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天,织造许家除了出门的人回来以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每天在家里帮工的老妈儿都从附近的酒楼叫餐,餐厅的换到了一道门的院子里,二道门以后都落了锁,除了许家人都不让进。每天,吃饭的点,一道门拉铃铛绳,然后除了一两个人外,许家人会陆续出来。老人和孩子则在最后一道门的院子里,看着后门。这样的日子,从家人齐全了以后就这样,一直有二十来天。
    其实不止是这样,如果有心人明白的话,就看得出猪粑粑胡同周围也多了一些小贩,每天臊眉耷眼的做着买卖,但是也似乎心不在焉的,也许是世道不好吧。但凡有打听道的,面生的,他们都会尾随一会,特别留意,周围的住户在惊讶了三四天了以后,也就逐渐的接受了,谁也不想深纠,更没法深纠。
    二十来天里,冯公公也立时觉得清净了许多,他是立了状的,还有4天,就到了日子。一天天的,冯公公养气的功夫,也开始慢慢绷不住了。
    “春子,最近你和李宗走的近了?”
    “儿子的确是,儿子心想,不是李宗拜了您干亲么,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做走动走动,”曾春刚和冯公公对完账目,准备收拾木匣的时候突然被叫住,立刻站着。
    “我也没说不行,你干嘛那么绷着,散点,你看你,汗都下来了!”冯公公似乎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样哈哈的笑了起来,曾春也轻笑,背后攥着的手也松了开。
    “你们哥俩也多走动走动吧,有时间,去我那里吃个家宴。”
    冯公公的家里,曾春是从来没有去过的,包括李宗,春子这会已经是热泪盈眶,这并不是作假,他觉得这一刻冯公公是真的把他当成一个近乎于一个家人的存在了,之所以是近乎于是,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确定的。
    正在冯公公一家其乐融融的时候,织造许缓缓的走到了办事房里,50岁的年纪仿佛在他身上特别沉,不知掉的以为他两个月老了起码十余岁,连曾春都觉得诧异。
    “许大匠,您这是……”,说着,冯公公倒了一碗茶:“春子,去门外守着。”
    曾春守在了门外,当冯公公一阵风一样急匆匆的走了出去的时候,他才转身回了屋子,看见织造许就在正堂的地上头枕着一个蒲团,睡得正香。有心不管了,但是想到干爹对织造许的尊敬,他从偏房内拿出了一件长衫,盖到了织造许的身上,并且把正堂对开门的一扇,关了关。
    冯公公骑马到了庆王府,在庆王府前门通报了一声,就进了内堂。
    几分钟后,庆王府里出了一个兵丁,去东四七条,寻了那桐。今天的那桐也不坐轿子,图四平八稳了,而是做了一辆马车。硬木的两轮马车一路顾不上颠簸,一直到了庆王府,下车,那桐弓着背,吐了一个稀里哗啦。进了二道门从门房手里夺过茶壶,漱了口,深吸一口气,四方步进了内堂。
    “快,快,拿来玩看看!”那桐嚷嚷了一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放大镜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接过冯公公的那块绫子,做的好像是一个正方形的帕子。在屋子里看,又让到大太阳地里看,再回到屋子里……,这样来回倒换了3次,回到桌前,没了才子的稳、养气功夫:“王爷,去颐和园吧!”说罢,猛灌了几口茶水,整个人萎靡了下去,似乎用完了所有精力。
    正冠、理氅,随着轻车简从,出了西直门直奔颐和园。在西直门内大街,被一帮学子堵在了路上,心里焦急,但是也没办法,让轿夫靠边,溜达着准备步行先出西直门,然后再在西直门大营处找马匹去颐和园。
    “李万,你去问问到底什么事?这些学生在闹腾什么?”奕劻热,但是汗水浇不灭好奇心。
    李万是奕劻在京营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贴身侍卫,脑子伶俐、身手了得:“老爷,是京师大学堂的人,在宣扬《变法通议》,到处散发天津的《国闻报》,说是要尊梁为圣人呢!”
    “胡闹,这哪是变法,简直就是民乱!”这一番,耽误了不少功夫,西直门外大营里拿了腰牌取了马匹,再赶到颐和园的时候,已经传完了午膳,老佛爷正在休息。
    在园子外的长廊,奕劻正在闭目养神,李莲英老神在在的过来。
    “王爷,王爷,?”
    “李爷,您安好。”奕劻也是十分客气。
    “王爷客气了,在您面前,您就叫一声小李子就是了,这个爷字,怎么当啊!”李莲英递了句话。
    “咱们多年熟识了,就不那么来回的客套了,”奕劻和李莲英并肩走往行宫:“我就想问问,”说着,奕劻从怀里拿了一个羊脂白玉的弥勒佛。“您看这佛爷,还有精气神儿么?”
    “我看呢,这佛爷精气神旺着呢,依然法力无边,只是现在打个盹,您看,您一来不就醒了么?”说着哈哈一笑,奕劻趁势把玉佛拍到李莲英手里用力按了一下。
    “佛爷精神就好,有心气就好!”说着,居然留了一行泪。
    到了晚膳十分,奕劻才进了西直门,西直门内已经人去街空。除了在角落里霰着的一些报纸碎片可以看出白天的端倪外,其他的,根本瞧不出来。进了王府的门,转进书房,晚膳正好进门。那桐已经吃过了,在一旁看着一本《资治通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奕劻,看见庆王爷异常的沉稳,几乎就是食不言了,他装作看书的手也慢慢稳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冯太监就到了织造许的宅门内,和织造许一起喝着一碗豆浆,并且吃着一样胡同口的梁记的糖油饼。
    “王爷没那么小气,隔壁的宅子这两天盘下来,就在这个宅子里直接改成暗馆,之前东西先放到这里,东西在这里的事,也就是你许家、我、王爷以及曾春知道。”
    “曾春?您干儿子?”
    “对,孩子是市侩了一些,但是没办法,那个太监不是如此呢?少了两块肉,就是残缺啊!”冯太监感慨。
    “怎么这次大气了……”,织造许小声的嘟囔。
    “别这么说!”冯太监喝完了最后一口:“您嘴上应该说,怎么每次都这么大气!!”说完用食指戳了戳织造许的心口:“明白么!”
    织造许明白了,这事只能在心里想,就不能放在嘴上说!急忙给冯太监剥了个茶叶蛋,放在了冯太监面前的小碟子里,此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这天开始整个六月到七月,许家更加神秘了,猪粑粑胡同里先后搬来了几家人,把许家的前后左右都霸着了,后来许家的隔壁一走,猪粑粑胡同东段就彻底没有以前的老人了。干活的泥瓦工们陆续的开始干活,看着人多,但是都很懂规矩,没有什么响器,连打夯,都用湿布裹了,只是发出闷闷的声音。
    曾春几乎每天都会来,但是不分时候,不进织造许的大门,每次都会带一个箱子来,然后交接签收,第二天拿走空箱子,运来一个实心的,再交接签收。回去的时候回去工地上看看,看进度如何,其他的一概不问。
    许家也是在忙碌着,几乎每天都会把暗馆中的物件,大家拿出来看一遍,可以看明白的,大体在心里模拟一遍,然后尝试着做一下,其实大部分的所谓制作都是在许家人的研讨之中完成的。直到《白雪》,所有人起先沉默,然后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方法。但,几天后,发现家里的许二丫,做起来的东西才对路子,织造许一家几个老人开心万分,但是织造许也是失落异常,怎么就是个丫头呢?幸好是一个自梳女。
    许二丫许肆和许三丫许琪是姐妹俩,住在一个屋子里。其实许三丫做了《白雪》,但是三丫不是自梳女,不能露白,许二丫为了妹妹,只好自己扛下来。并且找到了李奶奶。
    “李奶奶,孙女想您帮个忙……”,低三下气的一时间,周围人都不适应。
    “丫头,你说说吧。”
    “主要是想您可以帮着三丫张罗一个婆家,都16了,身大袖长,又不似我,自梳了,”二丫做了一个深揖。
    “这个是人伦大事,我想想吧,和几个家大人商量一下,必然不会亏了三丫。”李奶奶这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到屋,已经三更天了。“你想拉着李奶奶赶我出家?”三丫问了一句。
    “什么是赶啊,我是不想你碰太多家里的东西,这样不能嫁人了。”
    “嫁人能如何?我喜欢画画以及作丝的一切,我就是喜欢,可是,去了新婆家还行么?”三丫其实最苦恼的就是这个。
    “那么就说不准了,要找也不容易,但是匠门里兴许有,而且还有很多呢。”许二丫觉得应该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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