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而建的院落,自敞开的门窗望去,绿柳湖夜景一览无余,树影婆娑碧水幽静,夜空新月高悬照耀出远处的山逶迤。
    一扇窗便是一幅画。
    和缓的春风徐徐而入,撩拨帷幔轻纱,摇曳烛台烛火,给屋内沉闷的气氛带来丝活波。
    李世民看着蜷在长椅上,面无表情没嘴葫芦的儿子,偏过头去,给妻子递过去个求援的眼神。
    坐在一旁笑看父子两人的长孙,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解儿子。
    蹙着修长的黛眉,眯着杏眼,目光在任你千言万语,我自守着老主意,闷头不语的李承乾身上上下打量。
    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帮自己这个母亲做的事,无论放在百姓家还是皇家,皆算得上尽了一片孝心。
    可这不好好和父母说话的毛病,每每想起都气的人牙痒痒!
    这也不能看着父子俩僵住,长孙手扶着丈夫的手臂站起身,缓缓走到儿子身边,挨着儿子坐了下来。
    目光慈和,轻缓的慢条斯理的说道;“高明常驻农庄,难得咱一家人能坐在一起说说闲话,赌什么气呢?
    明日父皇和母后回了宫,又要十天半月才能再见,乖!好好和你父皇说会话。”
    长孙一番话说的情深义重,在情在理。
    李承乾翻着眼皮看着长孙皇后,心里嘀咕着;好好说话,掏心掏肺一准换一堆的麻烦,刚刚怼过魏征,那可是自己乖乖躲在庄子里还打上门来。
    冷冷一笑,挑着眉头苦涩的说道“哈!父皇是聊家中闲话吗!您也听着呢,父皇来来回回说了老大半晌,有一件家事吗?
    不是吐蕃就是吐谷浑,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大事国事。
    儿臣学业未成,年幼无知,心无大志,在庄子里带着庄户赚点小钱,陪着弟弟们读书习武,勉强还担当的起来。
    您说说,国家大事,父皇有着重臣商量,儿臣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轻重,可不敢满嘴胡柴,给父皇添乱。”
    长孙含笑不语,帮着李承乾整理着歪斜的衣领,左右前后打量,确认端正了,目光往上抬,看着儿子逐渐长开了的一张脸。
    二郎的剑眉搭在自己杏眼上,笔直高挺的鼻梁,不说话时微微上翘的嘴角,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嫣然一笑,抬手抚过儿子纠结着的眉角。
    柔声说道;“高明挂在农庄用来讲课的正堂那幅对联,写的真好;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高明能够以此教育弟弟们,要他们心怀天下,珍惜时间勤奋学习,母后甚是欣慰。
    天下事都是咱家的家事,咱是皇家,就该多担待,为国多出力。
    你身为储君,当仁不让,更应该身体力行帮着你父皇多出出主意。”
    母后轻言抚慰,李承乾听得舒心,跟父皇拿腔拿调笑闹,也知道要有个分寸,想要索取好处,自然不能把事做成了过犹不及。
    顺势咧了咧嘴角,不屑的嘟囔道;“王政都把应对思路呈给父皇了,父皇和将军们商量就行,具体该如何布置人手,儿臣可没父皇明白。”
    本着做事只做一半,绝不逾矩的行事原则,李承乾留给张政呈给李世民的折子,着眼大方向分析,具体如何落实实施,却一字未提。
    李世民和将军们分析预演了两个时辰,朦朦胧胧似乎要抓住解决问题的重点,将军们提出的方案却又一个也无法让他满意,努力要找出症结,越想越迷茫。
    父子俩人的沟通,加进来个张政,立时出现了不畅。
    张政随着李承乾已经半年,最初李承乾随口说的新奇语言,张政已经习以为常。
    李承乾口述,张政执笔的折子里,难免被张政无意识夹杂进让李世民新奇难懂的词句。
    放着背后操手的儿子,李世民自然不会再去找张政解释。
    李世民一面搓着一双大手,一面温和的说道;“高明就当自己独自应对时局,说,随便说,就咱们一家三口也没外人,说好说错也都无人知晓。”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打着转,扭头看着长孙,翘起嘴角,甜甜的叫了声;“母后!”
    眼角往李世民瞥了一眼,呶着嘴细声说道:“母后儿臣要是说出的话,还能有点用处,能不能向父皇讨个赏!”
    李世民心急火燎的在旁接了话;“赏,高明只要说,无论对错,父皇都有赏赐。”
    李承乾依然只用眼角余光瞥眼李世民,对着长孙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儿臣只相信母后,母后听见父皇刚说的话了吗!”
    长孙被儿子孩子气的做法,搞得哭笑不得,一边坐着的丈夫又急的抓耳挠腮,这边儿子既然松了口,忙连连点着头。
    连声应着;“母后听见了,你父皇赏,母后也要赏!”
    有母后作保,李承乾这才转过头,一脸痞赖的表情,看着气的暗自咬牙还装出和蔼笑容的李世民。
    语气不屑的朗声说道;“三军不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勇;
    历来两军相逢,都是勇者胜。
    吐蕃、吐谷浑既然心怀不轨,觊觎大唐领土,还等什么,打呀!不等他们动手,我们就先打过去!”
    李世民,啪!在长几上拍了一下,一脸的怒容,“大唐能不能同时应付吐蕃和吐谷浑的入侵,空虚的财政能不能支撑起延绵数千里的大战,高明应该很明白;真打得起,朕还会有空闲坐在这听你啰嗦!”
    言辞激烈,语声冷峻。
    显然李世民觉得被李承乾戏弄,真的生了气。
    李承乾脸上神色不变,不紧不慢的反问道;“大唐不想打仗,想要修养生机,积蓄力量,静待时机成熟。
    这些儿臣自然知道,可吐蕃王松赞干布,吐谷浑伏允可汗不知道呀!
    情报从吐谷浑、吐蕃传回大唐时近半月有余,难道吐蕃和吐谷浑传递情报比大唐快?
    大唐整顿兵马作势欲攻,松赞干布和伏允就能立时得到消息,无需安排人手查探虚实,还能马上分析出大唐只是虚张声势,不予理睬,依旧按部就班出兵攻击大唐?
    松赞干布和伏允,就不怕被唐军奇袭后路,象颉利一样,被押解长安?
    父皇,您说呢!”
    李承乾搔首弄姿的样子,腾!一下点燃了李世民心里的怒火
    李世民陡然站了起来,一张脸气的挂满了严霜,两步跨到李承乾身旁,大手掌摊开,拎着李承乾的后脖衣领将李承乾提了起来。
    抬脚在李承乾扭动的屁股上轻踹了一脚,压着嗓子,恨恨的问道;“说,还有什么话都一次给朕说完,再敢使小性子,小心朕踢烂你的屁股”
    屁股上挨了父皇一脚,李承乾立刻鬼哭狼嚎的哀叫起来,扎着手想要拉母后长孙的衣袖,嘟嘟囔囔胡乱叫着;
    “母后,母后,救命呀!您可都听见看见啦,儿臣不想说,都是父皇逼儿臣,儿臣冤枉,母后救命……”
    丈夫抬手投足,当妻子的自然看得出轻重,儿子装腔作势满腹委屈母亲也一清二楚。
    长孙看的越发有趣,抿着嘴忍着笑,不置一词。
    “父皇说个的话算数吗!要是还算数,儿臣就再说两句。”被李世民拎在手里,李承乾得不到母后的救援,心有不甘的谈着条件。
    李世民被李承乾气的呵呵一笑,咬着牙狠狠的说道;“两句不行,都说出来,朕答应的赏赐少不了你。”
    “哪您先放手,儿臣被勒的喘不出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咳咳!”咳…….”说着话,李承乾手搭着脖子,翻着眼,好像立刻就会窒息晕厥。
    李世民手一松,看着转眼就活蹦乱跳眼珠乱转的儿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觉得失了威严,憋着笑,在李承乾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威胁道;“快,朕的时间金贵,没空给你瞎扯!”
    他强装出的凶样,李承乾可不惧怕,贴过来扶着李世民坐下,清了清嗓子,收起一脸痞赖相,肃声说道;
    “大唐周边虎狼环视,一处烽烟起,四面现敌踪。
    应对吐谷浑犯边,就要将周边所有敌人考虑在内,大唐想控制战争规模,便要压制各方,使之不敢出兵相助吐谷浑。
    北面,父皇当遣一上将,居于太原,整顿兵马,前锋远出塞外,做出击状,震慑草原。
    即刻八百里加急剑南道,收拢兵力,向吐蕃佯动,当然也少不了派遣一员声名赫赫的猛将坐阵;
    时间急迫,大将未到,也要张出将旗。
    吐谷浑蓄谋已久,陇右道一场战事已经无法消弭,只要迷惑了北边和西边的强敌,正好在陇右道张开口袋,给伏允个教训。
    调动大军为时已晚,即刻八百里加急知会陇右道各城守将做好守城准备,命玉门守将准备精骑,自长安再派遣一声名显赫的上将,帅数千精锐轻骑北上。
    一等吐谷浑攻入陇右道,南北夹击,出征的大将再亮出帅旗。
    伏允可汗带军出击,遇坚城难克,在得知后路被袭,不该出现的大唐名将出现在战场,孤军在外,四面无援,一旦援军不至,必然仓促撤军。
    此战大唐当以气势弱敌,处处显露出利爪,处处虚招。
    大军蓄势不出,以精锐突袭,不影响国内民生,还能教训吐谷浑。”
    李世民越听神情越轻松,等李承乾舔着干嘴唇停了嘴,李世民站起身,在李承乾肩上重重一拍,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一边笑,一边走上楼梯。
    “父皇,哎!父皇,儿臣的赏赐………”
    看着父皇头都不回,迈开大长腿,一步三阶,转眼登上了二楼,消失不见。
    回过头,眼里交集愤怒、不满、哀怨,看着毫无母仪天下的皇后形象,笑得前仰后合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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