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觉靠着立柜,仰头喝一口水,双眼放空地看向高处,“他们也是没办法了。”
    他沉吟片刻,放下玻璃杯,坐到李不琢身边,低头看自己撑住沙发的手。他抬了抬小指,钩住李不琢的小指,轻轻捏了捏。
    没等她反应,沈初觉就伸直长腿,倒在沙发上。
    “让我靠一下。”
    李不琢赶紧放下腿,让他枕上来。
    他两边肩膀有了明显塌下去的弧度,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手背搭在额上,遮去小半边脸,声音透着倦意:“我就靠几分钟。”
    他酒店房间的大灯没开,李不琢留意到以往在她家里,沈初觉也不喜欢打开顶灯。
    不愿被人看出疲惫脆弱的一面,永远精神抖擞,不留任何死角,让人找不到缺点。
    甚至没有亲近的人,就连唯一交好的喻融,私下与他也没什么密切联系。
    完全摸不清楚,无从下手。
    难怪沈通辞会把“交女朋友”这种事当作把柄了,看来真是走投无路。所以他才一直不愿公开他们的关系,只做地下恋人吧。
    她这样想着,再看向腿上的人,有了别样的情绪。
    落地灯的光线细柔,他身体随呼吸轻微起伏,好像睡过去了。能从解开的衬衫纽扣看见颈窝下的锁骨,平展衣料衬出利落的肩线。
    可惜脸被手遮住,看不见。
    李不琢拿开沈初觉的手,他下意识握住,做出防御的姿势。但她没有收回,由他握着,几秒后他醒转,把手挪开。
    “你怎……”
    最后一个字被李不琢用吻封住了。
    不带丝毫情.欲的吻,轻轻覆上。他柔软的唇冰凉,像在轻吻一片随时会融化的冰晶。
    从她耳后落下的头发划过沈初觉的下巴,他痒得笑了起来,李不琢也被逗笑。
    笑过后他抓住她的手,翻身闷闷地哼道:“你不要担心我的事。”
    空气中有隐约的植物香芬味,他说完静了一阵,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李不琢有点难受,想挑个愉悦的话题打破这样的气氛,便问:“我看你说他和儿子是短暂的相聚,他的脸一下就变了,你那句话威力怎么那么大?”
    “沈家和我大嫂那一家是世交,但我大哥另有心上人。他们当初离婚的时候,我爸几乎和他闹翻了脸,他的勇气,我很佩服。后来大嫂把两个孩子带走,说是年龄太小,不能离开妈妈,等长大一点再送回沈家。”
    沈初觉停了一下,像是陷入漫长回忆:“我大哥很喜欢小孩子,但是太忙了没空照看,才忍痛答应前妻的要求。没想到我大嫂不让他们父子见面,好不容易抱出来,也只能相处一两天。”
    李不琢微讶:“那你爸爸不介意吗?怎么说都是沈家的骨血。”
    “我爸站我大嫂那边,他认为这是对我大哥的惩罚。大哥现在虽然重回主.席位,但坐得并不牢靠,希望多一些力量。”
    “那你呢?你会答应他吗?”
    “我帮他,他也未必能够得势。”
    “那你选择帮你二哥?”
    “我帮我自己。”
    李不琢一下滞住,胸口有点发堵。
    沈初觉面朝沙发靠背,没看到她的表情,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在沈家待过一段时间,那时他算唯一对我好的人,如果我们不是生于这样的家庭,或许能做真正的兄弟。”
    “你放心好了,”李不琢拿捏许久,说出自己的决心,“我以后学着做事谨慎,不再那么冲动,争取不做你的弱点。”
    沈初觉轻笑:“可你已经是了。”
    *
    到了去海洋公园的早晨,沈孝伦小朋友非常兴奋,穿着帅气的小夹克和小皮鞋,围在沈通辞身边蹦蹦跳跳,全无初见时的萎靡不振。
    沈通辞看着他,满眼慈爱:“这孩子随我,喜欢海,每次去海洋公园、海底世界都特别兴奋。他满满一屋子的玩具,全和大海有关。”
    沈孝伦蹦跳几下,转眼又咳起来。
    沈通辞无奈地说:“比昨天好多了,但还是断不了根。”
    李不琢半蹲下帮沈孝伦拍背,说:“食疗只是辅助,他病既然好了,配合食疗会慢慢痊愈。”
    沈孝伦这时转过头,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已经不咳了,我会好起来,不让爸爸担心。”
    他有张粉嫩小脸,明亮的大眼睛眨几下,黑宝石一样动人。李不琢心想这孩子真是懂事,伸手摸他的头。
    倒是沈通辞面子上挂不住,喃喃自语:“什么‘姐姐’,把你老爸辈分一下抬高了。”
    或许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再看向李不琢时,他脸上多了分不自然,笑着说:“昨晚让李小姐误会了,不好意思。”
    李不琢正在扮鬼脸逗沈孝伦,听到这话抬起头,“沈先生哪里话,昨晚有发生什么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沈通辞微怔,眯眼笑了起来。
    *
    虽然是工作日,海洋公园外面的广场人山人海,老远传来的喧闹随炽热空气蒸腾上升。太阳暴烈,沈通辞下车后抱着儿子走了没多久,流了一身汗。
    他不得已,把儿子交给保姆和助手。谁知沈孝伦一得空,就撒着欢地朝前跑去,害两个大人跟在屁股后面追。
    沈通辞叉着腰,虚着眼睛看儿子跑到哪里,连声感叹:“我们沈家的男人都很有进取心,喜欢冒险和挑战。”
    就在李不琢唏嘘“不愧是亲生儿子,随便跑几步也能看出男人的进取心”,他枪头掉转过来,对她说:“就好比初觉,在美国念书的时候,经常跑去旧金山。我那时非常纳闷,纽约州和加州隔那么远,山水迢迢地跑过去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在那。哈哈!他果然把你追到了!”
    李不琢的大脑迟了一拍,嗡嗡地响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陷入寂静,只剩发白的阳光。过往记忆带着填埋一切的决心奔涌而来,让人有种快被淹没的濒死窒息感。
    那时李不琢完全没有意识到,沈初觉是去看她。
    如同那部名为《before su》的电影,失散后的两人就此沉浸各自人生,乱七八糟地恋爱,或是心灰意冷地结婚。唯独没有“想挽回你”的可能。
    大概就是在茫茫的不可能中偶然捞起了一点点的可能,才觉得这就是命运。
    他始终都在。
    沈通辞见她出神的模样,解释道:“得知你是我弟弟的女朋友,我确实叫人把你的底细摸了一遍,还请李小姐见谅。”
    “不,没事。”李不琢摇头,“不要紧。”
    她忍不住想,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我的弱点。
    wuli沈总就是情话狂魔→ →
    第41章 41.(小修)
    沈通辞临走的那个晚上, 邀请沈初觉和李不琢去天台餐厅吃饭。
    去之前李不琢翻找衣橱一小时,拿不定主意, 该挑哪条裙子。反复在脑海中演练换不同的搭配去见沈通辞, 想象他的反应。
    希望从他眼里看到的自己, 大方优雅, 能配得上沈初觉。
    “配得上”,这是过去李不琢从未考虑的。她是个自由随性惯了的人, 对生活大而化之,只图开心。意外获悉沈初觉对她的念念不忘, 心里反倒压着重量,困惑自己到底哪里好, 值得他这样付出。
    而到了沈初觉那, 这又算不得问题了。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邮件, 李不琢每换好一套出来向他展示,问他好不好。每次他都说好, 可脸上一丝波澜也无,李不琢疑心他看邮件入魔, 在应付她。
    “你就给句实话,好不好都是它了。”
    他这才放下手机,认真看她, “实话吗?”
    “嗯,哪套衣服好看?露肩的会不会不庄重?”
    沈初觉像模像样地思考一番,沉声应道:“你什么都不穿比较好看。”
    “……”
    最终她挑了一条简单的吊带连身裙,真丝薄绸的裙面由浅蓝向靛蓝渐变, 裙摆滚了一圈浓重的墨蓝色。裙身罩了一层欧根纱,轻盈飘逸,还镶有闪耀的亮片。远远看去,宛若布满星辰的夜空。
    她瞪着首饰盒苦恼半天,才选了一根心形吊坠项链作点缀。
    项链是拜托沈初觉戴上的。
    极细的链子,玲珑的镶钻吊坠正好落在锁骨间。李不琢用手指把玩吊坠,从穿衣镜看到外面暗下去的天色,阳光也柔和了许多。窗户拉开后,室内灌满了风。
    镜中的女人偏过头,瓷白的脖颈不时缠上发丝。
    而她身后的男人迟迟不见抬头,她忍不住催促:“有这么难戴吗?”
    他干燥的手抚过她的肩带,握住小巧的肩头,吻上她颈后细腻的皮肤,哼道:“我就亲一下。”
    “喂!”李不琢激愤地抗议。
    他抬起的头又低下去。
    她随即感到背后的拉链顺滑地拉开,皮肤被风激起凉意。
    是他用牙咬着往下。
    *
    去时仓促,李不琢甚至没来得及补个妆。见沈通辞提前等在那,她心中无限懊恼,怎么就着了沈初觉的道?看他露出少有的恳求神情,居然鬼使神差地放软了心。
    事实证明,“我就亲一下”和“我不进去”一样,是男人的经典谎言。
    而身后那个男人居然在冲澡的时候,还提议一起去浴缸泡泡,说让大哥多等一会也没事。李不琢想着,回头愤恨地摔他一眼,沈初觉头一偏,躲过她的眼刀。
    “你们别在意,我很喜欢这上面的风景,提前过来了。”沈通辞呵呵笑着,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入座时,沈初觉离开去接电话,李不琢则扶着沙发椅的靠背看向四周,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正常营业的天台餐厅。
    几乎坐满了人,远处表演区的萨克斯风调子婉转悠扬,迷蒙灯光色彩不时变幻,将这个浪漫的夏夜衬得愈发慵懒了。
    轻柔的晚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弟妹今天很漂亮。”上菜的时候,沈通辞入乡随俗地改口。
    李不琢耳根一红,庆幸还好光线暗,别人看不出来,道了声谢。
    沈初觉挑着作为前菜的小螯虾,镇定地驳道:“她每一天都很漂亮。”
    沈通辞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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