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许爷爷最后一个到了正堂,其余族老都在了。
    “这事,我还是觉得不踏实,需要分出一支去江南!”老姨母这会儿异常坚定。
    “不妥的,这样分明就是打草惊蛇,本来无事的也就闹的有事了!”李爷爷也有自己的看法。
    “不可以远遁,对方是皇家,手眼通天!”织造许先定了调子。
    “那么就这么坐以待毙么?”
    “从三丫入手,赶明儿二丫也去教堂,常常带着孩子们去学画,还要学习洋话!”织造许呷了茶,沉默了一会:“三丫尽快完婚,完婚以后去天津!”
    族老们商量完了以后,已经月上中天。
    次日,一早,许大奶奶就被自己的丈夫安排早早的去定许三丫的日子,而且二丫也主动找到了三丫想一起去教堂。cristina修女见到许肆的时候,非常高兴,她觉得她的策略是成功的,终于主的荣光感召了更多的人。恰逢神父在给人洗礼,许肆很感兴趣,非常乐意的接受洗礼,cristina修女确拒绝了,其实也不算拒绝,只是先送给了许肆圣经,许肆以想读懂原文《圣经》的愿望,让修女教自己外语,修女乐意教授意大利语。
    如此,许肆和许家的小辈们就天天去教堂,学画的学画,学话的学话。每天上午都是如此,并且大张旗鼓的上马车去教堂,引得邻里侧目。织造许也不是白去,明确的拿了术修,但是cristina修女只是以捐赠给主的名义手下,依然坚持着免费教授。
    直到有一天cristina生病,拖一个小修士带了一封信找到奥古,让奥古来代课,奥古差点就来了,临时安排去了天津,只得花了三个金币给另一个同事,让他的妻子代替cristina。
    东便门大羊毛胡同的漆匠林,在北京的漆器一道里,只要是这一行,都知道有那么一号,在这一号里面林家也算是一个有意思的匠人家庭。最近,总有品阶的车马来回的在这里溜达,邻居们因为都不是匠人行里的,听说是西城匠器行一位大人物,也是有品级的人物,官面!林家奶奶这几天在大羊毛胡同嘚瑟来嘚瑟去的,恨不能在胡同北口就迎着。
    “呦,许大奶奶呢,这怎么好意思?是还八字呢?”
    过了几天:“呦,许大奶奶呢,这怎么好意思?这是来定日子啊,您那么急啊……”。
    周围的邻居慢慢的就觉得这个娘们儿,时不时的那么莫名其妙的大声吆喝,图惹人厌烦。然后一些义愤妇女就开始传了:“老姐姐,您说,西城的大人物,都有官面,还是入流带品的,那么着急的嫁女儿,是几个意思?”
    “谁说不是呢,肯定是蹊跷。”
    “你们几个没事干就是个闲嘴子,别胡乱嚼,还能什么事?肯定是坏了身子有了孩子怕惹了人命,赶紧找下家呗。”这个蓝袄子的大娘们最损,引来了一群人的哄笑。
    “现在的小姑娘们,可没那么矜持,你看我小时候见男的都撒丫子回后堂,一直到十七头上过了门,才知道爷们儿那玩意是个毛货……”,年纪大的,就是口没遮拦,敢第一个挑头说爷们的,就是这些年纪大的。
    因为风言风语多了,漆匠林家也传到耳朵里。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就传来了漆匠林家打女人的声音,尖叫和怒喝不断的穿出来,到了传出了漆匠林的一声大吼:“儿子,看见了没?以后老婆不听话,就这么收拾!还翻了天!”
    “听见了”,儿子声音很小。
    “蚊子孙子呐?”
    “听见了……”声音大了点。
    “你是什么个玩意?听见了么?”漆匠林大吼,这下子连大羊毛胡同口都能听见了。
    最后一声“听见了”,吓了巡更的一跳,连三更的梆子都多大了一下,懊恼的巡更一声大喊:“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凡事,都是一个循环,许大奶奶再来大羊毛胡同找林大奶奶商量的时候,门口的门人说林大奶奶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聊了。
    “林大奶奶到底是什么毛病?是身体不舒服么?如何不舒服,叫了大夫没有?我们家里倒有熟识的大夫,”许大奶奶倒是一个直脾气,好言好语的一个连珠炮就飞了出来。
    “许大奶奶,真的是身子不舒服,大夫已经看过了,吃了药发发汗,怕过身子,就和您说一声,这几天舒服了就去主动拜访您。”
    许大奶奶也是好心,走到了一边,今天她想走走。慢慢向大羊毛胡同北口溜达过去。
    一个蓝袄子大娘从一个门口转了出来:“呦,面生的很。”
    “您吉祥,”许大奶奶做了个浅蹲揖。
    “您今天肯定是吃了一个闭门羹吧?”蓝袄子拿了一把花生,冲许大奶奶递过来。
    许大奶奶觉得有点意思,接过两个花生,随着一个步调向前走着,越听越是一头的白毛汗,漆匠林这么教孩子?那么这家的男孩子还需要去见见,看看人性、秉性!
    织造许的宅子现在和以前一样,但是从织造许眼里处处都是破绽,他沾了不能沾的东西。他拎了一坛子酒,来到冯太监府上。曾春也在,冯太监打发曾春去买烧羊肉,好配酒。
    “您把我一家老小架在火上了。”织造许就那么直接的看着。
    “怎么这么说话呢?”
    “就这么说话了。”
    “那不是有交情么?”冯太监端详着鼻烟壶。
    “哪不是个交情呢?”织造许眼睛没有绕开过冯太监。
    “咱就别打哑谜了,怎么解吧,这个局我自己是无能为力了,跑不能跑,留又心里那个慌,到底怎么办?”织造许这会已经是慌乱异常。
    “神仙打架,我们都碰不得。您想那么多干嘛?都是天家的人,跑?除非去了泰西,留其实也无妨,你想想,大人物都忙着呢,而且您一穷二白,而且家族分布那么散,好几百口子,就那么灭口?做不到,做不到的事干嘛去做?”虽然这个解释又是那么苍白,但是好歹也是一个解释不是?
    “我就是说说,您听听,再想当初……,”冯太监接口续着说。
    “您是要说书了这是……”
    “先说庆王,他要的就是一个切口,什么切口呢?此后主子老佛爷,老佛爷呢,就是想要一个由头,这个什么由头呢?您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其他人呢?谁需要害你我这样细枝末节的人呢?庆王?老佛爷?没那个意思,除非一件事,就是皇上……”,说着,冯公公做了一个五指散开的造型:“那么在这个时候,才需要一切擦干抹尽!在这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需要烧香拜佛,保佑皇爷万岁万岁,其实万岁都无所谓,比我们活得长久就成。”
    大逆不道的话题,最能拉近人,一下子织造许都觉得有点了主心骨。俩人在院子里堆着呵呵了半天,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下去。正巧曾春这会提溜着一大条烧羊肉以及几包果仁进来,进了厨房一会就端出了一些下酒菜。黄铜的温酒壶里也满满的是织造许带来的好酒了,有小辈儿在,就不能随意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两个人都端着,慢慢的细嚼慢咽,聊着周围的一些不痛不痒。
    曾春找人用车把织造许拉回去的时候,已经四更了。织造许被人许大奶奶找人扶到正当院子的时候,挣脱出来:“其他人都没事了,嗯,都踏实的去睡吧。”一点酒意都没有,身上出了恼人的酒气,其他都没有。
    “事情怎么样了?”许大奶奶多年在身边,丈夫喝没喝多还是可以分辨的,诸人走开的时候,她就问到。
    “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悲,事情都不要急躁了,慢慢的来吧。”织造许长叹一声。
    从第二天的织造许宅子里看出来,一切就都真的如常了,周围的人也没有那么,怎么说呢,就是那么有了一丝神气的不同,以往的精气神回来了,不是那种在丧家之犬才有的眼神。
    在教堂里cristina修女病好的时候,就立刻给许二丫做了洗礼,她在医院的时候通过一个中国护士,终于知道自梳女的意思。她深有体会,因为她也是一个自梳女呢。一切,就是那种共通的背景一下子拉近了,似乎她俩的关系更像是朋友,cristina和三丫则是一种近乎师生关系。
    从此,二丫的屋子里就真的放了一个十字架,而且按照李奶奶说法十字架上面还捆着一个光屁股老爷们,这是成何体统?于是,挂上去转脸的功夫,耶稣基督的身上就合上了一款长衫。二丫的屋子里十字架上,一个耶稣基督的人像上面合着一身长衫,黥布的,还是德国黥!按照李奶奶的说法,洋人么,用洋布挺好,省的糟践了。二丫也非常无奈,虽然有时候她祷告完了也面红耳赤的盯一会,但是晚上依然觉得罪过。李奶奶这么一弄,打心里其实也是认同,只是觉得,李奶奶大张旗鼓的,让她有点抹不开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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