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心照料了数日之后,杨忠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大夫确认杨忠大限已至,杨府上下一夜未眠,守候在他身边。日出东方,光芒刺眼,杨忠安静祥和的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醒来。
    屋子里渐渐响起低泣声,伽罗心中难受极了,却是欲哭无泪。也许十一年前自己的父亲去世时,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泪水,此刻都有些麻烦了。
    悄悄转过脸看向自己的夫君,此刻他低头闭眼,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眼角一滴清泪悄悄滑落。良久之后,杨坚睁开双眼,早已是热泪盈眶。
    门外,察觉到异样的杨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跨进门口。此情此景,杨夫人瞬间明白夫君已然离世,差点晕眩过去。
    杨坚迅速起身,眨眼间便冲到母亲面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眼中的泪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隐藏在深处的悲伤此刻也变成了刚毅。
    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还需要照顾,一家老小还指望着他来主持大局。这个时候他没有资格去伤心,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任何人都可以软弱,只有他必须坚强。
    安顿好了母亲,杨坚便开始着手父亲的丧事。众人听从着杨坚的吩咐,陆续开始忙活起来。伽罗管理后院多年,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夫妻俩合力商量后续的安排,忙碌的身影冲淡了心里的悲戚。
    杨瓒听从大哥的安排,各府各院前去报丧。杨整带着府中的下人,准备着丧礼的一应用具。杨家几兄弟难得一见的同心同力,分工协作办好父亲的后事。
    伽罗连日来都在悄悄观察着夫君的神色,平静淡定没有任何异样。再看看他的举动,接待客人,答礼谢恩,安排琐事,分配下人,没有丝毫差错。杨府上下皆听从他的号令,丧礼井然有序。
    观察了几日之后,伽罗终于放心下来,默默陪在杨坚身边,帮他打理杨府。一向乖巧的丽华,此时更是懂事的承担起照顾弟弟和小叔的责任,不给父母亲添一点麻烦。
    夜半无眠,半窗清梦。此时此地,悄无声息,只有黑夜的魅影陪伴着孤独的灵魂。杨坚静静的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的双眼,默默流淌着冰冷的泪珠。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绪飘舞脑中清醒异常。父亲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一声声叮嘱,一句句安慰。往日里父亲疼爱怜惜自己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恍惚中仿佛听到父亲在呼唤自己。
    追随着父亲慈爱的呼唤,杨坚仿佛看到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这一路父亲无时无刻不陪伴左右。出生时父亲爽朗的笑声,呀呀学语时父亲乐呵呵的傻笑,孩童时期父亲耐心的教导,少年时父亲谆谆教诲。就连闯祸时父亲严厉的训斥,犯错时父亲无情的惩罚,此刻想来都是那么的亲切。
    睁开双眼,黑漆漆一片,周身一片死寂。茫然四顾才发现亲人离世的事实,梦幻破灭内心的悲凉无以复加。白天强装无事,夜晚来临才能有一丝喘息,才敢默默释放内心的悲伤。
    身侧熟睡的妻子,不忍心搅扰。痛楚和伤心无处诉说,唯有化成一行行清冷的泪,陪伴到天明。恍恍惚惚,似睡非睡之间迎来了清晨第一缕光亮。
    天还未明,眼睛已经迫不及待要睁开。呆坐床头,腹中酸楚,脑子里一片混沌,昏昏欲睡。心中的伤痛却没有因为身体的疲惫而减弱半分。
    积压在心头的苦闷和痛楚尚未来得及宣泄,肩头的重担毫不留情的全都压了下来。父亲去世,他已没有后盾更没了依靠。每天一闭眼噩梦连连,一睁眼周身全是要依靠自己的人。自己再无倒下的资格,更没有喊累的权利。
    尽管疲惫不堪,尽管前路茫茫,依然需要面对生活。尽管内心彷徨,尽管心中烦闷,依然需要直面人生。此刻杨坚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了懦弱的资格,更没有逃避的退路。
    伽罗一觉惊醒,天空才微微亮,身旁早已不见了夫君踪影。无意中触碰到身侧的枕巾,这才发现泪水早已沾湿了枕巾。想必昨夜孤独的夜晚,夫君一夜未眠,独自神伤,而自己过了这么多天,竟然才发觉事情的异样。
    匆匆洗漱完,伽罗赶紧巡视整个杨府,悄悄找到杨坚。静看之下,他还是那样从容淡定,安静祥和,竟然找不到一丝哭过的痕迹。偷偷暗中观察,半天也没有发现端倪,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此刻才发现夫君的演技尽然是这样天衣无缝。
    入夜时分,宾客散尽,伽罗惊觉躲在角落里的夫君神色黯然,抚额轻柔驱散身体的疲惫和脑中的浑噩。伽罗悄悄命人端来一盆热水,轻轻的拧了一条毛巾,走近杨坚。
    “阿坚,是不是太累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热毛巾擦把脸吧,能够缓解疲劳。”
    杨坚接过热乎乎的毛巾,双手将毛巾捂在脸上,半天没有拿下来。伽罗心知夫君此刻定是在掩饰内心的伤痛,也不催促,默默守候在身旁,轻轻的帮他按摩。
    良久,杨坚拿下毛巾,神色依然没有异样。只是眼眸中,隐约多了一丝忧伤。见夫君不愿多说,伽罗也不敢多问。只是此后,不管白天黑夜她都万分注意杨坚的行踪和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夜深人静之时,伽罗也不敢轻易睡去,怕留下杨坚一人独自面对漫漫长夜的孤苦寂寞。入睡之前,她总是拉着杨坚轻轻诉说一番,以期能减轻他内心的痛苦和心酸。
    只是饶是如此,每天醒来总是看不到杨坚的身影,伽罗心中纳闷不已。早起偷偷的探寻,终于在父亲的灵堂前发现了夫君的身影。正想过去劝慰,另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夫君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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