了什么事来的,不过也来的确实巧妙,反正她到京城是和他一起回去的,指不定人家以为这是荣国府主动来接的呢,也免了一些流言蜚语继续滋生。
    这第二日贾政和贾珠果然就辞别了贾赦,又或者说是贾赦和林如海去送林母,这说是送,其实还是在自家,于是九爷和十爷也都露了脸,这九爷本来还想嘲讽一句贾天师,想说您这不是能耐么,怎么不把你给你儿子织的法衣也给带回去啊?结果一看到贾赦那脸色阴沉沉的,倒也没敢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不是九爷的风格。
    贾赦先和林母说了两句话后就低声对贾政道:“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记住了?”
    贾政连忙点头:“自不敢忘!”
    赦老爷也没在众人面前教训自己弟弟的习惯,毕竟贾珠要是年纪再大几岁指不定他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这点脸面还是要给他的,便“嗯”了一声,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反正家里就有传送阵,直接过来也行,不过我琢磨着也没几天就回去了。”
    贾政感激地带着同样感激的儿子和林母一起走了。
    那传送阵的光芒一闪,这九爷和十爷哥俩就坏笑地看着林如海道:“我说如海啊,你这如今也是孤家寡人和我们一样了啊!”
    “可不是,总算是不用再看到你家老太太每天对你嘘寒问暖了。”
    这哥俩一个母妃远在京城,一个早没了妈,前者还好,后者早眼红不已了,如今这林老太太入了京,可就遂了他们的愿,哪能不吐为快?
    林探花对这俩损友也只摇了摇头,并不稀罕搭理他们俩。
    他也是事多务忙,虽都是二爷手下的学生,不过唯一一个没办法每天都织的便是他,这送别了老娘也就没了不上班的理由,这江南如今有俩皇帝在,谁敢放松?忙不迭地继续回衙门上班去了。
    等他一走,九爷和十爷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锋了一阵,便是九爷胜出,十爷没法子,问贾赦道:“我说天师,你说我那二哥这是怎么了?跟魔障了一样就关在书房里画图去了?”
    贾赦瞪他一眼道:“不懂别瞎说,人家这叫创造!不过估摸着人家是脱离了低级趣味,要玩高难度花样。”
    说到这里他悻悻然地看了一眼老九,觉得这货也是在手工上天赋异禀地,要不是不懂画符,指不定也能创造一二了。
    九爷被他这一眼看地哆嗦了下,连忙道:“您这么看我做啥?弄的我可别扭了。”
    赦老爷冲他呵呵了一下。
    说起来他才不觉得自己的好基友和自己的客服搅合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呢,指不定又是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或者是要被自己的客服给带歪。不过从他角度来说没了客服那个烦人的小妖精外带自家大腿又有了新乐子,似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心里存着疑,不过赦老爷还是没去司徒曌那院子抓人问这俩到底是在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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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贾母这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看着自家老二去了一次金陵居然真的将自己的亲家母给带了回来,而且还是说来就来,这体验,还够新鲜的。
    这先被送来的当然不是一大堆的箱子,难看啊,这赦老爷原本是没给贾珠以及贾政什么空间装备,这不是开始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事儿么?至于贾珍的那个,那不是贾珍那小子不要脸在他这里死缠活磨走的吗?
    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到了赦老爷这里也是如此,他就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这次还是看到这父子俩有了需求才赶紧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这心里还觉得挺对不住他们父子俩的。于是政老爷自己没出声就得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玩具”,那心情简直都能上天了。
    不过还是得装着。
    这去了俩人,回来十个人,其中一个亲家母,七个人家的下人,算是把人头都给凑齐了,这边贾母等听到消息的时候,贾政已经亲自将林母给送到了荣庆堂,亲自陪着人家林母说话,竟是等着贾母。
    这贾母颇觉失了礼数,又知道面前这个林家的亲家母也是一个惯以诗书传家自居的,颇在意规矩,便是如今又有了依仗,不过这礼数上嘛……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贾政,看的后者莫名其妙地,她这边却是瞪完了立刻跟林母陪笑道:“倒是没想到亲家你居然亲自跟着过来,让你久等真心是——”
    不等她这客气话说完那林母就笑道:“这哪里是你的不是?明明就是妹妹我的不对,这来之前也没打个招呼,本想派人提前过来说一声的,不过正好赶上了这存周和珠哥儿过去,我琢磨了一番,便厚颜地跟着过来了。说实话,这心里哪能不着急见敏儿和瑶光那孩子呢?”
    贾母心说可不是?要不是你来之前也没说一声,和你儿子一样搞突然袭击,我能失了礼数?等听到后面提到了瑶光和贾敏,她又是不舍又是得意地对林母道:“说来我们敏儿倒也是个有福气的,也不是我这当太太的自己说自己的孩子好,实在是瑶光那孩子可讨人喜欢了,身子骨那也是比一般的孩子不知道好了多少,远非一般的孩子能比的,这生来就有大造化……”
    她琐琐碎碎地说了一通,看林母眼看着是有点坐不住了,这心中才得意了起来。
    要说她对林家也的确没什么指摘的,不过这亲家之间的关系就和那夫妻俩一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对林母道:“我这就带着你去看一看敏儿吧,正好我新得的那孙子宝玉也在呢,说来我这孙子倒也是可怜……”
    眼看着这林母和贾母两人并肩往外走,贾政稍一犹豫就觉得这也没他什么事,又想起兄长的吩咐,倒也没打算去充作孝子,这还是带着儿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先让贾珠去换了衣服,待自己也换好了才到了王氏那院子里。
    在伺候王氏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周瑞家的和原本就伺候她的几个丫鬟,也都是她的陪房。这贾政一进来,那几个人都哆哆嗦嗦的,简直是不敢看他,不过贾政的目光也没在她几个身上打转,而是大步上前就走到了王氏的床前,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这王氏如今已是和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看上去脸色苍白,双眸无神,气息微弱,如今吃的东西都是那种最最容易克化的,且还有些消化不了,后来还是贾政当初在贾赦没下江南的时候在他跟前求了一些药丸,这才算是让王氏撑到了现在。
    一想想王氏现在白白受的罪都是因自己那点私心而起,这贾政心里就有些愧对,瞧着王氏身上还算干净,就让人备水,打算亲眼看着她们给王氏擦洗。
    到底是夫妻,应该也不用避讳,便是要让儿子来侍疾,也不能吓着他吧?
    这王氏自从生了病之后也的确没有洗过澡,严格来说,是打她生产完了血崩之后就没有洗过澡,如果不是这几个人觉得天气热擦洗的也勤快,眼下这屋子里的味道估计就是熏香也都遮不住的了。
    周瑞家的几个之前已经被吓得半死,这两日见王氏彻底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症状才能捡回来一点魂儿,如今贾政吩咐什么她几个就做什么,没一个人敢推三阻四,手脚不利落。
    这几个人也早瞧出来了,她们太太这是遭了报应了,指不定她们将来也要被如何带累呢!将来哪怕是被发卖出去估计都已经是最好的下场,最怕的便是这王氏死了之后,她们也要被牵连,或者也要遭了报应……
    其实这些人里面原本还应该有俩丫头的,只已经被吓得半死,彻底病倒了,更是不敢往这屋子里呆着。
    这贾政亲眼盯着她们给王氏擦洗,其中周瑞家的哪怕想说这王氏生产完了还不足一个月,这话也给咽下去了。
    现在就她家太太这样子,随时都能没了那口气,指不定这就是最后洗漱一次呢,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给王氏洗好之后,又让她们给王氏好好用熏笼给烘干了头发,接着又给换了新衣,那些被褥全部拿出去烧了也一并都换了新的,就连床上的帐子都一并给拆了。
    贾珠已经在外面等着他父亲命令他进去,不过这等了又等,只见人来来出出,他还以为这母亲已经……了呢,差点想进来,亏得被安抚了下来。
    安抚他的也正是那头发都白了一半儿的周瑞家的,不过也是有气无力地,贾珠知母亲还好后便继续站着。
    等站了一会儿之后,那房子里连摆设都换了一遍,贾政才让他进去,此时政老爷的手上已经拿了一本功德经。
    待看到贾珠,他便道:“我刚刚已经拿了两千两银子让人施粥去了。”
    托他兄长大人的福,这整个京城如今便是乞丐只要是在册的,都能去济世堂看病,便是连施药都找不到地方。便是施粥也要往外走,最好是到河北那边去,要知道如今这京城里可是人人向善,不管这做好事儿的是存的什么心,干得都是事实,便是以往有屯粮炒高价的如今也是没人敢做。
    这两千两其实就是政老爷今年的冰敬,他留着呢,如今都用在了王氏身上。
    贾珠感激地又对父亲拜了一拜,不过再起身后一看就觉得居然找不到自己站脚的地方——
    他一眼看去,只觉王氏这屋子已经焕然一新,便是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王氏的床前,一看王氏就心中一惊,已气息微弱至此……
    他倒是没忍住那眼眶中的泪,滚滚而落。
    贾政在一边看得于心不忍,倒是觉得都是自己那次央求兄长的错,否则王氏走的快一点,少受点苦,指不定儿子心里也能轻省一些呢。
    倒是只顾着了宝玉,却没有想珠儿和元春。
    他等贾珠哭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他还要继续哭下去,唯恐他悲痛太过,这才道:“去接了元春过来吧。”
    贾珠点了点头,倒是亲自去接妹妹。
    那贾母正在贾敏的院子里陪着林母,倒不在荣庆堂,贾元春听闻了这些后本是面无表情的抄着经书,仿若听而不闻,待听人掀了帘子禀告说贾珠来了,她才浑身一震,继而赶紧看向门口,入眼的不是贾珠还能是谁?
    她一看到贾珠双眼哭红的模样慌张地起身,还没迈开两步就已经软了腿,低声道:“兄长——”
    “无事,母亲无事!你们都下去!”素来对待下人还算宽和的贾珠立刻让伺候妹妹的奶娘嬷嬷全部离开。
    原本这些奶娘嬷嬷听了贾母的吩咐本不想走,可一看到贾珠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地她们心中个个唬了一跳,生怕这珠哥儿会生吃了她们。
    罢罢罢,这个时候还是行个方便吧,毕竟被记恨上可又如何是好?
    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之后,贾珠才低头对妹妹耳语了一番,都是贾赦之前跟他所说的那些。元春听完了,泪如雨下地哽咽问:“伯、伯父真的这样说的?”
    贾珠一边用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点着头:“是这样说的。”
    元春狠狠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埋在他胸前痛哭了起来。
    她一个女儿家在王氏那般之后所承受的压力可是比兄长贾珠大的多,那贾珠毕竟是男儿,再如何将来也是要承继家业的,这二房顶门立户的定是他。可元春是女儿家,这女儿家最重名声,这要不去看母亲便是心狠到母亲都不认了。这若是去看,将来指不定要被人说母亲如此,只怕她也是个歹毒心肠……
    而贾母那儿在她求了过去后更是干脆,并不许她去见王氏,哪怕是这个院子都不想让她出。
    嫡亲的弟弟宝玉她也没见过两次就被抱到了贾敏那儿,她虽知道姑妈也是一片好心,可这心中仍旧牵挂不下……
    贾珠给她擦了泪后哄着她道:“不许哭了,大伯可是说了你可是咱二房最有造化的,母亲的事牵连不到你,反而这还是沾了你的光呢。”
    元春不解地抬着哭肿的眼睛看他:“兄长莫要哄我,怎么可能是占了我的光?”
    “大伯是这样说的,我难道还能让伯父给说个明白?不过他素来不会哄骗我们,你且信着,若是将来有人说你不好,我要么打上门去,要么就要请伯父出面,且看谁敢说你。”
    元春闻言倒是诧异的看着他,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惊讶于兄长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贾珠却是不知妹妹的想法,只摸着她的头发道:“走吧,换身衣服和我去母亲床前去念经,这是伯父许了的,老太太定不会不准。”
    元春此时也有些顾不得自己的祖母了,狠狠地点了点头,就让兄长出去,自己快速地找了身衣服换了,就和兄长到了西院。
    待看到贾政也在后元春还吃了一惊,匆忙给贾政见礼,贾政看女儿便是印象中从不深刻,可现在瘦瘦小小的,倒也心疼了起来:“起来吧,莫要多礼。你伯父的话你兄长也应该跟你说了,你莫要担忧太过,且尽一尽孝心即可。”
    元春连连点头,原本止住了泪的眼睛又充满了雾气。
    贾政见状心里叹息了一声,只盼着这王氏也能知道这俩孩子的孝顺,也算是她没白白生养了他们一场。至于自己,在她去后定会好好照顾他们。
    那赵姨娘之前被教训了一通,不过好在是她怀有身孕,这日府里动静颇多,尤其是贾政和贾珠这老爷和哥儿一起走了又一起回来,而且光看着带回来的林母,这谁都知道这两人是去了哪里。
    肯定是去见了大老爷!
    能去匆匆忙忙见贾赦的还能有什么事儿?原本这赵姨娘还心中担忧着,毕竟万一这老爷被珠哥儿给弄地软了心,去央求大老爷可要如何是好?
    等人回来的时候听说王氏房里那些动静的时候又欢喜上了——这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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