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被围困数十日,王轨率领的援军已经到达附近。仔细查探一番,确保徐州暂时没有破城的危险之后,王轨偷偷率军攻占了清口,截断了陈军的退路。
    陈国大将吴明彻听说后路被断,大为震恐。眼看着徐州城久攻不下,粮草又无以为继,只好仓惶撤军。
    长安城内,宇文邕静静的在大殿内徘徊,等着前线的消息。
    “捷报,捷报,上大将军王轨大破陈军,徐州之围已解。”
    “捷报,我军大获全胜,敌军主帅吴明彻被俘。”
    宇文邕听闻频频传来的捷报,兴奋不已,激动万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有顺利,比他预估的还要完美。
    “王轨果然用兵如神,没有辜负寡人的厚望。”
    宇文孝伯眼见龙颜大悦,随声夸赞道:“陛下知人善任,才会有今日之果。”
    宇文邕收敛内心的情绪,瞬间冷静下来,问道:“孝伯,如今齐国已灭,南边陈国也已经元气大伤,再没有能力进犯我大周。你觉得我们是时候进攻下一个目标了吗?”
    “突厥虽然强盛,可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前些年他们之所以那么猖狂,只不过是因为齐周两国正在内耗,无暇顾及它。如今两国合二为一,突厥自然不再话下。”
    听完宇文孝伯的分析,宇文邕心情大好,信心大增。君臣二人快步走出殿外,看着脚下高高的台阶,宇文邕想象着有朝一日,统一天下,将士林立,百官朝贺的情景。
    此时的宇文邕,踌躇满志,豪情满怀。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又仿佛自己的江山将会千秋万代。
    “说得好。寡人决心已定。平突厥,定江南,一二年间,必使天下一统。”
    “陛下胸怀大志,臣愿意誓死追随。”
    “孝伯,替寡人召集所有留守京城的大将前来议事。”
    “遵旨。”
    刚抬脚离开,宇文孝伯突然又想起前两天齐王交代的事。遂又折返回去,向陛下禀报。“陛下,齐王府昨日传来消息,齐王病了要不要……”
    “病的还真是时候,这是不想再立功了,怕寡人猜忌他吗?”
    “齐王殿下也只是行事谨慎了些,希望陛下不要怪罪。”
    “去告诉他,作为宇文家族的子孙,两国大战时期必须出力。让他务必过来商议大事。”
    “微臣明白。”
    经过慎重考虑,以及众将士仔细分析,宇文邕终于定下策略,兵分五路,讨伐突厥。大军浩浩荡荡开向北方,将士们壮志满怀,精神百倍。宇文邕更是心绪起伏,情绪激昂。
    初夏的燥热掩饰不了内心的激情,黄昏时的凉爽却让宇文邕本就操劳过度的身躯染上重病。原本信心十足的众将士顿时全慌了手脚。
    “陛下,如今您身染重病,五路大军该何去何从?”
    “陛下还是好生休养,保住龙体要紧。”
    “陛下龙体有恙,还是回军吧。”
    听着众将士的好意劝告,宇文邕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向现实屈服。
    “回军。”宇文邕短短两个字,众将却觉得沉重无比,率领手下将士黯然往回撤。
    带着满心的遗憾、不甘、无奈与懊悔,宇文邕悄悄返回京城长安。当天入夜时分,在几个心腹将领的守候中,宇文邕还没来得及多交代几句就抱憾离世。
    原本有些执念,怨恨自己无法完成统一大业的宇文邕,临走之前,回想起这三十多年来发生的一幕幕,却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人生本就不尽如人意,哪会就这么完美。
    隐约间,宇文邕忽然想起皇兄宇文毓的话。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不是一代人就可以完成。自己未做完的事,后人自然会接着完成。早晚有一天,会有人一统江山,宇内四海。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宇文赟有没有这个能力来完成。早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很多事就应该另做打算。
    直到这一刻,宇文邕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个完成统一大业的天选之人。也不会是那个百年乱世的终结者。
    或许自己的儿子宇文赟也不会是,以他的能力,能不能保住宇文氏的江山都很难说。
    未来这个重任不知道将会落到谁身上?是宇文宪还是杨坚?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无能为力。如果真是他们中的一个,也许这也是天命难违吧。
    想想自己以前不信天,不信命,没想到濒临死亡之时,却不得不认命。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无奈吧,想再多也没用了,人终究还是要走的。
    渐渐的宇文邕意识开始模糊,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许多逝去的朋友和亲人,还有那消散多年的亲情和友情。
    当年青春年少,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只有父兄,只有挚爱,还有玩伴。
    那时候的堂兄宇文护还是那么温和善良,那时候兄弟几个相亲相爱,偶尔还闹些小矛盾。那时候藏于心中的挚爱还是伽罗,她还没有成为杨夫人,还是那样活泼开朗、纯真可爱。
    那时候的玩伴居然还有杨坚,和自己一样深沉的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杨坚。那时候的他偶尔也会幼稚,也会犯傻,也会让人气吐血。谁能想到最后两人竟然会成为亲家,甚至成为对手。
    真是奇怪,为什么到最后一刻,自己竟会突然蹦出这么多关于杨坚的记忆。不知道是上辈子和他有仇,还是下辈子会结怨。
    脑中的画面渐渐消失,宇文邕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手无力的从半空中垂下。再也没有醒过来。围在宇文邕身边的一干人默默跪下,低声哭泣默默哀悼。
    此刻,宫廷变得更加庄严肃穆,皇宫中的身影渐渐变得忙碌,良久之后,白色的缟素飘舞在空中,让原本单调的黑夜多了一点神秘色彩。
    黑夜过去,迎来光明。宇文邕去世的消息瞬间传遍各地,举国震惊,满朝哗然。谁也没料到正当盛年的陛下,突然之间就此撒手人寰。
    兖州的夏日已经来临,燥热的东风带来了京城这个轰动不比的消息。杨坚站在总管府的正厅门口,仰望被云层半遮着的烈日。
    内心的情绪不停的在变化,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此刻他是惊喜,是感伤,是惋惜还是悲凉。
    门外,伽罗淡漠的声音响起。“陛下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悄无声息的走了。细细想来,竟然还有些悲从中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会为他悲伤?”
    杨坚悄悄看了一眼伽罗,深表赞同。“我也有同感。照理来说,陛下离世,对我们来说也算一件利事。可不知为何心里面也没有太多的喜色,甚至还有些感伤。”
    伽罗轻轻跨进门口,悄悄挽着夫君的手臂往屋子里面走去。
    “也许是和陛下相识多年,故人离去多少还有些情绪吧。阿坚,你是个重情义之人,即使明知道有些事情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你依然会有感触。过两天等你恢复到理智,心情就会平稳了。”
    “其实刚才我仔细回想了这些年,和宇文邕相处的每一幕。也许我心里对他还是有些敬佩之意,所以难免会为他惋惜。”
    “陛下做了十二年傀儡皇帝,气闷了十二年,病从气中来。掌权以后也没怎么发泄之前的怨气,就投入到统一天下的大业中。短短五年就操劳过度,实在可惜。”
    听到伽罗的分析,杨坚默默点头赞同道。
    “陛下对宇文护的事一直心存芥蒂,所以事必躬亲,阅兵、军演、打仗事事操心,从不敢让大权旁落。前半生的郁闷,后半生的操劳,正值壮年就抱憾离世。我还真的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伽罗低着头,轻声提醒道:“国丧期后,是喜是悲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以后何去何从?”
    杨坚严肃的看向伽罗,郑重的吩咐道:“不出三个月京城定有大事发生,到时候自然会见分晓,我们做好准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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