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刺破天际,晨风轻拂大地,校场上,《保卫大武汉》那激昂的歌声余音袅绕,在白果镇的第一次早会已经接近尾声。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声音中透着自豪,“就在昨天,二营的吕强和麻贵做了件给六十六团长脸的事情!现在,请两位兄弟上台来,大家鼓掌!”
    “啪啪啪……”
    响亮而利落的掌声响彻校场。
    吕强和麻贵都有些懵,愣在队列里,不知所措。
    廖黑牛一回头,望着两人笑骂道:“强娃子、麻子,都愣着干啥?上去啊!”
    “营……营长……”吕强局促地望着廖黑牛,结结巴巴,“上……上去?”
    麻子畏畏缩缩地望着廖黑牛,手足无措,“营……营长,不……用了吧?”
    廖黑牛脸一板、眼一瞪,“都给老子滚上去,又不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还要等团长下来请吗?”
    “不……不!”两人浑身一震,连忙摇头。
    “快上去!”廖黑牛嘿嘿一笑,“你们给六十六团长了脸,就是给二营长了脸!”
    闻言,吕强和麻贵挺了挺胸膛,大步地往高台走去,但脚步明显有些飘!望着前面的高台,两人都恍如梦中,他们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上去?营长可都没上去过呢!
    李四维望着两人抖抖索索的样子,温和地一笑,“吕强、麻贵,打起精神,这可是光荣的时刻。”
    两人浑身一震,“是!”
    随即,两人振了振精神,昂首阔步地走上了高台,对着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团长!”
    “好!”李四维点点头,“吕强、麻贵,站到前面来。”
    “是!”两人精神一振,昂首阔步地走到台前,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李四维身边。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众将士,“吕强和麻贵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众将士一脸艳羡地望着两人。
    “嗯!”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吕强,“先说吕强吧!老子可听说了,当时围在旁边看的人可不少,为啥只有他上去救人呢?”
    兄弟们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吕强,有些兄弟却是微微有些脸红,他们当时也在旁边看着呢。
    “吕强,”李四维冲吕强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你给兄弟们说说,当时上去救人的时候,是咋想的?”
    “咋想的?”吕强一怔,连忙摇头,“俺……俺啥也没想。”
    “哈哈……”
    众兄弟一阵哄笑。
    李四维摆了摆手,望着吕强微微一笑,“那么,你为啥认为自已一定要救他呢?”
    “哦,”吕强恍然,“看到他的样子,俺就想起了俺爹,所以俺就想,俺一定要救他!”
    “很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回头望向了众将士,“兄弟们,都听明白了吧?”
    众将士有些连忙点头,“明白了!”
    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吕强做得很好,大家都要向他学习,从今往后,你们要把老乡都当成亲人一样,能帮就帮一把!”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扭头望向了麻贵,“麻贵,你守着老乡的瓜,有没有想过拿几个呢?”
    麻贵连忙摇头,“俺不敢,拿了就犯了军纪。”
    李四维呵呵一笑,“行啊,记得挺清楚嘛!兄弟们,你们也要向麻贵学习,军纪要时刻记在心上!”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齐声背诵起了军纪第八条,“买卖要公平,不占老乡的便宜!”
    “很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兄弟们,吕强和麻贵可是为六十六团的荣誉做出了贡献啊,他们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来,让我们再次为他们鼓掌!”
    “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再次响起,吕强和麻贵昂首挺胸,一脸的自豪。
    李四维也在鼓着掌,满脸笑容,虽然没有给两人实质性的奖励,但是,李四维相信,这份荣誉,他们能记上一辈子!
    “好了,”李四维停止了鼓掌,双手一压,掌声嘎然而止,“兄弟们,今天继续放假,好好放松一下。”
    “好!”众将士精神振奋。
    李四维微微一笑,转身下了高台。
    “团长,”张羽匆匆而来,“旅部刚刚来了电话,让你去开会呢!”
    李四维点点头,“说是什么事了吗?”
    张羽连忙答道:“关于伤兵安置的事。”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伤兵一直都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自开战以来,历经数次大会战,参战部队伤亡巨大,政府根本无力妥善地安置数目庞大的伤兵,撤到后方的伤兵没有适当的收容,重伤的将士没有人来照顾,伤愈的也没有严格的管理,医疗缺乏,食住不安,甚至饥寒交迫……
    所以,李四维自己组织了医护排,尽量让自己人来照顾受伤的兄弟们。但是,有些兄弟因伤致残,根本无法再留在部队,就如杨凡……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每每想来却让他心如刀割。
    野人寨一战,团里因伤致残的兄弟又有二三十人,如何妥善安置他们?李四维想想就头疼!
    旅部会议室,各部主官齐聚一堂,但是气氛沉默,这个问题太沉重。
    陈旅长环顾众人,轻叹一声,“他们是我们的兄弟,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可是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兵团司令部让我们把伤残的兄弟都送过去,他们会尽量妥善安置。”
    “那就送嘛!”张团长抬起头,声音沙哑,“我们只是扛枪打仗的,没啥钱也没啥家业,留下他们又能咋样?还不如把他们送走,至少……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对,”众人纷纷点头,“至少他们能活着回去。”
    李四维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啊,把他们送走是最好的选择了吧!至少,他们能活着回去。
    “那好,”陈旅长点了点头,“都回去准备一下,下午送到旅部来,到时候会兵团司令部会派来接他们。”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起身。
    李四维艰难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却听陈旅长叫道:“四维,你也是副旅长了,不能总呆在白果镇啊,旅部有些工作还得你分担呢。”
    李四维一愣,回头望着陈旅长,满脸犹豫,“旅长……”
    陈旅长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那些兄弟。可是,你还年轻,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们,你的路还长着呢!下午就搬到旅部来吧!”
    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
    李四维一怔,“是!”
    出了旅部,李四维满脸的心事,苗振华有些担忧,“团长,究竟咋了吗?”
    李四维冲他勉强一笑,“莫啥事,走吧!”
    说罢,他翻身上马,缓缓地策马而去。
    六十六团团部,各营连长齐聚一堂,有说有笑,李四维却有些心烦意乱……又有兄弟要走了,自己也要去旅部了。
    “大炮,”廖黑牛突然望向了李四维,“你龟儿咋了?又有啥任务了?”
    谈笑声嘎然而止,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勉强一笑,打起了精神,“叫你们来呢,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下午就要去旅部报道了,团里的事,暂时由卢团副主理……”
    众人一怔,“为啥?”
    李四维一脸苦笑,“老子现在可是副旅长了,旅部还有事儿等着我呢!”
    “锤子的副旅长!”廖黑牛大眼一瞪,“你走了,六十六团还是六十六团吗?副旅长有啥好当的,再大也是个副的,啥都得听人家的……”
    李四维摆了摆手,“黑牛这话不对啊……”
    “有啥不对?有啥不对?”廖黑牛瞪着李四维,火药味十足,眼圈却有点红了,“你说走就走,兄弟们咋办?”
    “对啊,”众人连忙附和,“团长,不走不行吗?”
    李四维呵呵一笑,“兄弟们,旅部又离得不远,我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大家嘛!黑牛,老子走了,你可不要胡来,好好带着兄弟们,只有让更多的兄弟活下去,六十六团才不会垮,明白吗?”
    廖黑牛一怔,忿忿地点了点头,“老子明白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环顾众人,“兄弟们,只要大家共同努力,把六十六团的精神传承下去,离开了谁,六十六团都还是六十六团!记住了吗?”
    众人精神一振,“记住了!”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拿起面前的一份名单来,神色一整,“第二件事,兵团司令部让我们把伤员送走……”
    “团长,”石猛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老……老子……咳咳……不得走!”
    石猛是内伤,休养了几天倒可以走动了,只是,要想痊愈,却很难了!
    李四维连忙摆手,“快坐下,快坐下,哪个说要送你走了?你想走,老子还不得放你走呢!你走了,三营的兄弟们咋办?上面是说,送那些因伤致残的兄弟们走。”
    “咳咳……”石猛讪讪地坐了下去,“那……你不说清楚……”
    李四维摇头苦笑,“是你龟儿太急了嘛!按照宁医生给的名单,一营十三人,二营一人,三营八人…………”
    “团长,”卢全友满脸犹豫,“不送他们走行不行?”
    “是啊!”石猛连忙点头,“他们去了别处,谁还能这么用心的照顾他们呐……”
    众人连忙附和,“是啊,医护排的姑娘们可用心了,兄弟们在这里呆着挺好的……送到别处就难说了!”
    李四维摇头苦笑,“老子也不想送他们走,可是,让他们留下又能咋样?让他们继续去拼命吗?他们走了,至少可以活下来啊!”
    众人默然!
    李四维扫了一眼沉默的众人,暗叹一声,摆了摆手,“算了,这事啊,还得老子自己去办!都散了吧,老子先去医护排看看。”
    说完,李四维当先起身,向门口走去,再棘手的事儿总得有人去做!
    医护排的营地外面新搭了几个凉棚,凉棚下,三五十个伤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摆着龙门阵,爆出阵阵笑声。
    李四维静静站在凉棚外,暗暗点头,兄弟们都恢复得不错,精神也挺好。
    的确,六十六团对伤兵的照顾比其他的团级编制要好得多,有这样的成果,宁柔功不可没。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个合格的军医并不比善战的军官好找!不要说团级建制,就是很多师级建制也没有几个合格的军医!出身中央精锐军的宁柔能留下来,还带出了一支精干的医护队伍,这是兄弟们的幸运!
    “团长,”有人看到了李四维,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李四维连忙摆手,走了过去,“坐好,都坐好……一个个的精神不错啊!”
    “是呢!”薛天罡站了起来,一抬缠满纱布的胳膊,“团长,宁医生说,要不了半个月,俺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上战场、杀鬼子了!”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薛天罡,你龟儿莫给老子乱动,好好养着。”
    “嘿嘿,”薛天罡讪讪一笑,皱了皱眉,“龟儿的,还真他娘的痛……”
    “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继续摆,老子进去看看。”
    说着,他扭头往营地里去了。
    凉棚后面是一排病房,李四维走到台阶前,脚步一顿……这事儿要咋跟他们说呢?
    “四维,”宁柔刚从旁边的病房里走了出来,刚巧看到李四维,“来了咋不进去啊?”
    李四维抬头勉强一笑,“这就准备进去呢!柔儿,你还好吗?”
    宁柔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走到李四维面前,嫣然一笑,“我能有啥事?只要你没事儿,我就不会有事……又有啥为难的事儿了吧?”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上面让我们把伤残的兄弟都送走……”
    “这是好事啊!”宁柔一愣,露出了甜甜的笑,“他们去了后方就不用再去拼命了。”
    “是啊!”李四维点点头,“可是,我……不知道该咋跟他们开口啊!就怕有些人不愿意走……”
    宁柔一愣,轻轻地拉住了李四维的手,“这是好事呢,跟他们照实说就好了,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李四维心中一松,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宁柔犹豫了一下,“你准备先跟哪个说?”
    李四维一怔,“先跟老兄弟们说吧。”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去三号病房吧,那里都是在漯河加入的兄弟,他们离家近一些。”
    “对,”李四维恍然地一拍额头,“吧唧”在宁柔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身走上了台阶,直奔三号病房,徒留俏脸通红的宁柔呆立原地。
    三号病房里还躺着十余个伤员,都是些还下不了地重伤员,几个医护兵正在给他们换药,擦身子。
    李四维轻轻地走了进去,对要敬礼的医护兵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最靠门的病床。
    病床上的兄弟左腿膝盖以下都没了,刚刚换了新纱布沁着血迹,看到李四维过来,他努力地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团……长……”
    李四维也努力地笑着,“谢狗子,你龟儿还好吧?”
    “还……还好!”谢狗子一怔,神色一松,“就是天天躺着……感觉不得劲儿。”
    “呵呵,”李四维在他床边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着,很快就能下地的。”
    “嗯!”谢狗子点了点头,“团长,等俺好了,还跟着你打小鬼子!”
    李四维笑容一僵,鼻头有些发酸,讷讷地望着他。
    “团长,”谢狗子望着李四维的表情,有些忐忑,“咋……咋的了?”
    李四维一怔,定定地望着他,神色一整,“谢狗子,老子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
    谢狗子一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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