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想法都没那么难,真的,在这样的时代就是这样,谁也靠不住。织造许也并没有想靠谁,家里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手巧的人多,在老姨母的带领下,几天通过对一辆半新的车架子改造,形成了一个可以远途的篷子车,为了安全篷子车有许多隐蔽的储物空间,多到织造许都觉得这个玩意就不是一辆车。
    新马赶着出了西便门跑到海淀,又跑回来,一切都似乎很好使。
    另一边,载振还在家里等消息,张千递了帖子给巡城,掌刑主事,觉得应该没甚大问题,就安静的待着。
    “这就是个跟鱼儿,您想想,如果不是通匪,那么您就得罪了庆王府,哪怕是庆王府的外支,毕竟现在制造局在庆王置下,我知道,您会说绕的圈很大。但是,圈大也在一个圈不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呢?这样,跟着林家不就到了匪巢么?这功劳得了?”张千算事口吐莲花了,至少也说的是口吐白沫了。
    “您说的我都懂……”,话头卡在了一半。主事看见张千手上拿着的帖子,慢慢的塞在了手上,帖子只有一句话:“心思,如千所述。载振”千字的点不是回势,而是一个去。主事心里腹诽了半天,要是出了马脚,直接就说如干所述,干什么?就是做着说,可以说自己这话就是胡说八道,或者一概不认呢。
    “那,那您就和刑副尉一起操办吧,刑副尉这会还在审问那女的呢。”主事现在也很无奈。
    在一个专门用来审要犯的屋子里,其实屋子很敞亮,一面开口冲着院子,冬天的时候会有遮盖门拉开,上了板子也很暖和,夏天就彻底打开。目的就是为了亮堂,黑乎乎的其实容易出问题。
    金大师姐就坐在一边,身上很干净,没有用什么刑,现在还远不到这个时候,邢副尉还在看着这个大师姐。到现在,身份还没落实,挠头啊,但凡这样的状况就是——对方是一个话痨,上刑呢,估计对方更会乱说,因为乱说话成了对方放松的唯一手段,不上呢,你就不知道这个大师姐到底说的那句是真的。
    “哥哥,给你一个条子,”张千转了一个条子,邢副尉看了一眼,就转给了旁边的小厮,然后发给书吏,找人放人。
    “等等,”张千说了一句:“人呀,别放太早了,隔两天,要不然怎么能让人家知道咱们的不容易呢?”
    “得了,您呐,”小厮立刻明白,欢天喜地的去了。
    “哥,几个意思这是?”这时候张千无事了,想起来看了看周围。
    “碰见一个难缠的货,着急呢。”这时候邢副尉看着张千优哉游哉的过来。
    “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刑副尉正好想去吃碗面,已经熬了一宿了。
    “好嘞,我试试。”张千跑到金大师姐旁边,就那么坐下,干什么呢?从怀里掏出一张烙饼,然后找出一个麻纸的小包,是什么呢?是切的薄如蝉翼的一斤酱牛肉。叫来人,找来一个温茶的小泥炉,从房檐上拉下来一个瓦片,在院子里的缸里弄了些水,涮干净。瓦片架在小泥炉上,满满的焙着。在酱牛肉里有一块肥的,放在瓦片中间,油脂慢慢的化开了,一丝丝的牛肉香气也慢慢的出来。酱牛肉本来就是凉了,在旁边架着个棍子,上面搭着烙饼,用筷子夹着一两片酱牛肉放在瓦片上小火那么贴着。香味不浓郁,但是很勾人,忽忽悠悠的慢慢顺着金大师姐的裤管慢慢向上爬,但是没进去,别想歪了。一直到绕着她脖子转了一小圈,顺着鼻窦一直就钻进了脑袋。
    本来没睡一直被折腾的金大师姐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时间就清醒了.人要是饿了,不比其他的罪受,是那种火急火燎的感觉,整个内心就是空灵了,那么种感受,就好像你嘴里空嚼点什么都会让自己舒服很多。这时候金大师姐就是如此,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没睁开,但是嘴里开始把仅有的水分分泌了出来,牙齿在无意识的咀嚼。
    金大师姐睁开了眼,面对着她大概不到两步距离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一个红泥炉,碳用的是枣核碳,这种碳她用过,但是都是冬天暖手。炭炉上,是一个瓦片,凹面冲上,里面有几片牛肉,香味阵阵。旁边有一个小木棍架着一张薄薄的烙饼。牛肉得了的时候,炉子后面的男人就撕开一块烙饼,包着牛肉,正在这时候,一个皂靴小吏走了过来:“张爷,给您的葱,我已经叫后厨切了葱丝,都是葱裤,没有叶儿!”
    张千打个哈哈,接了过来,然后一起包到烙饼里,大口一咬。
    “吃饭还吧唧嘴儿……”金大师姐觉得自己已经焦躁到了极致。
    “你说什么?”张千嘴巴没停……,吧唧的声音更大了。
    “你吃饭吧唧嘴儿……”
    “其实也不经常这样,”张千有点不紧不慢:“就是今天吃得香呢,你看,肉不多,都是天福号的酱牛肉。”
    “穷牙花子,没吃过好东西。”金大师姐有点戏谑的看着张千。
    “嗯,也是,没您见过大世面,”张千又包了一个:“您说说,什么最好吃?”
    “那要看吃什么,要说最好吃的其实就是两样,”金大师姐在描述心里最觉得好吃的玩意:“一是拔丝,我小时候最爱吃了,一是蒸花肉。”
    “拔丝,我也爱,只是蒸花肉我实在是没吃过,不仅没吃过,听都没听过!”
    “我说的拔丝,是红糖拔丝,是脆的,而且很润口。”金大师姐又咽了一下口水:“蒸花肉,其实就是十三种肉,这肉可以随意搭配,用刀工改花,然后,落在一起,别被名字骗了。其实是放在蒸锅中间,高汤蒸,然后,用高汤下面駦着,上面用高汤浇,一会就浇熟了。”在花屏后面的邢副尉,觉得很奇怪,这样的菜式不是平常人可以接触到的,红糖倒是寻常,但是这个做法么……
    “您很会吃啊?”张千又有点佩服。
    “祖上其实就是厨子,要不是给你们的鞑子主子做饭,也死不了……”似乎触及了她的伤心事,也没办法继续聊吃的了,金大师姐的饥饿感又来到了身边:“你也不说说,给我一些吃的!”
    张千不乐意了:“要吃,简单啊,给我换呢。”
    “心里话,红灯照的圣母娘娘,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真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金大师姐嘟囔:“红灯照不比你们想的那样的,我其实认识的很有限,都是有一个嬷嬷联络,我一不在,嬷嬷肯定就走了,然后另一个大师姐就出来了。”
    刑副尉现在也从屏风出了来,亲自包了一块烙饼给金大师姐喂了一口。但是张千局气,直接给金大师姐松了绑,坐在小桌子前,上了一壶茶。其实,张千觉得,这会儿人已经饿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就算是立马吃饱了,也得缓缓个把钟头,才能窜高上低。
    其实,金大师姐这会儿和在党勉得时候已经完全两个样子了,之前的大师姐的样儿已经重新附身。“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我想说,我和其他红灯照的大师姐们一样,都是孤儿,到底怎么来的孩子,我看了你们弄梅花党的那群人,我其实后来也慢慢明白了。我之所以来北京,也是惦记着自己的身世。”金大师姐第三卷:“您老几位以为我不想脱离?我去哪呢?心里话,我就好像一辈子没在这世上出生过,找不到出生的父母、也没有落户的地儿,更没有其他的街坊什么的。”
    后来的一夜,金大师姐慢慢的吃,慢慢的聊,续了三回牛肉四回酒,一切都是这样缓缓而行。
    在载振和那桐的操办下,隔天,漆匠林就出来了,出来洗了晦气,整备了礼物,就直奔猪粑粑胡同。跟着的人,分出一个小厮回转了庆王府。
    “你怎么知道会利用漆匠林来分人呢?”载振问那桐。
    “因为这个谁都想得到啊!”
    “那不是谁都想得到?那么还做个什么劲啊?”
    “假设,给我们的褥子都是假的,你咂摸咂摸,织造许,给了一个很真的但是说是假的,然后再给一个谁都看不出是假的来,他告诉你这个也是假的,最后这个假的里,包裹着所谓的真,如果这个所谓真的,只是一个更似真的假的呢?”那桐这会用了四个茶碗来比划。
    “我有点晕乎了。”
    “其实,如果大家都觉得他要走,其实走了,随着是一些后生,那么最可疑,然后这些后生的身边一切都可能是我们所要的东西。”那桐说的一个很迷糊的逻辑以后,在烟草的烟雾后面深深的沉思。
    载振更加迷糊了,他拿出了鼻烟,使劲的嗅了一些以后,一个大喷嚏,浑身通透了起来。这时候抿了一口绿茶,心里更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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