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以后的洋人军队,给了24小时时间,让城里清空,这奇怪的24小时,几乎全城是安静的,八国联军那里给这个24小时叫什么呢,叫人道。可是,人道了,最人道的是您别来啊?您别拿几万人的人命当填坑的,这样不是最人道么?人家还说了,这叫战争,战争就得这样,合着怎么样都是个说法。这样的说法,怎么样?不服不行,因为人家有枪。
    西四牌楼附近,文轩楼,二楼和一楼各有一群人,一楼的是庆王府的人。咱们单单说二楼。
    “不等了?”李宗看了一下中午了。
    “不等了!”曾春觉得也差不多了,他从身后招呼了几个罩着头的王府护卫。
    “奥古给了一些衣服,换上么?”
    “要换你换,一头大辫子,换个什么玩意。”曾春这时候也光棍了起来:“我和你不同,我是解恨,你是活人。”
    王府几个护卫不管那么多,拿了衣服开始换了起来。换完了衣服,走到文轩楼的二楼,大家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就看着,一群辫子,转眼就变成了高帽子假洋鬼子,其实还有那么点意思,为了让大家更逼真,甚至有点红颜料,在身上甩了不少的红颜色点子。
    刁三娘的意思是一早走,但是织造许这会儿,觉得走不走的意思不大,并不是想是不是有危险,只是觉得,他们小门小户,就算是来哄抢,也不是他们。
    但,许大奶奶淡淡的说了一句:“且不说暗馆在这里,咱们就说是一件事,如果对头趁火打劫呢?”这时候,织造许才醒悟,立刻打发徒弟去打听有关庆王家的一切,谁知道徒弟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起的是冯太监,原来冯太监又风风火火的来,主要说三件事:首先,老佛爷颠儿了,是那种早有预谋的撒丫子,其次,载振和庆王直奔承德,也没影了。最后,北京守备大营空了!
    不需要再去打听什么了,这消息,比外面的对多了,都不用恍惚,就是这么个玩意。刁三娘这会儿也踏实了,主要对头现在也是无暇自顾,也对,自己是小门小户的,还不是人家眼目前最重要的事。只是北京现在已然是一个孤城,什么信也发不出去。
    载振现在承德,也觉得一切都很迷糊,看着远处,耳畔响起了自己最不喜欢的声音:“你觉得我们是逃了?”
    “阿玛,您不觉得我们是逃了么?难不成,我们是赢了?”
    “输了,但是未必输了,我们赢了就行。其实,无非就是割点地,赔点款而已。”奕劻说着,也就坐了下去。
    距离清空城市,还有十四个小时,但是北京似乎变成了一个空城,没人出入,更不会有人在街面上,但是现在还没有期待中的大群的人离开。奥古在大使馆里,几乎一直坐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个椅子上,眼睛几乎每隔一分钟就会看一下墙角的座钟。等着下午十四点这个时间,到了十四点以后,该去西四牌楼,到了西四牌楼大概就是十五点,那么去文宣楼,在文宣楼上聚齐了人,就可以直奔绮华馆,然后……。不对,这个想法就是有瑕疵的,需要重新琢磨。这时候,奥古找了自己熟识的一个作战参谋,在付出了几乎算是十五块金币的代价下,他得到了两样更有意思的:一是在后院的十五人的轻伤兵其中还有三个神枪手,二是时机!重新调整了时机。有了这些以后,他心里踏实了,然后自己骑上马,早早的到了文宣楼。
    在文宣楼的一楼,看见了一群滑稽的人,穿着奇怪的意思,他明白他们要干嘛。找到了李宗、曾春,就立刻开了腔:“明天一早,我们与进城的人同步。”
    李宗和曾春对望一眼:“您什么意思?等于是今天不做活了?”
    “对啊!”奥古这会儿心里踏实很多:“其实,就是我们这些真的洋人拿来,不要下面的那些混混儿。或者一起都来,我们就是解决这个事儿,进城的人,到这个地方估计要明天下午晚些时候,人家都奔着四周城墙的城防去的,你们北京有多大你们心里没底儿?”
    “也是,您说的都对,但是这样,是否就是那么可以万无一失?”
    “哪里有万无一失的事?您找一个我看看?”奥古这时候,也实在不想折腾了,然后一推茶碗,人走开了去。
    福华门内靠左边的一个小道里,就是从前的绮华馆,大内所有的织造藏品都在那里。现在人都跑回家去了,齐匠头锁好了门,招呼了徒弟,也回家去了,这日子口就没有这么闹腾的,一会是义和拳,然后散了,屁股还没散,然后又要洋人进城了。
    “你们说,这北京城,好歹也是大清国的天子脚下,怎么这些人就跟踹茅房一样,说进来就进来了呢?”齐匠头一辈子谨小慎微,这会儿,也只有徒弟,自然大气了一下子。
    “您呐,就别扯了,赶紧回家吧,也不知道兵灾能有多少天!”一个徒弟心里惦记的就是自己的媳妇孩子,还有家里不知道还剩多少的米缸。
    冯太监从外往里走,他家里在里面,看见正门上了锁,准备从侧面的月牙门走。
    “冯爷,您知道,这波,什么时候走?”齐匠头突然问了问,今天他也算是格外的胆子壮。
    “唉,我那儿知道啊,要不然我给您扫听扫听去?”冯太监突然笑眯眯的问了一句,吓得周围的学徒们不轻,然后转身开锁,回身插门,进了自己的院子。
    齐匠头也是唏嘘不已:“我也就是浪催的,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就是他知道,他也不能够给我说啊?”然后扬长而去。
    门后面的冯太监,突然觉得偌大的绮华馆,似乎就剩了自己一个人,还有不知道多少日子自己要守在这里,突然想起了在中官那里隆福寺的老师傅们,他们当初也是这样一个心思吧?不知道要守多久吧?
    许老爷子当初的院子里,正中间有一个大菜窖,入口有点意思——厨房!其实这个,也平常不过,厨房到菜窖不是很正常么?但是,规模不一样,整个院子加上宅子其实下面都是这一个大菜窖,里面有自己的井,以及肉菜粮食一应俱全,这就是一个小仓库,应对这样的兵灾的,而且里面的食物才补充齐全。
    林家觉得这个地方太周到,特别是这样一个兵灾的乱世,那么太周到了。林大奶奶这会儿才知道之前为何要来这个宅子——世道不太平了。条石被从院子里的地面上起了出来,封了周围的门,并且还搭起来一个小的瞭望楼,可以看见远处。这一切,其实林家比许家更有经验,毕竟过了几回破家的祸事,凡事都是这样,经过了就是比没有经过的有经验。
    这天晚上,织造许一个人跪在正堂,正面还是那两个字:本事。但是下面的手抄本已经不见了,都已经去了天津、北通州以及济南还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分批转运到了上海。全家各个门房的本事都传了出去,这事是织造许现在唯一可以欣慰的事。一支香燃尽的时候,许大奶奶在香炉里又续上了,她本来要去叫自家爷们睡觉的,但是站在这里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我心里慌的厉害,”织造许这会儿给自己的老婆这么说的时候,似乎觉得心底里都是那种说不出的虚弱。
    “我也是,所以睡不着,也不想叫你去没心没肺的睡。”
    “我觉得前路看不清。”织造许这会儿,看着前面的香头,红灿灿的。
    “您是家主,您看不清不行,就算是看不清了,也必须咱们一门心思的往前走,冲过去兴许就看清了呢!”林大奶奶这会儿再说。
    “冲过去了,代价呢?我不知道这个代价是不是可以付得起。”织造许还在琢磨别的。
    “没什么事是不过代价的,我想,您是爷们儿,肯定明白的比我多,只是代价大小也不是一时一刻可以说明白的,您说对么?说白了,老家主说的好,尽心做就是了,莫问前程。”
    “你看的比我开,”说着拉过自己媳妇的手,这手这么多年还是如此软,拉着让人踏实。俩人后来就几乎没说了过什么话了,就这么在冰冷的条石地板上坐着,等着天亮,不想睡,看着地上的影子开始凝结,屋子里也越来越亮堂。
    织造许在和自己老婆秉烛夜谈的时候,老姨母正在济南固本。她一个人在这里,有人带来了一封信,就是说曹满天的,说是一切都好,并且在山东南部开始训练士兵,都是以前的逃难,说的非常细致,细致到老姨母都觉得毛骨悚然——这是要拉她或者许家下水么?这个张帅到底多大的图谋呢?不过这都是远处的,近处的是不是就是北京的祸事?京里的家人们可以趟的过去么?刁三娘能活么?听说二丫也去了京城,她能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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