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铁杆儿庄稼,和北京的有很大不同,北京的铁杆儿大多都在听戏,这里的评书、小曲儿,而且还经常票一把,北京的虽然也票儿,但是大多仪式感很强,需要行套、弦子都来。而天津的,大多来把扇子就上了,可以当醒木,可以当刀剑,十分万能,而且便宜。唯一相同的都是有钱,但是天津的铁杆儿庄稼有钱的法子和北京也很大不一样,穿着体面即可,大多棉布,素体。一不绣花二不拆色,都是一个颜色,更不会带花里胡哨的帽子,这样的打扮其实更符合洋人眼里的“老钱”模样。
    一群八旗子弟都在下首,这事还是意大利商会的会长达索找来的,阿琳达这会儿穿着一身短礼服,在人群中周旋,收集了不少哈喇子。艾贝勒今天是一个主事,vieane在一旁。
    “各位老少爷们,咱们聚在一起,主要是为了联络联络,”艾贝勒一开腔就是一口官话,这样的口音几乎是老佛爷钦定的。
    “联络个嘛?”一个接下茬的。
    “主要就是,想拿来一些玩意儿,和各位鉴赏鉴赏。”
    “倒腾京城的破烂儿?”另一个继续接下茬。
    “您们这些人不行啊!这说话还带捧哏的不行啊!必须安安静静地,要不然人家艾贝勒大老远的来,虽说,人家是倒腾破烂儿的,但是人家也没罪过不是嘛……”
    一阵更长的下茬接过后,场面混乱了。艾贝勒现在也不说话了,就看着周围的人,达索不吱声,看着手里的玻璃杯,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玻璃杯上有指纹?
    过了大概洋怀表二十分钟的时间,声音静了下来,因为大家看艾贝勒开始说话了,但是声音很轻,都想听明白——因为接下茬也需要知道如何接不是?于是大家都说话轻了下来。
    “各位,都是大拿,我也就不忽悠,明白人呢。我没想拿任何东西糊弄各位,赚各位的钱,说心里话没劲,因为你们都太聪明太贼,”艾贝勒喝了一口茶。
    “迷魂汤……”刚要接的一位被打断了。
    “少说,听他说完,我想听。”
    艾贝勒感激的冲那个打断的方向点点头:“其实,我想的是利用庆王以及诸位的关系,建立一个近似于商会的角色,这样,我们一起往上海、海外来卖一些玩意儿,就顺当了,省的我们自己打自己。”
    “卖嘛呢?”
    “这个!”艾贝勒说着打开了旁边的箱子,里面有码得整齐齐的丝造织绢、以及很多文玩仿品,但逼真程度不输真品,都是难得一见的高超技艺。
    “好玩意儿啊,这些都别抢,我的了,下一波,你们再来!”一个胖胖的贝子就三步上前,一个瘦高个都被挤到了一旁。
    “凭嘛!凭嘛!你个锤头儿,有嘛银子,还是看我嘞!”瘦高个爬起来,也不示弱。
    “各位,这是样品,并不是其他的,我今天就是想让大家结成一个盟,我们都是宗室,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起做买卖,天经地义。”艾贝勒这么说。
    “没错,您圣明叻,”说着几个胖手边翻检边说着。
    “这里有一卷会盟书,我们就当成了一个商社,一股一万两,来认认……”,艾贝勒刚说完,人群从近乎尺寸,立刻空出了一丈多的距离,然后大家交头接耳。
    “签了,就给玩意儿么?玩意儿一样定价么?”
    “签了就给!一样!”艾贝勒一鼓作气的说道。
    当晚,酬到的银子折合英镑超过了十五万镑,一共分了三份,十万镑,五万镑,最少的一份都有三万镑,都存在了汇丰。但是这三份英镑艾贝勒和vieane存法有点不同,用了密押,换句话说,不用任何凭据,只要密押对,一样可以拿到钱。
    一路,俩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你说,要是载振他们觉得这事可以常做,会如何?”艾贝勒这会儿主动搭茬。
    “肯定很开心。”vieane说。
    “嗯,对,就是这样。”艾贝勒这会儿在一旁:“vieane,你有去处么?”
    “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下去你会如何?之前你也说过,你有几万镑就很开心了,现在你也有几万镑了,你也知道载振和庆王父子觉得我们不安全,”艾贝勒清了清嗓子:“我还好,至少是旗人,有军力,他们有奥古了,现在你vieane危险了。”
    “你觉得如何?我能去哪?”
    “之前,你不是四海为家么?现在也一样可以,其实,对于你来说,哪里有家啊?我还好,我坐地户,但是对他们来说我十分可靠。”说了这些,提议就北上,在北通州停了一下。
    其实不停也没办法,大批的拳民都聚集向了廊坊一带,据说有八个国家都聚集起来了军队,准备从天津登陆,而异常详细,vieane都觉得可笑,这么细节的军事行动,怎么会如此张扬呢?
    随着消息越来越多,二丫在北通州也越来越呆不下去了,吕万觉得一切还好,他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师哥,一直吵吵着要去天津看看。这一天,一个小丫头来到了门口,歪着脑袋看着周围的一切。
    “您是吃饭?喝茶?还是找人?”小厮追上一步,一脸堆笑。
    “找人,”说罢就扯着嗓子大喊:“吕万!吕万!”
    吕万在后院一听声音,赶紧奔了柴房,但这时候小姑娘已经追了进来,在吕万进了柴房,她听着门声就追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吕万出来了,辫子被女孩子揪着。
    “师妹,师妹,放手放手!”
    “跑啊,你倒是跑啊!”
    “冯师妹,你放手,我找到大师哥了!”吕万说了一句。
    冯实这才放了手,转脸看了一眼二丫,有一丝不好意思,然后问:“师哥在哪?”
    “天津比利时租界的固本茶社!”
    听完这句话,冯实就要拔腿就走,但是被二丫拦下:“明天上路,明天正好和吕万一起,这几天我要关了固本回京城。”吕万听了欣喜万分,直接回屋,冯实跟着。
    “跟着干嘛?我要收拾东西!”
    “我帮你!”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帮我作甚?”
    “从小到大,你和师哥里里外外我都看过,有什么关系?我帮你呗,这样你快点吃饭,一会快点睡觉,然后快点天亮,我们就可以快点去见师哥了!”冯实心思其实很简单,说话逻辑也非常清楚,但是这个简单清楚的逻辑在吕万眼里简直……,不可理瑜。二丫倒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十分可爱,晚饭的时候,不用刻意的撩拨,话就和小火车似的,突突的往外蹦。
    这几天,南城已经有了很多人,都聚集在前门外的三里之内,周围早就没客栈了,已经有了一些打家劫舍的事儿,所有的河道巡检这几天都被巡城借调回了京城,但是品级低了一级任用——这就是大家要做京官的好处。
    邢副尉来到这里,脑袋上面按了一个巡察的头衔,就跟着一些绿营在周围溜达,主要目的就是维护治安,但是谁也不能管,更不可以抓,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
    城南的一个清理出来的大场上面,密密麻麻的木头柱子都在附近,横七竖八的堆着。邢副尉在“堆料场”外面看着,一个正在扎台子的匠人旁边就是大师兄曹福田。
    “你说这些人搭台子做甚?”邢副尉问了一下旁边的人。
    “谁知道啊!据说他们只有搭了拳台才可以接引佛爷下凡,这样,就可以刀枪不入了!”
    “他们不是身上贴符纸么?怎么又佛爷什么的?”邢副尉问了旁边的一个小校。
    “谁知道啊,我就知道前两天说是这个台子是接引佛爷的”,说罢,小校叫了近处的一个拳民过来。
    “呦,差爷好!”
    “问问,你们搭台子干什么?”
    “接引佛爷啊!您知道么?接引了佛爷下来,就可以刀枪不入了。”拳民和小校说的一摸一样。
    “胡说,佛爷是佛家的,符纸是道家的,你们怎么都混了啊?”小校说了句。
    “混不了!您想洋鬼子都欺负到头上了,天上的佛爷和神仙是不是都放下门户之见了?您说呢?您看,现在我们十几家都叫义和拳!所以,佛爷、神仙,一起保佑我们刀枪不入!”说罢,拳民跑过去继续搬木头了。
    “啧啧,你们说说,这神仙们都加在一起了!难怪说呢,我觉得到底谁是神仙谁是鬼,就真不好说了。”邢副尉这会儿也直砸吧嘴。
    四里八乡的老乡们都聚集到这里,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了,甚至自发的在拳坛旁边起了一个集市,早上都是吃食,上午开始有衣物,下午有耍把式的,晚上还就是一趟的夜宵,全乎。周围的老百姓倒是开心了,多了条财路,而且买玩意也不用进城了,甚至吃饭,很多时候大师兄一声令下,也分了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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