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的旁边是徐业。
    “不能够啊,您呐,”徐业用胳膊捅了一下那成:“您是参事,怎么也拘来了?在这里,和我们这些中国人在一起被问话?”徐业这一句虽然声音小,但是中国人三个字咬的很用力。
    “呵,”那成这会儿没有搭理他。
    “您也是一个黄皮,不管是海峡华人,还是中国人,都是黄皮,你看这些洋人不会觉得您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对不?”徐业这会儿的话,得到了周围几个宗社党人的赞许,但是他们看那成的眼神就是那么不太一样了。
    “您知道么?您这么说,就挺没劲的了,我给大家想主意赚钱,您也知道您老几位最初攒的那个简陋不堪的交易所,在我的改造之下,现在已经有了赚钱的眉目,你这么挤兑我,是什么意思?其实不用大家去琢磨,有人的念想是雪亮的,就这么点玩意儿,别瞎折腾了,我们就是要一起赚钱的别互相咬。”那成几句话,把徐业的面目变成了一个窝里横的小人。这时候,周围的遗老遗少们也开始对他们俩敬而远之了,意思就是你们互相打你们的,别撒我一身血就成。
    徐业竖起大拇指:“高!要不您怎么专业呢。”
    上午的询问,其实就是一个过场,在这会儿就是把所有的事儿都对上,那成的几个有力时间证人取得了非常良好的效果,几乎没有人在意那成,就连徐礼佳也不在意那成了。
    在意大利巡捕房的停尸房里,奥古、徐礼佳以及邢宏都在,邢宏是死皮赖脸让付厅长给塞进来的。
    “人都成这样了,还可以拼得成这样,手艺真不错!”邢宏赞叹。
    “徐礼佳也不是白给的,他有他的专业,你必须尊重他,而且要守规矩,这里是意大利的,案子也是意大利的,付厅长也只是让你观摩你懂么?观摩!”奥古这会儿也有点气恼。
    “脊柱断了,心脏完全破裂,整个肺已经碎裂成了三个部分,头部完好。”徐礼佳在一个条子上飞快的用意大利语在写,这时候,邢宏也在记录。
    “大部分都是摔伤,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打击伤,至少皮下没有任何打击伤,或者那么巧,打击伤都被摔伤覆盖了。”
    “检查口腔了没有?”邢宏没忍住。
    “检查了,除了一些烟草的残留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徐礼佳这会儿没有太腻歪邢宏,在这一刻他认为屋子里的人都是办案者。
    “那么烟具检查了么?”
    “摔碎了,大概成了几块。”说着徐礼佳指了指另一个盘子。邢宏找到一个干净的放大镜,然后慢慢的仔细看烟具。
    “右手僵直,肌肉绷紧,不符合正常自杀,因为太用力了,似乎在做一个非常重的体力劳动,瞬间被打断,肌肉都没有放松下来就摔死了,”徐礼佳这么记录着,但是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这时候,邢宏突然跑过来,找了一个长柄镊子,换了一个倍数更大的放大镜,撬开李总的鼻腔,看了一会,转身在自己的包里找到一个手电筒,调好光杯,然后让徐礼佳拿着。徐礼佳一开始不乐意,但是奥古打断了他,只得支着。
    “李宗吸毒么?我是说抽大烟么?”邢宏问了一句,还在用镊子在李宗的鼻腔里刮着。
    “李宗?需要确认一下。”
    “他不吸毒,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吸毒,庆王府的人不会让下属吸毒,偶尔吸两口大烟也是为了应酬,没有成瘾。”这会儿奥古对李宗认识也算是诸多人里最久的了。
    “那么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这时候,用一张白纸,从李宗的鼻毛上面刮下来了几个晶体,又用镊子夹来了烟具中的一段,上面有一些半融化的晶体。
    “这是……”,徐礼佳仔细辨认着:“这似乎是吗啡的晶体,纯度很高!高级货!”
    “你们这里有验血的设备么?”
    “有,你问这个干嘛?”
    “看看他到底吸了多少啊?”邢宏转脸看傻子一样看着徐礼佳。
    “不用那么费事了,你看烟具上的融化痕迹,这样的量不会致命,但是会让李宗陷入幻觉。”奥古在这里说话。
    “您怎么那么熟?”
    “奥古先生,以前就是一个军医!对这些药物和人体异常熟悉,算是我的老师。”徐礼佳这会儿很给奥古涨面儿。
    “那么就被人下药了!这个很明显,这个玩意儿估摸着就是高纯度的吗啡,这样纯度的高级货,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消费的起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到的。这个玩意儿,只有日本人才有,余下的,该找谁,你们估计也心里有数了。”邢宏这会儿也算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个通透,开始在一边的池子里洗手:“我准备回去交差了,反正这也不是我的活,可以给付厅长交代一声就可以了。”说罢,也扬长而去。
    “徐业?”徐礼佳这会儿和奥古交换了一下眼神。
    “徐业有可能,他一直帮着日本人在销这些玩意儿,而且年初开始,整个天津的帮派就已经以他马首是瞻了,但是他为什么要弄死李宗呢?这个说不明白啊,和宗社党人他其实没有太多恶感,其实更觉得宗社党人都是肥羊,李宗没什么钱,而且对于他毫无危险。”奥古这会儿觉得想不明白。
    “有人栽赃徐业?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徐礼佳觉得一切更让人迷糊了,这样,李宗不是自杀坠楼,那么成了下药,凶手就在外面到处溜达,而且针对谁呢?这也看不明白。
    “兴奋过度,吸毒过量,意外致死?”老刀这会儿看着这张条子,觉得有点意思,他想起来那成那天肯定也在就出现在了那成对面:“您怎么看?有人苦日子过惯了,然后有了钱,就吸毒开心一下,然后把自己弄死了?我觉得怎么那么奇怪?李宗其人我还是见过的,是一个老派,前朝做过官,虽说不是见过大人物的那种,但是也不至于城府低劣成这样。”
    “我就见过两回,也觉得不至于,而且,真正赚钱的数目是后来说的,而他开始也不知道啊。”
    “那么我这个报道这么个思路写成么?”老刀问。
    “你的活,你干嘛问我呢?”那成挑了挑眉毛。他觉得这个老刀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一个小人物按说不至于总是问东问西,但是现在这个小人物似乎就在逐渐的向他最深的地方去探知。
    《李宗之死三问》成了第二天《循环日报》的民事版头条,一时间,整个天津都在讨论这个李宗,为什么交易券让他一夜暴富?为什么会堕落?虽然为什么堕落着一件事没人过问,虽然这一段充斥着对人性以及生活的拷问。但是很明显——为何交易券让他一夜暴富更让人感兴趣!并且报纸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的确是写的非常详细,在交易券最开始的低迷,到十万公里铁路计划都实施,一切都顺理成章,一个心里脆弱的穷遗老遗少跃然纸上,似乎这就是结论而不是在徐礼佳案头的悬案。
    “李宗就他么的这么死了?李宗就他么的这么死了?就死了?”载振拿着《循环日报》的《李宗之死三问》:“他死了?我之前就那么几个可用的人!艾贝勒给我来了一个卷包会!这个李宗是亲近人吧!还给我弄死了!你看看报纸上都是怎么写的?说是他么的因为赚钱暴富然后堕落了,吸毒了!李宗是那种吸毒的人么?”在旁边的两个亲信战战兢兢的,就那么杵着,地上已经有了几个花瓶,不过,这是书房不是库房,书房的花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货色,无所谓。这也是老庆王奕劻定下来的规矩,书房不放真东西。
    铁良找到徐业的时候,一脸的愁容。
    “您老几位都发财了啊,干嘛还愁着脸?”正准备出门的徐业看着铁良:“而且还是肃王的红人,您说说,肃王爷要是赚了大钱,那么豪爽的性子,你会没有份?”
    “缺人!”
    “缺人帮您老几位花钱?”
    “我呸!我都要愁死了!我缺可以一起起事儿的人!”铁良这句话声音很大,但是说了一半被徐业拖回了固本茶社。
    “你要死,我不拦着,能不能不要拖着我?”
    “王爷要进行满蒙独立!”
    “这不新鲜,不是弄了好几次了么?每次都不灵,你也别太上心,咱们王爷是出门就上当,当当还一样!”这时候徐业也心里踏实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王爷这会儿有钱了!手里有了很大一笔钱,昨天一宿没睡让我找人!需要老兵。”
    “你死切,什么玩意儿张口就是老兵!多少?”
    “起码两千,我们谋划过,拿下天津,至少要两千老兵!”铁良这会儿很认真。
    “你们昨天晚上肯定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了吧?被李宗尸首吓着了?你这两千人放在天津,连看厕所都不够啊!你能成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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