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太会钻了!跑去哪了?”
    她往路易斯面包店的反方向跑,以免把坏人带过去哥哥那里。这时她刚好看到对街上有一辆黑色轿车,车门没关,她赶紧拔腿狂奔,直接跳上车子就拉起车门,她就缩在车椅下的间隙。
    车内一片寂静。
    好半晌,她才抬头往上看,是一个男孩捧着一本书,正看着自己。
    黑暗的车内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她央求地说了句:“拜托让我躲一躲。”
    男孩没有正面回应她,她发觉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因为她听到了咒骂声跟跑步声。
    正当她垂头,心灰意冷地想等死时,就听到男孩说:“开走。”
    她吞咽口水,抬头看他。
    相音沛没想到遇上这男孩,把她原以为会死于非命的悲惨命运,一个反手就扭转了。
    chapter.02
    一场私人的拍卖会,隐身于闹区的某个商业大楼里,拍卖的物件都是不能流传于市面上的古董珍玩,交易媒介除了是金钱外,也代表着高低地位的转移,与会者非富即贵,门控非常严格,需要经过层层把关才能进到最核心的大厅,与各地慕名而来的一流收藏玩家较劲。
    刚开始几件藏品似乎还激不起大家兴趣,下一个物件出现,是一张金黄色麦田的风景画,马上台下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绘者是逝世两世纪之久的法国御用画家的作品,曾经替玛丽皇后画过几幅自画像,但后来法国大革命,画家唯恐自己因为画作的关系与玛丽皇后扯上关系,只能隐姓埋名躲去乡下,擅长人画像的他只能转而描绘自然景物。
    过去以绘制宫廷仕女为主的他,绘制风景画时仍保有一贯的柔美基调,更多的是对自然光影观察与小人物的表情,明明是那么兵荒马乱的时代,画家却带出另外一番韵味的避世清幽。
    这件作品之所以会让人注目,是因为画家临终前说过画作绝不贩售,也不想与任何皇室合作,子孙们坚持他的遗愿低调生活,无奈近期几名学者吹起了战争派画风,画家的名字就被找了出来,大英博物馆、罗浮宫都亲自与画家子孙们接触,最后都被打了回票拒绝合作。
    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号称『收藏猎手』的男人已经拿到了其中一幅画,近期打算以私人名义贩售。
    如果能够买到这幅画,一方面证明自身财力雄厚,另一方面也代表地位与众不同──收藏猎手私人拍卖会的会员,有钱是基本条件,地位跟权势才是评比的重点。
    这个男人的出现,一手重新洗牌金字塔顶端的排名,而他们甘愿被他如此分类,只因这个男人身怀宝藏又出手阔绰,你拍卖行想征集商品,他能给出绝无仅有的珍品,当你拍卖时,他又能不眨眼的撒钱。
    这样的人,谁不欢迎?
    “左边3号位,是谁?”
    “回相爷,那是北京庆泰的二公子。”
    “嗯。”细长眉眼一挑,轻啜一口。“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底下的出价牌子越举越快,一些人还有了火气,好在大伙儿没真的吵起来,毕竟这场参与的会员各个有头有脸,出了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怕尴尬。
    再者,他们知道拍卖会的老板怕吵,谁敢真的闹起来,旁边那些西装笔挺的保镳就会把你拎出去。
    底价15000元的画作,目前已经出价到1500万,眼看已经差不多快结束,突然有个人举牌,工作人员走过去询问价格,不久后屏幕上跳出:3000万。
    这一口气加一倍的盛况,让旁人无不惊叹,也让他放下杯子,定眸许久。
    “右边6号位,是、是英国琼斯公司。”
    “英国琼斯?”他垂下眸,露出意味不明的轻笑。“欧洲博.彩的老字号了。”
    “相爷?给吗?”
    “给。”他拉了西装外套,语气平静。“请他上来。”
    他走出贵宾室,一群黑衣保镳紧紧跟随,阵仗极大的往楼下的会客室前进,不久后就看到电梯里走出来的白发老人,他上前礼貌伸手,老人咧嘴一笑:“久仰大名,相彧先生。”
    “琼斯先生的中文说得很好。”
    “也只会这句话。”老琼斯先生大笑一声,又转回英语。“相先生请。”
    “您请。”
    两人走进去会客室,一个服务员好奇的问了会场助理:“这英国佬口音这么重,相爷听得懂?”
    “相爷什么人,自然能听懂了,他小时候住过英国,他爸爸是商人,相爷能干到今天这地位,咱们还在吃棒棒糖的时候,他就已经跟这些古董玩在一块了,能比得上吗?”
    “了解了解。”接待员赶紧点头,接着又更小声地说:“不过我看相爷那外貌,还真像女人……”
    “活腻了吗?”助理打了一下接待员肩膀。“我们相爷那叫做俊美,长得秀气好看,你最好闭紧你的嘴,真让你知道咱相爷的功夫,你才觉得你自己像女人。”
    ……
    一台加长型的林肯轿车缓缓驶入一栋白色别墅,门口两排佣人见状,赶紧跑下来迎接,后方两台车的保镳先下车,迅速来到前面拉开后车门。
    此时一个长头发,穿着蓝色长裙的女人路过,看到门口的轿车便开心往下跑,两排的佣人见怪不怪的别过眼。
    “哥哥!你回来啦?”
    保镳看到女人要冲过来,训练有素出手挡住她,冷冷地用英语说:“先生还在忙,请您稍待。
    “我……”女人双手撑住保镳的手,看向车内还在签公文的人:“哥哥,你又换了批保镳?他们居然不认得我?”
    车内的人闻风不动,迅速地落款后把东西交给前座的秘书,淡淡回应:“是该教你规矩。”
    “哼,我就知道你不疼我了,舍得我去嫁给个残疾,你说要帮我处理的……结果就出去了两个礼拜,拖着吧你!”
    他另一边的车门下车,吸气时灌入一口冷风让他咳了一下,一个老女佣在旁边替他披上风衣,小声叮咛:“少当家,小心天寒。”
    “嗯。”他拉了风衣后旋身绕过车头来到女人前面,居高临下的看她:“好了,陆馨。”
    两个字,让陆馨乖乖闭上嘴,高高的那双眼睛却怎么也不敢看了。
    他细眼一挑,淡淡地对保镳说:“以后她不用拦。”
    “是。”保镳闻言放下手,陆馨则喜孜孜地伸出手勾住兄长的手,跟着他进门。
    “是彧儿回来啦?”苍老的软语不疾不徐地传来。
    他看到客厅里的祖母与几个亲戚在喝茶,微微放开陆馨的手,走上前去恭敬行礼:“祖母、二堂嫂、三堂嫂。”
    “现如今的彧儿可真是出息了,老太太也是放心了。”
    “以前看彧儿长得像女孩,感觉文文弱弱的,还真不知道他有一番好功夫呢,你二堂叔到现在都想起你那时候摔了他一屁股。”
    “小时候不懂事,改日再登门与二堂叔致歉。”
    “都说小时候不懂事了,还这般见外?这不都是一家人。”二堂嫂掩嘴一笑,看到老太太眼睛一直盯着孙子不放,适时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回去了。”
    “我送送您。”他说,另一只手推陆馨去祖母身边。“你扶着祖母回房。”
    陆馨点头,目光在看到两个堂嫂的时候别过眼,两个堂嫂也当作没看到她一样,笑着就说:“彧儿,我听说英国有几款茶不错,下次你有空帮我带带?”
    他点头,伸手领着两个女人出门。
    陆馨跪在祖母面前,嘟着嘴抱怨:“啧,她们又来干嘛?二堂叔三堂叔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就想让我们帮忙还啊?他们生意成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们?”
    “管好你的嘴。”相老太太皱眉头,捏了一把陆馨的小脸蛋。“别仗着有人给你撑腰了就摆脸色给长辈看,你这时候要沉住气,知道吗?”
    陆馨扭扭头不甘愿的嗯了一声,小心地扶起老太太上楼。
    很快地老太太的房门就传来敲门声,陆馨赶紧去开门,就看到他迈开步伐越过自己,快速走到床边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你脸色又差了。”
    “老毛病了。”相老太太摸摸那双微凉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脸色也不好,调养好了吗?”
    “我身体不碍事,倒是陆馨的婚事要有个决断。”淡淡低吟。“靳家如果再避而不见,我就只能不顾您与靳老太太的情分了。”
    “你做事别总想着赶尽杀绝,咱们家不比以往,钱是有了,再来要修的就是气度,你一个……”相老太太不知为何噎了一声,深吸口气。“我知道你疼陆馨,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处理,别坏了靳家与我们的情谊。”
    陆馨看到他脸色微黯,赶紧适时插话:“祖母,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她说完就上前把人给拉出房门,门外的女管家林妈看到他脸色不好,轻声问道:“肚子还不舒服吗?”
    “铁定不舒服了,就嘴硬不想说,净是让我们猜!”陆馨推着人回房,关门前又叮嘱一句:“不准锁门啊!我等等过来!”
    他打开了灯,慢慢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忍耐一晚上的腹痛让自己对外人没什么好脸色,长期的日夜颠倒跟睡眠不足,他知道自己身体没真的好好休息过。
    望着不远处镜子里的自己,一头极短的、耳边上削的短发,因为忍痛而紧皱眉头,嘴唇没什么血色。
    这么窝囊又脆弱的自己,每个月都要经历这么一次。
    无论从外观到衣着,这26年来努力的活成一个男人的样子,如果没有先天上的这种提醒,几乎就忘了自己是谁。
    他,其实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他其实是『她』。
    chapter.03
    她的门口传来敲门声,陆馨跟林妈轻手轻脚的进门。
    陆馨拿着热水袋走来,手背先贴在自己额头上,皱眉咕哝:“你怎么又这么严重了?”
    “这两天只睡4个小时。”她闭目吐息。“为了你的嫁妆。”
    “乱讲,自己不睡觉赖在我头上。”陆馨忍不住笑骂,接过林妈递来的热茶交给她。“你这两天就别出去了,我那破事也不那么急,你的身体重要。”
    “我若不急,祖母那情绪一来,你现在就该去靳家了。”
    陆馨故作哀怨的苦笑道:“祖母这般念旧,也不看靳家现在那小门小户,这烫手山竽不就是要让姐姐你捧着,还不能喊烫。”
    “老人家念旧倒无妨,但靳家端起架子只让佣人来传话?”她冷笑一声。“这就有点太过了。”
    “好了,你身体重要,就别想这个了。”陆馨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木柜前,望着那张全家福。
    她,相音沛,现在是相家唯一的『独子』,披着相彧哥哥的壳生活。
    如若不然,相家分崩离析,父亲所留下来的收藏跟事业就会被二堂叔一家端走,父亲这一辈单传,她是祖母唯一的指望,祖母表面上关心自己,但自己却知道祖母要的不过就是个能继承的男孙,也唯有这办法才能把觊觎的人完全挡在外头。
    那时自己被一个好心的男孩救了,他把自己送去一对中国老夫妇的家,那对老夫妇对自己极好,好到治愈了她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们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她之所以能伪装这么久不被发现,靠得就是老先生教导自己的拳脚功夫,她10几岁就能把比自己重好几倍的壮汉撂倒在地。
    也因此当她被找回来时,二堂叔靠近她要确认身份,她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扯倒,从那天起就再没有人敢多问。
    而之后的伪装,靠得就是妹妹的掩护与心腹伙伴的支援,最后加上她小时候对古董的熟识与对数字的灵敏,她回来后撑起相氏收藏家的招牌,并拓展金融业务与文化事业。家里祖母跟管家林妈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同父异母的妹妹陆馨则是另外一个知道的人。
    父母的如胶似漆,直到她见到陆馨时,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原来母亲并不是父亲说的病逝,而是因为父亲有了第三者,她吞药自尽。陆馨比自己早进相家,据说是祖母那时知道自己跟哥哥都失踪,为了想留住父亲剩下的血脉,才辗转找回了这个私生女,祖母给她丰衣足食的生活,却不让她真正进入相家族谱,除非父亲活着时同意,又或者是……身为哥哥的相彧同意。
    所以她出现时,看到陆馨是个被家族亲戚白眼欺负的孩子,只能躲在祖母身后哭,她觉得自己该恨,最终却无法真的恨。她试探这个孩子的心,却发现陆馨知道自己是『哥哥』的时候虽然开心,却也很恐惧,但是当知道自己是姐姐时,陆馨却开心的笑了,说更喜欢姐姐。
    自己舍不得对那样的笑容生气。
    有了陆馨的出现,令她想起了娇小的哥哥,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她一直不间断地找……却杳无音讯。
    她把陆馨当作亲生妹妹疼,而陆馨也替自己挡掉很多麻烦,在自己伪装成男人的期间,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地想贴上来,陆馨与自己亲密的关系就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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