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明代的一本兵书里记载着十余种地雷的详细信息和构造图,自那时起,地雷便作为一种防御武器被广泛地运用于战争之中了。
    较早的地雷一般是将圆形或方形的石头中间凿孔并塞入火药后封实,将苇管或者是竹筒插进预留好的小空隙中,再从里面拉出引信,药口用纸浆泥密封,然后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埋好,只要敌人一靠近引信就会被点燃,地雷自动引爆。这种地雷就叫做石雷,又名石炸炮。
    这种地雷取材容易,结构简单,但是杀伤力有限,之后又经过不断改良,出现了以陶、铁为材质的地雷,威力与日俱增。
    直到一九零三年左右,俄国成功地研制出了反步兵地雷,大大增强了地雷的杀伤力,地雷才在近现代战争中大放异彩。
    飞鹰堡的杆子竟然用上了地雷?
    李四维开始头痛了,不好搞啊!
    团里那支连装备都不齐全的工兵连显然不俱备扫雷的能力,那么,究竟该咋办?
    李四维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着对策,就听得跟在身后的陆兴荣一声大叫,“团长来了,都让一让!”
    李四维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原来已经到了前军的营地边上了。
    众将士闻言连忙让出一条路来,李四维就看到了营地中央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边四个伤员一字瘫开。
    廖黑牛正俯身在和最右边的伤员说着什么,听到陆兴荣的吼声,连忙抬头望了过来,神色颇为无奈。
    “龟儿的,”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目光扫过四个伤员,面沉似水,“不是说只有三个轻伤一个重伤吗?”
    他分明看到四个伤员有三个都已经陷入了昏迷!
    闻言,廖黑牛苦满脸苦笑,抬手一指瘫在最左边的伤员,“这一个原本是重伤员,两条腿腿都被炸飞了半截……刚抬回来就断了气。”
    李四维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那已然重伤死去的老者正是谷老汉,只是,李四维并不认识他。
    谷老汉的两条腿都只剩下了半截,胸腹间血肉模糊,死状极惨。
    李四维看了一眼,连忙望向了下一位伤员。
    “龟儿的,”廖黑牛指着李四维望着的伤员,哭笑不得,“这个只是背上挨了几下,伤得不重,却是个胆小的东西!看到自己老爹死了,他大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那人面部朝下躺着,背上血迹斑斑,身下垫着几床折得整整齐齐的薄被,正是谷春来。
    早些时候,谷春来追着自己老爹出了谷家沟,一路摸到此处,却遇到了廖黑牛所部。
    两人见了官军便似那受了惊的兔子,正要悄然离去,却突然听得身后爆炸声响起,惊惶之下落荒而逃……谷老汉踩上了地雷,当场被炸翻在地。谷春来连忙扔了手中的石头冲上了去,却不想那石头正好砸中了埋在路边的地雷,还好距离不近,他又冲得急,才捡回了一条命。
    “骚鸡公,”廖黑牛又指向了第三个伤员,叹了口气,“当时看着伤得不重,抬回来就晕了过去……怕是震成内伤了!”
    李四维俯下身去,仔细地看了看,骚鸡公的腿上和身上布满了血口子,却都伤得不深,接着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心中一松……还有气!
    轮到第四个伤员的时候,廖黑牛并没有做介绍。但是,李四维一看之下却忍俊不禁,“罗大嘴,你龟儿的命大啊!那个……蛋蛋还在吧?”
    原来,罗大嘴其他地方没伤着,偏偏两条大腿中间却被鲜血染红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伤倒与李四维当初在大场前线的伤有些相似。
    “还在还在……”罗大嘴连忙点头,笑得龇牙咧嘴,“团长给俺点过烟,俺是个有福气的,哪能这么容易就……”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打断了他,“油嘴滑调!你这大嘴的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
    罗大嘴讪讪一笑,“团长,俺就是喜欢说话,从小就这样……不管再苦再累,只要说说话,就能觉得舒坦许多!”
    “对,就要多说话!”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苦了,说出来就不苦了;累了,扯几句犊子就不累了!”
    正说着,宁柔带着医护排的娘子军匆匆而来,挂起几盏马灯,支起几张木板,就布置好了简陋的手术台。
    众人连忙退到了一边,为他们挪出了一片空。
    退到一边,李四维见气氛依旧有些沉闷,便环顾众将士,一指眉头紧皱的廖黑牛,“大嘴说得有道理啊!你们都要向廖营长多学习,你们看看他龟儿平日里多会扯犊子?又是袍哥,又是婆娘的……所以,老子从来都没听他叫过苦、喊过累!”
    众人一愣,轰然而笑。
    廖黑牛也是哭笑不得,“大炮,你龟儿还有心情说笑?前面还不晓得有好多地雷……”
    “地雷咋了?”李四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神情笃定,“地雷是死的,人是活的!”
    地雷作为一种防御性武器,常常被埋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虽然难以排除,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一旦埋下便无法自己移动!
    “对啊!”马跃眼前一亮,“大不了……老子们绕过去就是了!”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最简单的方法……绕过去!”
    人生在世千难万险,实在闯不过去了,咱就绕一绕,这方法看似软弱,却是最简单有效!
    廖黑牛却皱了皱眉,有些烦躁,“那得绕出多少路来?”
    所谓“望山跑死马”,大山里地形复杂,要真绕起路来,还不知道要绕到哪里去呢!
    李四维一咬牙,“十里不行就绕一百里,一百里还不行就绕他娘的一千里……反正老子们又不赶时间!”
    廖黑牛仍然摇头,满脸苦笑,“大炮,你龟儿说得容易……这天越来越冷了,又带着这么多兄弟,要真绕起路来,指不定有多困难呢!再说了,万一杆子在其他方向也埋了地雷呢?”
    闻言,众将士纷纷点头,一脸的深以为然。
    要说轻装俭行,就算一千里路他们也绕得,可是,正如廖黑牛所说,万一杆子在其他方向也埋了地雷呢?
    李四维皱了皱眉,沉吟着,“不绕路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粗暴的办法了?”
    众将士一愣,“粗暴的办法?”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很粗暴!”
    说罢,他声音一顿,望向了廖黑牛,“在前线守阵地的时候,你可曾见过哪支部队用过地雷?”
    廖黑牛怔了怔,连忙摇头,“小鬼子的炮火密集,用地雷有个卵用?炮弹一炸开,地雷全被引爆了!”
    “这就对了,”李四维嘿嘿一笑,“既然排不掉,那么,老子们就给他全部引爆!”
    廖黑牛精神一振,“咋引爆?”
    李四维一指营地周围的密林,“山里有的是树嘛!”
    廖黑牛心中一动,“投石问路?”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了!”
    投石问路不过简简单单四个字,但其中所蕴含的智慧却足以让后人受用无穷!
    廖黑牛见众将士还有些茫然,便大声地解释起来,“这山里地无三尺平,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老子们只要砍些树从山顶滚下去,再多的地雷不也压爆了?”
    众将士恍然大悟,顿时精神振奋,跃跃欲试,“俺们这就砍树去……”
    李四维苦笑着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哪有黑牛说的那么简单?树必须要砍,但是,根据不同的地形,需要挑选不同粗细的树,从山顶上往下滚,自然越大越好,但是,在平路上却要选细长一些的……而且,有时候需要把树锯成不同长短的树筒子(一节一节的树干),有时候又需要把很多树筒子捆到一起……”
    李四维娓娓道来,众人恍然,难怪团长说最简单的方法是绕过去了……这个看似粗暴的方法的确有些复杂!
    廖黑牛却满不在乎,一挥手,“都散了,晚上都给老子好好歇着,明天甩开膀子干!”
    待众人散去,李四维走向了篝火边,准备去看看伤员。
    骚鸡公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依然在沉睡;谷春来或许是痛醒了,正神色呆滞地望着夜空;罗大嘴的伤口处理好了,躺在一旁忍着痛和几个女兵扯犊子,精神倒是不错。
    苗振华正守在篝火边,见李四维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团长,俺见过那个老头,前几天他被押在直属连里,说是有通匪的嫌疑。”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龟儿的,老子就说嘛……球事莫得,他们钻到这林子里来干啥?”
    苗振华见李四维神色不善,悄悄地指了指神色呆滞的谷春来,“那是他儿子,要不要……”
    “算了,”李四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找几个兄弟把他们送回谷家沟去!”
    “呃……”苗振华一怔,“就这么放了?”
    李四维不禁苦笑,“不放又能咋办?送回去吧!希望有了他们做警示,谷家沟的人会老实一些!”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地去了。
    “这又是何苦呢?”李四维摇头叹息一声,径直向宁柔走去,“咋样?”
    宁柔刚刚收拾好药箱,闻言抬起头来,神色担忧,“两个醒过来的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另外一个……应该伤到了內腑,情况还十分危险,暂时不能移动。”
    “哦,”李四维略一沉吟,“那就让他先在这里养着……你们好好看着他!”
    宁柔一愣,“大军……不向前推进了吗?”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暂时不动了,就在这一带把声势搞大、把戏做足……说不定还能占点便宜呢!”
    宁柔疑惑不解,“做啥戏?”
    李四维的应对之法虽然粗暴,但算不得简单,而且费时费力。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杆子的地雷阵!
    李四维呵呵一笑,“鹰爪山的杆子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我总该让他们先高兴一阵嘛!”
    一夜无话,众将士睡得安然。
    第二天一早,马跃便带着众兄弟们忙开了。
    一时间,山里喧嚣声四起。
    “咔嚓、咔嚓……”
    “轰轰……”
    一颗颗树被放倒,砍断,然后被当成了那问路的“投石”,沿着山坡滚滚而下!
    前世的李四维常常听到一种言论,“现代人越来越不能吃苦了”!
    那个时候,李四维也是同意这种观点的,因为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和父母叔伯比起来,他这一代的兄弟姐妹就少了些吃苦耐劳的精神。
    到了这个时代,他对这种言论更加赞同了,不论在哪里,将士们表现出来的艰苦作风都是他在前世从未见过的!
    “嘭……轰……”
    “嘭……轰……”
    爆炸声不时地响起,地动山摇。
    当滚滚而下的树筒子在山坡上碾出一条路来的时候,已然引爆了十余颗地雷。
    每每有地雷爆炸开来,那些树筒子便被炸得四散飞舞,众兄弟立马又重新准备树筒子,继续碾压!
    这是一种粗暴的方法,粗暴得震撼人心!
    当六十六团的兄弟们以这种粗暴的方法在翻山越岭的时候,望东岭的杆子也感受到了震撼,继而是惊喜。
    “狗日的,”二当家听着那不时传来的爆炸声,满脸欣喜,“官军竟然硬闯过来了,还真他娘的硬气!不过,老子喜欢……猴子,带几个兄弟过去摸摸情况!”
    “是,”一个精瘦的小头目带着几个杆子匆匆地出了据点,钻进林子里去了。
    “二哥,”五当家脸上的肥肉颤动,把一双小眼睛挤成了两条缝,“还看个啥?地雷都爆了,还能有他们的好?直接等他们过来,痛打落水狗就行了!”
    “此话差矣!”一贯冷漠的六当家难得地翘了翘嘴角,“万一他们还没闯过来就撤了呢?”
    沉稳的四当家也连忙点头,“应该派人盯着……不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望东岭上一干匪首志得意满的时候,李四维已经跟着前军向前推进了十余里地。
    看看声势已经搞起来了,而且这处山坳里并没有发现地雷,李四维连忙掏出地图看了看,猛然抬头望向了廖黑牛,“黑牛,让兄弟们都停了,就地扎营!”
    “扎营?”廖黑牛抬头望了望高挂在天空的太阳,满脸诧异,“天时还早呢?”
    “老子知道,”李四维把地图往他面前一递,“这里离鹰爪山已经不足二十里地了……你想让兄弟们就这么硬闯过去吗?”
    “呃……”廖黑牛连忙抓起地图一角,仔细看了一阵,转身便走,“好,老子这就让他们停下来!”
    越接近杆子的老巢就越危险,贸然闯进去,必然会增加伤亡。
    廖黑牛匆匆地把命令传了下去,众兄弟却是疑惑不解。
    这就停了?俺们干得正起劲呢!
    这活儿虽然粗暴,干起来却贼带劲!
    廖黑牛神色肃然,“都停了!加强岗哨,防备敌人的偷袭!”
    就这样,六十六团的兄弟们突然偃旗息鼓了,望东岭上的杆子顿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傍晚,猴子带着几个兄弟摸了回来,连忙向二当家汇报,“俺们摸过去的时候,官军已经扎了营,防备森严……俺们不敢靠近,也搞不清他们的情况!”
    二当家皱了皱眉,“那就继续去盯着!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的虚实!”
    “是!”猴子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却在暗暗叫苦!
    “刺”字营都被官军搞残了,就自己这几个货色…去了还回得来吗?
    还好,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仅有“阳奉阴违”一词,更有“出工不出力”的终极智慧!
    猴子带着几个杆子再次向官军营地摸去,却在离廖黑牛所部扎营之地的两座山头之外停了下来。
    “找个山洞!”猴子一咬牙,调头向山坳里去了。
    几个杆子都是一怔。
    一个样貌憨厚的中年有些担忧,“候老大……这里……离官军是不是太远了?”
    猴子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盯着他,“曹大憨,你要觉得远了,大可以往前再走走!”
    曹大憨还有些茫然,一个机灵的青年已然骂了起来,“曹大憨,想死你就往前走!‘刺’营的兄弟在等着你呢!”
    曹大憨一缩脖子,连忙摇头,“不远……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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