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有冰化成水,沿着苏墨白的身体流到床上,染湿了底下的被褥。
    楼千雪帮他擦了擦,却是徒劳。
    她干脆给他换了新的碎冰上去。
    他身上冰凉,脸上却烫得厉害,楼千雪隔一会儿就探一次,一颗心始终悬着。
    换了两次碎冰之后,终于有了些好转。
    楼千雪怕是自己手凉,摸着不准,便让人去喊了师承郢来。
    外面突然有人喊她。
    是苏墨晚的声音。
    楼千雪隔着门板道:“墨晚,你又来了?”
    只听外面的苏墨晚道:“我一直就没走啊。”
    闻言,楼千雪立即打开了门。
    门一开,她就看见了苏墨晚满是担忧的脸。
    “你进来看看他也好。”楼千雪让她进来。
    苏墨晚当然很想进去看看,只不过,她想起师承郢的话,还是问了问:“听说我哥被脱光了,我能看吗?”
    “能。”
    楼千雪等苏墨晚进来,又将门掩上。
    苏墨晚大步靠近,她围着苏墨白看了看,最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以及胸前。
    “应该差不多了,不是很烫。”
    “嗯。”
    楼千雪应和一声。
    很快,师承郢就到了,见苏墨晚也在里面,他瞧了瞧她,眉头动了动,然后又瞧了瞧床上的苏墨白,眸中浮起淡淡的疑惑。
    他没说什么,探了探苏墨白额头之后,道:“可以收了,盖上被子,半个时辰之后,再生两盆火。”
    楼千雪见他要走,连忙问:“师父,你去哪儿?”
    师承郢道:“去找你舅舅熬药。”
    楼千雪想说谢,又觉得这么说不妥,就给苏墨晚使了个眼色,苏墨晚会意,立即道:“我也去!师公子,我去给你们做苦力!”
    “不必了。”
    师承郢扫了扫她,“你留下帮千雪,她一个人摆弄不动。”
    “喔,也是。”
    苏墨晚笑笑,“那就麻烦师公子了。”
    等师承郢走人,关上房门之后,楼千雪看了看几乎光溜溜的苏墨白,和苏墨晚道:“你给他擦擦身上的水。”
    “我?不行不行,多尴尬啊,还是你来吧!”
    苏墨晚不干。
    楼千雪瞥她,“亲兄妹有什么好尴尬的?该遮的地方也是遮着的。”
    苏墨晚抱了柜子上一床干被子过来,“你不懂,就是尴尬,你快上吧,我负责盖被子!”
    楼千雪只得动手给他擦。
    虽然冰已经拿走,但他身上还是凉的,一时半会儿,温度恢复不过来。
    他躺着的地方已经洇湿了一片,需要把人挪个地方,楼千雪自己一个人是挪不了的。
    “你把被子放了,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苏墨白挪到了干爽的地儿,苏墨晚把被子给他盖上,就要出门。
    她道:“我去弄两盆炭火过来。”
    楼千雪道:“回我院子去,让红药和白芍给送过来。”
    “好。”
    苏墨晚很快走了。
    楼千雪站了一会儿,最后,在床边坐了。
    苏墨白的唇色已经由青转白,看着比之前好了很多。
    等喝了药,应该不久就会醒过来。
    楼千雪想探一探他脸上的温度,手伸出去,又顿住,最后收了回来。
    她认真看了看他的五官眉眼。
    和从前一样,漂亮得叫人惊艳,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说不出来。
    慢慢的,他苍白的脸浮上淡淡的红,面容多了几分绮丽。
    伸手一摸,果然又有些升温了。
    楼千雪想了想,就要叫人去请师承郢,这时候,苏墨晚带着红药白芍过来了,两人手里各端了一个火盆。
    盆里的炭火刚刚燃起来,不旺。
    苏墨晚看了一眼,也觉得不太妙,伸手摸了之后,她面色微微变了变。
    “刚刚应该多敷一会儿,好像又要烧起来了。”
    楼千雪五指紧了紧,“要不,再敷一次?”
    “别急,我过去问问师公子,很快就回来。”
    说着,苏墨晚一溜烟走了。
    楼千雪现在完全没了主意,所谓的关心则乱,应该就是这样子了。
    治病本是她最拿手的。
    等待的每一瞬都是难熬的,就像把心放进了油锅里,又急又无力。
    苏墨晚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她还带回来一粒药丸。
    “师父给的?”楼千雪问她。
    “嗯。”
    苏墨晚把药丸塞进苏墨白嘴里,然后示意楼千雪给他喂点温水。
    “师公子说这药丸有用,还交代在屋子里多生点火。”
    苏墨晚说着,就提了裙摆,将两个火盆都踢到了床底下去。
    “这样应该暖和些,红药,你俩再去弄两盆来!”
    两人应是,急匆匆走了。
    楼千雪给他喂水,喂进去几乎都从唇角又流出来,边喂边擦。
    苏墨晚看得艰难,很良心地提了个建议:“拿个漏斗来,直接插到嗓子眼儿给他灌下去。”
    如此简单粗暴。
    楼千雪想了想,摇头否决:“能喝多少是多少。”
    其实苏墨晚还有个很良心的建议,只是,楼千雪肯定不会配合的,也就没有说出口。
    很快,两盆新的炭火也到了,全被苏墨晚踢到了床底下。
    底下燃着四盆火,上面又加了一床厚棉被,苏墨白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苏墨晚给他擦了擦,然后开始和楼千雪絮叨:“我昨天还说要比比看,我哥和颜锦绣谁比较持久呢。”
    她一说,楼千雪就问:“颜锦绣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是大团圆了吧。”
    苏墨晚咳了咳,“颜锦绣只在门外坐了两个时辰好像,后来就被放进屋了。”
    楼千雪心想,挺好的。
    “千雪,我哥的内力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墨晚又问这个。
    楼千雪摇头。
    “我也不知道。”
    苏墨晚愣愣地眨了一下眼,“你没问你师父?他应该知道吧。”
    “师父什么也没说,只能等他醒了……等他醒了,你问问他。”
    楼千雪不知道等苏墨白醒了之后,该怎样面对他。
    他要是趁机让她跟着回琉夏,她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楼千雪就想到了师父的那句话。师父说,她和苏墨白缘分未尽。
    这种话,其实很悬,与其说是预知,不如说是暗示。
    楼千雪甚至怀疑,师父是不是和苏墨白说了什么,所以苏墨白才坚定地用这么狠的苦肉计。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师承郢带着个弟子,端着汤药来了。
    刚刚喂水不太顺利,楼千雪不想给他喂药,就起身道:“墨晚,你在这里看着,我过去舅舅那里一趟。”
    苏墨晚当然知道她是想跑,笑了笑,没阻拦,师承郢却出声道:“你舅舅那里,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你不必再去。”
    谈过了?谈什么?
    楼千雪想走却走不脱,只能在边上看苏墨晚喂药。
    苏墨晚当真下得去手,她将苏墨白的下巴捏开,大勺往里灌,然后又将下巴合起,估摸着药汁下去得差不多了,又捏开灌。
    如此重复,很快,就去了大半碗。
    师承郢也一直在边上看着,瞧苏墨晚动作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倒是有些赞赏。
    “千雪,我跟出来。”
    他突然转身朝外走。
    楼千雪不明所以,只得看了苏墨白一眼,然后跟上。
    两人到了院子中央的亭台去,雪还在下,不过雪花小了很多,从鹅毛变回了柳絮。
    一站定,师承郢就问:“你与秦王妃认识很久了?”
    楼千雪道:“一年半了。”
    “喔。”
    师承郢动作优雅地理了理袖口,然后看向她:“认识这么久,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兄妹俩的相处有什么异常?”
    楼千雪更是不明白了。
    “没有什么异常,师父,怎么了?”
    “没有?”
    师承郢收回视线,看向了亭子外,淡淡地道:“他们两人不是亲兄妹。”
    楼千雪愣了一下,随即道:“不会的师父,他们是亲兄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不是。”
    师承郢的口吻依旧淡淡的,“是不是同母不好说,但一定不同父。”
    楼千雪被他这么笃定的说辞惊了一下。
    如果真的不同父,要么苏墨白不是苏明棠的儿子,要么苏墨晚不是苏明棠的女儿。
    不管哪一桩,都足够惊人。
    “师父,你可有凭据?”
    “没有。”
    师承郢淡定地道。
    这种悬乎的本事,说出来,十个有九个不会相信。
    他留意了不下两次,苏墨白的血,和苏墨晚的血,味道不同。
    “总之,你留个心眼,他们不是亲兄妹,感情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楼千雪觉得不可思议。
    师父的话,再明显不过。
    只是……她回想了一下从前知道的点点滴滴,心底竟有些信了这个邪。
    苏墨白对墨晚,的确好得不得了。
    楼千雪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手臂上起了一片片的疙瘩。
    她再回想了一下,墨晚好像从来没有替苏墨白说过好话,没劝过合。
    这想法就像洪水猛兽,越想越收不住,楼千雪的面色渐渐怪异起来。
    师承郢一看,就知道的确有问题。
    他道:“外面冷,进去吧。”
    师承郢回了自己的正屋。
    楼千雪进去的时候,苏墨晚刚刚喂完药,正在给苏墨白擦嘴。
    那动作,看在楼千雪眼里,格外的温柔。  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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