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门内的车行会里,一群人在热闹。
    “就这么点事儿,您说您给了那么大的恩典,怎么好意思呢。”拿着银票的行把头吕,面儿上百般不好意思的把银票叠了一层又一层,放进贴身的皮囊袋里:“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的车随着时候多几个兄弟随时报信留记号?您说说,到底什么事儿,要不然不用到运河边,我们直接把活一起办了得了。”
    “吕把头,我想问问您,您这个车行,是想总是开下去呢,还是准备直接找个地方活动活动?”张千少有的微笑,然后转身看向吕把头。
    “您,您这是……,哎,我可是一腔子的热血,都喷出去了,就想让您满意不是么?”吕把头觉得自己只是想做好服务,打小师傅就告诫自己,客户要一的时候直接给到五,这样,客户下次还来,老主顾就是这么一天天从一次见面的生人到称兄道弟的熟人的,只要给个由头,必然如此,而且这么些年他也是如此做的。
    “这个事儿,不是您可以打听的,更不是您可以小聪明的,明白么?您呐,就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事,以后有帮衬的我依然还会来,要是叨叨的废话再多,我看,您也就是在哈德门外这个地面上混腻味了。”张千这会儿觉得和这些人说话真掉价。
    “你……”,吕把头拉着了几个义愤填膺的兄弟,还有一个兄弟抽了刀子。
    “收起来吧,”说着张千把一个鎏金的从一品大学士府令牌扔到了桌子上,众人随即就是一片安静。
    “把刀收起来,收起来,你们吵吵什么?这都是有文化的贵人,你!还不把褂子上面的盘扣弄好了,还有你,裤子放下来,……”吕把头敲打着自己手下的兄弟。
    “好好聊聊,好好做买卖,多好的日子啊,我们大清,就缺吕把头这样义薄云天的人,而您这样的人才可以做成漂漂亮亮的事儿,干出干干净净的活儿!您说是不是呢?”张千贴着吕把头的脸说完该说的话,扔下一个帖子,约定了后天中午在西四文宣楼的会面,就扬长而去。
    “我说,哥哥,刚才还行么?我觉得不镇住他们,这事吧,就不太好弄。”张千出来以后走了几步刚才的四方步就改成了小碎步,刚才哈着腰的挺胸叠肚就改成了弓背细腰,人的气质一下子就起了波浪,好像换了一个人。
    “哟,您说的,您刚才就是一个一气呵成的大侠,侠客,我不行,我哪能呢……”刑副尉这会懒得搭理。
    “别呀,哥哥,您不知道,刚才我心里还是虚晃的呢,您说说,我真有一个大侠的样儿么?”
    “大侠不大侠的我是没看过,但是我见过大流氓以及江湖上的各种大当家的,您呢,算事高层次那种,就是那种无声胜有声的那种,这种人呢,不需要太多的咋呼,但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放出很多话来,周围的小角色就可以上前了。这样的人和戏班子里的大角儿一样。”
    “真的有那么邪乎?”
    “您当真的听,当真的听!”
    “哥哥,是不是真的么?假如对方其实只是怕那桐的家里,才给我那么大面子呢?”
    “嘿嘿,干嘛假如呢!”
    “唉,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因为我,您说哥哥,我怎么样才可以做一个侠客?别人都敬仰我,有什么事都得央给我呢?”张千其实最大的梦想就是每个人都有事求他,而且他还不乐意做,这样时间久了,他不就是一个侠客了么?随着刑副尉和他日久生出了情谊,所以刑副尉知道他整天想的是成为侠客,《刺客列传》各种侠客的白话文本,他都看过,每次看见张千因为里面的人物激动不已,他就觉得——单纯真好。
    “您说说,怎么办?我现在很多时候,我只是王府的一块砖,只是雕刻着王府的牌子,要不然谁待见我呢,直个一下三滥。”张千这时候的确是万分沮丧,这样的沮丧让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傍晚时分,漆匠林去了猪粑粑胡同,告诉了织造许已然租了车架,就是哈德门外的车行,都是生脸去的,只是知道要去娶亲然后去北通州。上次织造许去了北通州,把船也落实,那么一切就似乎搞得七七八八了。
    老姨母在后院一个人抽着旱烟,织造许来到了一边,也点了一锅。
    “好多家伙事儿,已经找人陆续的带到北通州的院子了?”
    “这事,您不该过问,我没您想的那么保守。”老姨母这时候卖了关子。
    “老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自梳了一辈子,就为了这个家,我都懂,我和您一样,心里急慌慌的不透亮。”
    “您是家主,撑住了!绷着也得绷着!”老姨母这时候,好像孩子时候摸了摸织造许的后脑勺,织造许的后脑勺上有一个肉猴子,头发下面靠近辫子,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老姨母就喜欢抱着织造许然后摸着肉猴子:“孩子,我已经差人陆续的到了上海,在我们要落脚的周边已经租了铺子,也做了的点小买卖,这几天应该人就回来一些了,都是我那一房在东四以前铺子里的,现在都撤了,所以最近我这里没有交份儿了,估计你老婆那里没少埋怨。”
    “她什么都不懂,最多嘟囔几句,我一瞪眼她就怂了,不会继续问。”织造许在这里说着:“您老想得长远呢。”
    老姨母这么多年,作为织造许妈妈的妹妹,随着织造许的父亲失去了正房,她来续弦,谁知道,老许也算是福薄,才起了念头,人就过去了。但是这时候老姨母也进了门,只好自梳起来,随了许家。这么多年,看护者织造许。
    老姨母还记得自己姐姐抱着织造许,她还是个小姑娘,嚷嚷着也要抱一下,姐姐说:“别闹,许家男丁难养活,你能看一个个的,都不兴旺,还指着这孩子要将来呢,可不能恍惚了。”她更记得,自己姐姐拉着自己的手硬塞给自己的姐夫:“老爷,我妹子虽然粗枝大叶的,但是真心对咱们孩子好,不会误了您的嫡子嫡孙,更不会误了许家,您就续了弦,让我也踏踏实实的走了上路吧。”她更记得,换帖子那一天,八字才换了,就听见老许爷不行了,她要出门,自己的母亲严厉喝了一嗓子:“没过门的大闺女吧,你就上门,你得有多贱皮子!“没听,她赶到许家就给老许说了一句:”你的孩子我给你护着带大,我怎么样就是许家的人了。“老许到了没有给了名份,那时候老许说不出话来了,嗓子里只是咯咯咯的堵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手里紧紧攥着她的手。许家怕毁了她名节,不愿意拜没了男人的魂堂,她也是局气,直接梳了头进了许家,学本事,照顾小许。
    “一辈子了,“老姨母感慨的看了看织造许。
    “我一直把您当我母亲。“
    “不消说,我知道,“老姨母看着织造许站了起来,恭敬的给自己磕了三个头,她生生受了,因为她值。
    “我先去北通州了,等过几天三丫到了,一起船南下。“老姨母生受了三个头以后,站起身来也跪了下去,扶着这个当了自己一辈子儿子的那个人,她有些舍不得,孩子大了也老了,自己更老了,自己也要用别的办法来守护这个家这个孩子了。
    “我是不是对老姨母要用对婆婆的礼?“许大奶奶看见哭花了的织造许怯生生的问了。
    “回头晚上了,去她屋子里拜拜,就当婆媳礼仪就是了,老姨母一辈子自梳,别坏了名节,虽然她老人家无所谓不在意,但是小辈儿不是还要活人呢么。“织造许脸蒙着热手巾仔仔细细的擦脸一番,和自己老婆说。
    “得嘞,我晓得了。“说着,许大奶奶就去准备拜见长辈的礼仪,其实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关系,她打心眼里认同这个”婆婆“,但是没办法,礼数就是礼数,谁也没辙。
    入夜,大家都回了自己的院落的时候,落闸的落闸,许大奶奶提着篮子和织造许一起来到了老姨母的院子门前,老姨母就守在院门口。
    “妈……”,许大奶奶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老姨母眼泪也算是不争气,夺眶而出,身体晃了晃,这时候织造许赶紧上前扶了起来。一路搀扶着到了屋里的正位,坐好,这时候老姨母也从一脸泪痕里恢复了理智。
    “妈您安好,儿子儿媳给您请安了。”三叩首,九大拜以后俩人自己互相扶了起来,娘仨现在哭成一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等都可以说话了也一个钟点过去了。
    “妈,您可要硬硬朗朗的,大喜大悲总是伤身的。”这时候林大奶奶算是给定了音,扶着老姨母,递了媳妇茶,给老姨母剥皮给了婆婆鸡蛋,一切就按照新媳妇过门时候拜婆婆的礼仪那么走了一个整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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