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备马,我们要去大羊坊!”刑副尉冲外间大喊一声,然后就转身穿上短夹袄,提溜着家伙事儿,拉着张千就出了门。刑副尉也想起来了,上次,就是张千这厮给自己送来的功劳!
    大羊坊的马家坊,烤涮一体,院子里烤,如果还不解馋,就可以在厢房里涮。来这里吃饭的就两种人:赚了钱的大肚汉,这种人都聚集在院子里的炙子旁,加上两铲子碳以及买了大半木盆的肉片、肉块就开始了。另一种就是一些中低级官面,起码您得有马。
    张千喜欢吃牛腰窝,而且是烤的,有咬劲,吱吱的油花在炙子上开始爆香,然后沾着香菜、葱丝,卷到一巴掌大的薄饼子里,然后用力一撕咬,一嘴的油香。在吃了一斤的时候,张千又要了辣椒面,辣椒面需要单加几个大子儿。在吃第二斤的时候,开始喝汾酒。
    “您也吃啊,您看,您就看我吃了!”张千这会有点二不好意思。
    “您吃您吃,我这会儿吃不下。”刑副尉没那么没心没肺,他看张千这么开牙,其实越来越踏实了,要不是有所依持,怎么会如此呢?但是这会儿,张千也是吃到了一个份儿上,觉得也无趣了,开始慢慢撂下了筷子。
    “我的哥哥呦,真是没劲,一点也不着急啊您?”张千就好像一个孩子突然没有了自己喜欢的玩笑,因为没人为此着急生气,他就会自动放弃,并且觉得——太无趣了。
    “我不是信你么,实诚人呐哥哥我是。”邢副尉开牙就是叫屈。
    “得得得,我说还不行么?我说还不行么?您倒是撞天屈了。”张千找出一个银牙签来,然后开始剔牙。
    “我和您说,今天下午我和我们家主子爷,就是庆王爷的大儿子载振,载振您知道么?”说着还疑问的望着邢副尉。
    “我再傻,也知道载振呢,你就快说吧。”邢副尉就是满心的宽绰,也到了极限.没办法,一起的事情都是如此,再好的脾气也有忍不了的一时候。张千这会说话就不会再有任何的磕绊了。
    “就是今天下午我在东四,裕泰茶馆的时候碰见了一家,其实开始也不是因为要碰见哪一家去的,就是我们家主子爷载振让我去看看,谁曾想,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对方的那个娘们真的不是东西,啥没说,一看我的官靴就开干了。然后对招拆招,您猜怎着?”要么怎么说,自己作呢,看着一个饽饽在自己的眼前放大,愣是没躲过去,张千张大嘴,就是一口,咬在了整个饽饽上,并且三两口咽下了肚。
    邢副尉的确是已经无语了,您遇见这样的一个货能如何?就是那种所谓的抻不长、拉不断,所以没辙,无奈之余,加了四两老酒。
    “我和您说,我们拆招换式,没过多久,那俩人就跑了,我们虽然抓住了一个老婆子,但是也放了,但是!我们跟到了老婆子的家里。再说跑了的那两位,您猜怎么着?”张千看见邢副尉抄起了酒壶,他立刻继续了:“您还记得西便门外的大车店么?那几个人的把式套路和这俩一摸一样啊!我估摸着,合着这就是那些红灯照!”刚说完,就觉得耳朵一疼,身子顺着邢副尉的力气向馆子门口的马棚去了。骑上马,都不消说,直奔东四。
    在东四头条旁边有一个大杂院,说是杂院其实也算是冤枉,其实就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分成几个部分租了出去。金翱和党勉在路口看了半天,看见舅母也从茶馆里出来的时候,就踏实了。摸角拐弯,拐弯抹角儿,来到了东四头条丁字院,喘匀了气,正正经经的跟好人一样,进了大杂院门,在热情的打了好几个招呼,又紧接着招了很多个对的白眼。
    “媳妇,你说北京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半吊着眼看人呢?”党勉还是乐呵呵的样子,居然会那种不动嘴唇就可以说话,心里话,这也不是一个什么绝技,金翱也会。
    “我也不清楚,不知道住在这里的算不算北京人,反正咱们不算,别学这个坏毛病!”金翱这一招玩的更自然,也更顺溜。
    “我舅舅、舅妈那里怎么办?”党勉这会儿在意的还是舅舅舅妈。
    “去王府井,买点东西,再去看看,对了,你舅舅不是爱吃牛肉么?我们就去买些,酱牛肉啊,八大件啊什么的!”金翱主意大,党勉也觉得是个道理。
    两口子在心心念念的溜达到王府井的时候,张千和邢副尉已经到了东四裕泰茶馆。
    “那个老女的是哪的?”
    “回爷,是在大羊毛胡同的漆匠林家的大奶奶,”一个狗油胡子回道。
    “哦,与那男女什么关系?”
    “差人在附近找了熟脸去打听了,据说是在天津的亲戚,是外甥。”
    “外甥……”,张千大口喝了一气茶,心里的焦躁感觉踏实了点。
    “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回爷。”狗油胡子也是一个小头目。
    “说吧,还吞吞吐吐的!”
    “路上,吊在后面的兄弟还发现了那两口子,就分了人去跟,源源吊着,但是对方似乎是好手,兜兜转转半天,在东四头条的丁字院落了脚。”狗油胡子看了张千一眼。
    “好小子!”说着张千就摸出了三块银元,凌空抛了过去,正巧落在狗油胡子手里。
    在东四头条的丁字号,门前不远处的一株老榆树上有一个交叉的石头印,意思是人走了,去跟着目标,屋子里现在没人。邢副尉差人把自己的兄弟都招来时候,俩人还没来,远处放了岗哨,其余人进屋,先是一阵鸡飞狗跳,过一会就踏实下来了。一个大杂院,放进三十几个大小伙子,楞是没觉得出来。
    远处响了一声吆喝:“蜜……萝……冰糖……葫芦……有味儿……。”
    邢副尉紧了紧手里的家伙事儿,张千微微一笑,拍了拍邢副尉:“哥哥,这活用不着刀枪的,得用这个。”说着张千旁边的狗油胡子抄出一张反勾逮网,专门用来捉贼的那种。盖上了要不然你就一动不动,否则上面的针尖钩子,越来越紧,勾得越来越深。看到网子上的金属光泽,觉得这个网也真是一个利器!
    门口碰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北京人就是欺负人,党勉还在想,一个糖葫芦居然不给卖!非要俩一个打子儿,俩就一个大子?当这个是肉饽饽呢?!本来党勉想教训一下,卖糖葫芦的比他还横!居然说要是不买就滚蛋……,这时候,金翱是老婆这事终于是做实了——她面对一个小买卖,不好动手,但是展开了一副天津远郊区县大娘们的那种凄厉嗓音,开始了泼妇骂街,那个牙碜的话,估计几个车皮是没戏拉完。
    就这通骂街,听着院子里的一众捕快以及王府护卫都犯了困,溜溜的骂了一柱香时间,没有重样。
    “哥哥,我得给我那个兄弟加钱了……”
    “算我一份,太不易了。”邢副尉说道。
    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推门进来,这时候,反而金大师姐一句话不说了,只是反手背着,觉得打了一个大胜仗。进了大门,俩人觉得有点不对,怎么这点了没有人做饭的味道?很奇怪,而且院子里一直晾晒的那些裤褂都去哪了?党勉觉得也纳闷,正纳闷,一张渔网兜头盖脸的就那么落了下来!一下子出现了起码三十多位,把前院楞是给挤满了。
    金翱大师姐这会儿被至少三个胖子压着,而党勉也看出渔网的名堂,一动不动!狗油胡子飞过来的时候,真的只能说飞,因为他是从屋顶直接拍了下来。
    狗油胡子飞下来的时候,肚子先压到了金翱大师姐的身上,落瓷实了,胃里面中午喝的酒、茶、饭、饽饽什么的都压了出去,喷了金翱一脸一脖子。金翱正要开口大骂,看见另外俩胖子一先一后压了上来,没来得及闭上嘴,狗油胡子也不知道中午吃了多少,就那么喷了出来,这会儿是不知道几碗的面条。金翱也在吐,分不清是压的还是恶心的,一直没停,在上了绑绳的时候,依然在干呕。
    地上的党勉一直翻着白眼,用一种神奇的王八翻盖状态四脚冲着天!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撤开渔网的时候,突然,党勉撒出了一大把石灰,趁着一时间的乱乎,一个鹞子三抄水从门廊下面的狗洞直接钻了过去,一溜烟儿,没了。
    “啧啧,人才啊,您看跑起来这个顺溜,这个顺溜呢!”张千是赞叹不已。
    “的确人才,自己媳妇被压的吐成这样,都没心思管了,”邢副尉这会看着已经吐晕过去了的金翱,觉得有点可惜。
    就这样,打扫干净,天津来京的十多位红灯照师妹们都陆陆续续的捉了去。金翱大师姐是三天后醒来的,几乎就不需要对质或者是猜测什么身份,周围人知道的都撂了,不知道的也没法,就等大师姐金翱开口了,审她的就是一嘴米黄碎牙的狗油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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