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人影，不再年轻，容颜尽失。伽罗悄悄从一缕长发中拔出一根白丝，颓废和落寞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芷云悄悄走近皇后，轻轻的将手搭在她的双肩上，熟练的替皇后揉捏消沉疲惫之情。伽罗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
“芷云，你还愿意常回来看我，我实在很感激。当初虽然答应放你走，却强迫你们留在京郊，也是为了我的一点私欲，你一定埋怨过我吧。”
“刚开始确实不太情愿，如今看来这样也挺好。想过来看您的时候，还是挺方便的。”
静默片刻，伽罗转过身握住芷云的双手，感叹道：“这么多年了，除了阿坚，也就你能够懂我，我实在不愿放你走。只是我也明白，你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已经自私了这么久，不能把你一生都搭进去。”
芷云低头悄声问道：“皇后还是在担心，陛下有一天会将您抛诸脑后吗？”
“阿广已经成为太子，我知道皇后之位，我算是完全坐稳了。只是毕竟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人蔡氏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被她二人吸引？”
“皇后是不是后悔将此二人送到陛下面前？是不是觉得奴婢这个建议后患无穷？”
“至少自己挑的人放心一些，而且总算消除了我们夫妻之间的裂痕，也算是物有所值吧。总比日后突然出现一个狐媚女子将陛下勾了去的好。”
“陈氏和蔡氏是年轻貌美，可除此之外，她们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总有一天她们也会变老，如果她们聪明的话，自然懂得分寸不敢和您争宠。毕竟能够了解陛下，让陛下说心里话，甚至影响陛下的只有您一个。”
眼见皇后还有疑虑，芷云接着劝道。
“陛下这么多年顶了这么大压力，不纳妃嫔后宫虚设，只为维护您心中的那个痴念。就算临老入花丛，那也不会付出真情，只是现在空闲多了找点刺激。”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岁月无情。你看我都已经华发初生，面容苍老。这样的我，连自己都不喜欢，更何况去要求陛下……”
铜镜中出现人影，伽罗急忙回过头张望，惊喜的发现夫君站在身后，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自己。
“陛下，你来了。”
杨坚眼见妻子欢喜雀跃的迎上前，心里高兴不已。“朕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也怕你会多想，所以过来看看。”
伽罗轻轻的靠在杨坚的怀里，温和的回应道：“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前是我太过执着，以至于这些年让你不得自由，往后陛下再也不用艳羡他人了。”
“伽罗，朕知道你做出巨大的退让，你的好朕都记在心里。无论何时，也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你在我心里无人可以替代。”
听到此话，伽罗抬起头默默注视夫君，轻声问道：“阿坚，你会永远记得我吗？如果我以后离开人世了，你会立别的女人为后吗？你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新任皇后吗？”
“伽罗，你在朕心中永远都无法抹灭。无论如何，朕的皇后只有一人，那就是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成为皇后。如果你走了，朕安排好一切，也会来找你的，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阿坚，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承诺。”
“这是我应该给你的。”
**********************
寒风凛凛，北风呼啸，伽罗静静的躺在棺木里，神色宁静祥和。生命的最后一夜，深爱的夫君陪伴在自己身侧。最后一丝温存是躺在心爱之人怀里悄然睡去，这一生她再也没有遗憾。
杨坚默默的站在棺木前，凝神注视着躺在里面的妻子，笑中带泪。原本约好了，两人乔装打扮，一起去郊外重温当年的青春热血，一起回忆青葱岁月的纯净美好。
可如今只剩自己一人独存于世，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一早醒来，触摸到妻子渐渐冰冷的身躯，杨坚当时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转变为冷漠。
直到此刻，杨坚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只有抗拒，只有冷漠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强大，才能掩饰内心的痛苦和伤心。
良久之后，杨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痴痴的走向门外。殿外，凉风习习，天空却是那样明亮。杨坚突然之间觉得无比孤独，仿佛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脚下的江山还是属于他一人，眼前的天下也尽在他掌握之中，可是杨坚依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一无所有。赢得了天下，却失去了所有，原来真的不是一句戏言，这一刻他才深深感受到孤家寡人的悲凉。
远处，杨广看着佝偻着身躯，缓缓走下台阶的父皇，心里大感惊讶。明明昨日还是那样生龙活虎，一觉醒来才发现父皇竟然瞬间变得苍老。如果不是因为镜中的自己尚属年轻，还以为这一眨眼又过了十多年。
“父皇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变老了，不光外貌神态，连气场都变了？”
“皇后离世，陛下心里打击太大，内心早已崩溃。若不是这么多年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能，修炼得炉火纯青。只怕陛下这会早已仪态尽失，能撑到如此地步，实属内心强大。”
“父皇母后相依了一辈子，如今只剩父皇一人，想想日后的生活，确实不易。不知仆射大人作何感想？”
杨素悄悄看了一眼这位新上任的太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陛下的精神已垮，心志不再清晰，只是聪明人始终是聪明人，就怕万一哪天忽然清醒。”
“仆射的意思是？”
“得为陛下选好新的希望，即使不能让陛下起死回生，至少也要让那份希望，向着咱们这一边。”
杨广沉思片刻，脱口而出道：“宣华夫人？”
“太子殿下英明。”
******************************
浑浑噩噩中，度过了空虚寂寞的两年。虽然美人在侧，大权依旧独揽，可是内心的落寞和凄凉却是与日俱增。
整日行尸走肉般活在世上，荣华尽享，却感受不到丝毫快乐。也不知道这样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
冬日来临之际，垂垂老矣的杨坚身体日渐虚弱，寒风入体，病倒在床。往日的雄心壮志，豪情满怀，在生死大事之前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弥留之际，杨坚叫来满朝文武一一话别，太子杨广跪在身旁，依旧是那样孝顺谦恭。杨坚满目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却是满怀希望。
此刻的杨坚终于理解了当年父亲临走之前那个复杂的眼神。如今这一幕再次重演，依旧是那样父慈子孝，依旧是那样温情脉脉。回头想想，此生也算无憾了吧。
君臣话别，托付后事之后，杨广领着群臣离开。殿内除了伺候的宫人和几个近臣之外，别无他人。内侍悄悄送来一封信，随即又悄悄离开，退守在殿外。
杨坚缓缓坐起身来，撕开信封，打开信纸。就那么短短几行字，杨坚瞬间血脉喷张，全身颤抖不已。
“杨素，杨广，原来你们早就是一伙的？”
许是太过激动，信还没看完，信纸就飘然飞落。杨坚只觉眼前一阵昏眩，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脑子里一幕幕闪过，这几年朝局的变化太快，快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杨素、杨广、高熲、杨勇一个个闪现在眼前，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瞬间变得那么清晰。
这明明是晋王和太子两党之间的争斗，当初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为何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想到此处，杨坚心头一惊。如今杨广这个逆子已经大权在握，只等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一命呜呼，便可以联合杨素这些小人独揽乾坤。
“来人，快传，快传太子入宫。”杨坚强撑一口气，急声吩咐道。
“陛下，太子刚去了左仆射……”
“不是他，朕说的是废太子杨勇，快去。”
“是。”
芷云悄悄走近皇后，轻轻的将手搭在她的双肩上，熟练的替皇后揉捏消沉疲惫之情。伽罗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
“芷云，你还愿意常回来看我，我实在很感激。当初虽然答应放你走，却强迫你们留在京郊，也是为了我的一点私欲，你一定埋怨过我吧。”
“刚开始确实不太情愿，如今看来这样也挺好。想过来看您的时候，还是挺方便的。”
静默片刻，伽罗转过身握住芷云的双手，感叹道：“这么多年了，除了阿坚，也就你能够懂我，我实在不愿放你走。只是我也明白，你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已经自私了这么久，不能把你一生都搭进去。”
芷云低头悄声问道：“皇后还是在担心，陛下有一天会将您抛诸脑后吗？”
“阿广已经成为太子，我知道皇后之位，我算是完全坐稳了。只是毕竟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人蔡氏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被她二人吸引？”
“皇后是不是后悔将此二人送到陛下面前？是不是觉得奴婢这个建议后患无穷？”
“至少自己挑的人放心一些，而且总算消除了我们夫妻之间的裂痕，也算是物有所值吧。总比日后突然出现一个狐媚女子将陛下勾了去的好。”
“陈氏和蔡氏是年轻貌美，可除此之外，她们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总有一天她们也会变老，如果她们聪明的话，自然懂得分寸不敢和您争宠。毕竟能够了解陛下，让陛下说心里话，甚至影响陛下的只有您一个。”
眼见皇后还有疑虑，芷云接着劝道。
“陛下这么多年顶了这么大压力，不纳妃嫔后宫虚设，只为维护您心中的那个痴念。就算临老入花丛，那也不会付出真情，只是现在空闲多了找点刺激。”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岁月无情。你看我都已经华发初生，面容苍老。这样的我，连自己都不喜欢，更何况去要求陛下……”
铜镜中出现人影，伽罗急忙回过头张望，惊喜的发现夫君站在身后，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自己。
“陛下，你来了。”
杨坚眼见妻子欢喜雀跃的迎上前，心里高兴不已。“朕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也怕你会多想，所以过来看看。”
伽罗轻轻的靠在杨坚的怀里，温和的回应道：“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前是我太过执着，以至于这些年让你不得自由，往后陛下再也不用艳羡他人了。”
“伽罗，朕知道你做出巨大的退让，你的好朕都记在心里。无论何时，也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你在我心里无人可以替代。”
听到此话，伽罗抬起头默默注视夫君，轻声问道：“阿坚，你会永远记得我吗？如果我以后离开人世了，你会立别的女人为后吗？你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新任皇后吗？”
“伽罗，你在朕心中永远都无法抹灭。无论如何，朕的皇后只有一人，那就是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成为皇后。如果你走了，朕安排好一切，也会来找你的，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阿坚，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承诺。”
“这是我应该给你的。”
**********************
寒风凛凛，北风呼啸，伽罗静静的躺在棺木里，神色宁静祥和。生命的最后一夜，深爱的夫君陪伴在自己身侧。最后一丝温存是躺在心爱之人怀里悄然睡去，这一生她再也没有遗憾。
杨坚默默的站在棺木前，凝神注视着躺在里面的妻子，笑中带泪。原本约好了，两人乔装打扮，一起去郊外重温当年的青春热血，一起回忆青葱岁月的纯净美好。
可如今只剩自己一人独存于世，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一早醒来，触摸到妻子渐渐冰冷的身躯，杨坚当时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转变为冷漠。
直到此刻，杨坚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只有抗拒，只有冷漠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强大，才能掩饰内心的痛苦和伤心。
良久之后，杨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痴痴的走向门外。殿外，凉风习习，天空却是那样明亮。杨坚突然之间觉得无比孤独，仿佛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脚下的江山还是属于他一人，眼前的天下也尽在他掌握之中，可是杨坚依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一无所有。赢得了天下，却失去了所有，原来真的不是一句戏言，这一刻他才深深感受到孤家寡人的悲凉。
远处，杨广看着佝偻着身躯，缓缓走下台阶的父皇，心里大感惊讶。明明昨日还是那样生龙活虎，一觉醒来才发现父皇竟然瞬间变得苍老。如果不是因为镜中的自己尚属年轻，还以为这一眨眼又过了十多年。
“父皇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变老了，不光外貌神态，连气场都变了？”
“皇后离世，陛下心里打击太大，内心早已崩溃。若不是这么多年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能，修炼得炉火纯青。只怕陛下这会早已仪态尽失，能撑到如此地步，实属内心强大。”
“父皇母后相依了一辈子，如今只剩父皇一人，想想日后的生活，确实不易。不知仆射大人作何感想？”
杨素悄悄看了一眼这位新上任的太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陛下的精神已垮，心志不再清晰，只是聪明人始终是聪明人，就怕万一哪天忽然清醒。”
“仆射的意思是？”
“得为陛下选好新的希望，即使不能让陛下起死回生，至少也要让那份希望，向着咱们这一边。”
杨广沉思片刻，脱口而出道：“宣华夫人？”
“太子殿下英明。”
******************************
浑浑噩噩中，度过了空虚寂寞的两年。虽然美人在侧，大权依旧独揽，可是内心的落寞和凄凉却是与日俱增。
整日行尸走肉般活在世上，荣华尽享，却感受不到丝毫快乐。也不知道这样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
冬日来临之际，垂垂老矣的杨坚身体日渐虚弱，寒风入体，病倒在床。往日的雄心壮志，豪情满怀，在生死大事之前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弥留之际，杨坚叫来满朝文武一一话别，太子杨广跪在身旁，依旧是那样孝顺谦恭。杨坚满目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却是满怀希望。
此刻的杨坚终于理解了当年父亲临走之前那个复杂的眼神。如今这一幕再次重演，依旧是那样父慈子孝，依旧是那样温情脉脉。回头想想，此生也算无憾了吧。
君臣话别，托付后事之后，杨广领着群臣离开。殿内除了伺候的宫人和几个近臣之外，别无他人。内侍悄悄送来一封信，随即又悄悄离开，退守在殿外。
杨坚缓缓坐起身来，撕开信封，打开信纸。就那么短短几行字，杨坚瞬间血脉喷张，全身颤抖不已。
“杨素，杨广，原来你们早就是一伙的？”
许是太过激动，信还没看完，信纸就飘然飞落。杨坚只觉眼前一阵昏眩，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脑子里一幕幕闪过，这几年朝局的变化太快，快的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杨素、杨广、高熲、杨勇一个个闪现在眼前，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瞬间变得那么清晰。
这明明是晋王和太子两党之间的争斗，当初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为何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想到此处，杨坚心头一惊。如今杨广这个逆子已经大权在握，只等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一命呜呼，便可以联合杨素这些小人独揽乾坤。
“来人，快传，快传太子入宫。”杨坚强撑一口气，急声吩咐道。
“陛下，太子刚去了左仆射……”
“不是他，朕说的是废太子杨勇，快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