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猜测到了,所以,他心中才感念皇祖母和父亲母亲为他谋划的一切。
    萧衍跪趴在床榻边哭,太子却慈爱的望着他,依旧嘱咐说:“要做……要做个明君。衍儿,你不要辜负为父,也不要辜负天下人。”
    “请父亲放心,孩儿会谨记父亲教诲,日后定做个好皇帝。孩儿知道赵家皆是贤良之辈,日后也定会听二位大人的话,会向他们学习治国、治军之道。”
    “如此、如此为父就放心了。放心了。”太子气息越来越微弱,渐渐没了声,“孤累了,孤想歇会儿。你歇会儿。一会儿若你皇祖母的人来接你入宫,你再去。否则,否则哪里都别去。”
    “孩儿遵命。”
    赵侯府内,所有人在听到这样的钟声后,都紧张的往老太君的溢福园去。而此刻溢福园内的老太君,也把先帝赐的那柄手杖拄在了手中,她老人家则正襟危坐坐在正屋内。
    柳香一手牵着墩哥儿一手牵着明霞,踏过门槛进入正厅时,李氏和赵映月母女已经在了。
    “侯爷和夫君去了太子府。”柳香一进来就这样说,意思是,怕他们二人会出事。
    老太君刚要说话,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说:“侯爷和二爷身边的魏爷左爷已经回府了,说是传了侯爷和二爷的话。侯爷现在去了卢家,二爷去了柳家,一会儿便能接了人进府来。”
    大家一听是这样,心中倒都松了口气。
    老太君是上过战场的人,她见大家面色凝重,似是都很害怕的样子,她则笑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都不必这样提心吊胆。”她说,“钟声是从皇宫的方向传来的,又是敲了三次九下。想来,定是圣上去了。”圣上乃九五至尊,也只有他去世才是每隔一刻钟便敲九下钟,直到子时止。
    “虽然圣上驾崩,但宫里有皇后,太子府有太子,朝纲不会乱。左不过,就是忙圣上的丧事罢了。”当着自家人的面,老人家倒是直言不讳,“如此这般也好,圣上走在太子前头,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事。贵妃母子,如此便是再无任何机会了。”
    而此刻的皇宫中,各位妃嫔寝宫处里里外外早都已经被皇后控制住了。而早在圣上驾崩之前,皇后便让自己早早埋伏在贵妃宫里的人去了趟赵王府,只等赵王一入宫,贵妃母子便全被她的人控制住。
    等贵妃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众妃嫔皇子皆跪在勤政殿外,贵妃怀疑圣上死因蹊跷,闹着要见圣上。
    皇后却冷眼望着她说:“圣上逝世前的这几个月,都是玉嫔侍奉其左右的,贵妃你为了圣上能早早废黜太子而改立赵王为储,早烦得圣上并不愿多见你。每每招寝,也都是召见的玉嫔。圣上临终前,是本宫和玉嫔陪在的他身边,圣上可没说要见贵妃。”
    “可见,贵妃早失了圣心。”
    数落完贵妃后,又扬声对众妃嫔和皇子公主道:“圣上驾崩,如今阖宫便是本宫做主。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圣上的身后事办好,若此刻谁敢闹,本宫只好动用宫规,杀无赦。”
    皇后是圣上还在潜邸时娶的发妻,和圣上夫妻多年,也做了三十年皇后。她能一直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也有其手段和权势。
    皇后此话一出,再没谁敢吭声。贵妃要闹,却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拿臭布堵住了嘴,也被五花大绑给捆绑了起来。
    赵王见状,自是要救自己母妃。皇后则再次下命:“赵王若敢违抗本宫懿旨,可休怪本宫不念你皇家血脉之情。御驾之前,你们母子胆敢胡闹,惊搅了圣上灵魂,乃是大不敬之罪。”
    赵王也被刀架脖子上,拿下了。
    没有宫变,也没有血洗。有的,只是在圣上去世五天后,太子紧跟着去世。
    圣上驾崩,自是太子继位。如今太子又紧随其父而去,自是由太子之嫡长子继位。
    一切都顺理成章。
    年前办了两场国丧,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所以,到了年底,民间也没有了如往常一样的热闹。大家都很低调,也就是各家关起门来吃了顿团圆饭而已。
    不能饮酒作乐,不能嬉笑一团。各府门口,更不能张灯结彩。
    圣上大丧过后,也到了来年二月份。而这个时候,萧衍也十三了。
    因还在替祖父和父亲守孝,萧衍也没有急着登位,只是以太子的身份居住在东宫内处理朝政之事。日子已经由钦天监选好了,登基大典选在了六月中的一日。
    萧衍虽还未登基,但却已经在处理朝政之事了。太后以太子年纪尚小为由,和皇后二人随太子一道上早朝,分坐于太子左右,垂帘听政。
    萧衍在祖母和母亲授意下,颁发的第一道旨意便就是,打发几位已经到了年纪且也有封地的皇叔去其封地。若无皇召,不得入京。
    第二道旨意则是,玉嫔原乃先吴王之妻,如今发回吴地,死后按吴王妃待遇与先吴王合葬。又念先吴王膝下无子,便将玉嫔之子衡阳王收养于先吴王名下,继承先吴王爵位,改封吴王,随吴王太妃一道发往吴地。
    两道旨意一下,便是几位王爷在京中享乐惯了,不肯走,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违抗圣命,只能接旨。
    相比于其他几位王爷的不情不愿,衡阳王倒是真诚接旨谢恩。
    玉嫔母子临行前,一起入宫去太后寝宫道别。太后如今对玉嫔母子,倒是真没什么成见,二人关系似乎又恢复到了当年还是妯娌的时候。
    撇走衡阳王后,二人倒是说起了几句悄悄话来。
    太后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玉嫔相助,怕她一应行事也不会有这么顺利。其实这些年来,圣上一直忌惮于她,到了最后几个月的时候,他更是连踏足都不踏足她寝宫一步,更遑论是让她近身了。
    若无玉嫔相助,圣上……不,现在应该是叫惠文帝了,惠文帝也根本不会死得那么恰到好处。
    如此一来,玉嫔母子报了仇,而她也如愿以偿,顺利得到了原本就该属于他们母子的皇位。
    这是一笔交易,是那日玉嫔来她寝宫,她们二人商谈了一个下午的交易。
    “之前许多年,是哀家错怪你了,哀家向你道歉。”如今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太后心境也放宽了许多。如今得到了这些权势后,再回想从前,不免也要在心中笑话自己眼界窄。
    原也不是吴王妃的错,何苦她当年竟恨她到如此地步呢?
    之前的玉嫔,如今的吴王太妃,倒一直都看得很开。
    “臣妾心中从未怪过太后娘娘,便是从前太后并不能理解臣妾,臣妾也知道,太后生气,乃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该有的情绪反应。试想,若是当年吴王抢了别人的妻子入王府藏匿,臣妾心里肯定也会如太后当年一样。”
    “这些年,臣妾心中也只有先吴王一个。之所以苟活至今,不过也只是为了衡儿而已。如今他顺利认祖归宗,记在了先吴王名下,臣妾哪怕即刻去地底下见先吴王,也没什么遗憾了。”
    太后却说:“你是苦尽甘来,如今真正的好日子才算开始。你也还算年轻,身子也还不错,吴地又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到了那里,颐养天年,再让侧妃给衡儿生两三个孩子,以后有的是你高兴的日子。”
    吴王太妃笑着福身谢恩:“臣妾多谢太后娘娘。”
    “去吧。”太后说,“衡儿还在宫外等你,莫要误了赶路的好时辰。”
    “臣妾拜别太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安康。”吴王太妃俯首叩恩。
    母子二人出了宫后,直接上了宫城外的马车。也没再回衡阳郡王府了,而是直接出发往城门口的方向去。
    母子二人共乘一车,吴王太妃见儿子始终沉默不言,到底知道他的心事,于是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他手说:“当年是你自己没有坚持,错过便就是错过了。如今既然知道她嫁了个十分好的夫婿,你又何必再意难平呢?”
    “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吴王闻声朝母亲望过来,笑容勉强,但却真诚。
    “总归是有遗憾的。”吴王说,“这些日子来,儿臣一直都在想,若是当年儿臣并没有逃避,而是选择正视自己的心,或许便就不是如今的这番场景了。”
    “衡儿,你要知道,假设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时光又不会倒流,假设那么多,除了给自己徒增烦恼外,又还能有什么意义?活在过去和幻想中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幸福的,只有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的人,才会过得满足。”
    他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不是人人都能有母亲的这份心胸的。
    “儿臣明白。”但他还是怕母亲会为自己担忧,还是这样说了,“如今离开了京城,日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既然此别已是永别,儿臣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前面就到城门口了吧。”不想再说这些徒惹母亲担心,所以,吴王适时转移了话题,顺势撩开了马车侧面的帘子。
    却恰巧,目光撞上了此刻正骑着高头大马等候在城门口的赵家二爷。
    吴王眉心轻蹙,轻轻启口对赶车的马夫说:“停一下。”
    赵佑楠是专程来送吴王母子的,所以,见吴王府车队停下后,他则也翻身下马,亲自朝吴王母子走来。
    “臣见过太妃娘娘,见过吴王殿下。”赵佑楠行了个军人之礼。
    吴王太妃笑意盈盈望向赵佑楠,冲他点了点头后,则俯身对候在车门边的丫鬟说:“去车后告诉侧妃一声,就说先不急着赶路,停下来,去路边的茶肆喝点茶。”
    太妃和吴王侧妃坐一桌,赵佑楠则和吴王坐一起说话。
    “不论怎样,还是要多谢吴王当年对柳家的不告发之恩。”赵佑楠此来,也是和妻子商量好的。既然当年吴王就已经知道了柳家太公的身份,却选择的默默守住这个秘密多年,只这一点,便也该来亲自送别道谢。
    吴王道:“倒不必谢,本王也从未想过会去告发什么。本王外祖当年和鲁国公也算旧识,得知故人还在,本王也很替外祖父高兴。”
    赵佑楠点点头说:“鲁国公一生忠于大晋朝堂,但凡和他深交一些的旧人,谁不了解他的赤子之心。如今丁家爵位得还,也后继有人,想丁公在天之灵也可得以慰藉了。”
    吴王其实和赵佑楠并没有什么话可说,平时也鲜少有什么交集。所以,几句下来,也都有些冷场。
    不过,相对吴王来说,赵佑楠还算是能热场的人。他抬头朝茶肆外看了眼,而后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不早了,殿下还要赶路,就此告辞。”
    吴王也起身,朝赵佑楠抱了抱手,真诚道:“祝好。”
    说完,他侧身朝旁边的桌子望了眼后,率先回了马车。吴王侧妃扶着太妃,二人皆朝赵佑楠点头打了招呼后,也跟着往马车上去。
    赵佑楠则是等亲眼看到吴王府车队出了城后,这才打马回府。
    赵佑樾和卢秀慧的婚期,因着国丧的缘故,只能往后推。反正,今年之内是不能成了。
    倒也不是国丧期间不准娶亲迎亲,只是不能大操大办而已。但赵佑樾不想委屈妻子,他想这次亲力亲为大办一场。所以,只能延期到明年的时候,打算到时候出了国丧期后,再好好热闹一场。
    有赵佑樾这句话,卢家那边倒是不急了。
    虽说如今卢秀慧还未再次被迎娶进赵侯府,但因两府的交情在,她也时常过来坐坐。只是苦了赵佑樾,好不易在而立之年尝得了那种滋味的妙处后,竟又被迫只能忍。
    毕竟,妻子虽说豁达不拘泥的性子,但也是个有节气的。让她一再在尚未进门时和他厮混,她肯定也不会答应。
    好不易又挨过了一年,到了次年的三月后,赵佑樾总算是等来了希望。
    过完年后开始,整个二月到三月上旬,赵侯府的人都是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三月中旬开始,赵侯府府里府外都挂起了红灯笼,开始张灯结彩起来。
    而卢家那边,也同样热闹。
    如今新帝已登基,朝纲正清肃,虽各地还有趁机作乱的乱党,但凭朝廷的兵力,足够应付。朝臣忠心能办实事的多,在太皇太后的干政下,朝气清明,群臣顺服。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各种民制改革……也大大俘获了老百姓的心。
    在这种情况下,京城的百姓们听说当朝最年轻有为的首辅大人赵大人要再娶卢尚书亲妹为妻时,也都凑一起等着要看迎亲这日的热闹。从三月中旬开始,就有不少百姓会悄悄成群结队聚在赵侯府门前说说笑笑。
    柳香也很忙,从前她成亲时,是大嫂替她忙。如今大嫂和大哥要再次成亲,成了她在忙他们的大婚了。
    不过,好在她如今也不是初嫁侯府来的时候了,如今也算有些经验,能办些事。
    墩哥儿下了学后,连夫子留的功课都来不及写,就忙跑到后院来找母亲。墩哥儿如今也是一个五岁的小小郎君了,自进了家学跟着夫子开始念书后,又有姐姐的监督,越发懂事明理起来。
    但有个缺点还是改不了,就是贪玩。
    “娘亲这是什么?”墩哥儿对这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十分好奇,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姐姐告诉他说她的爹爹要娶她的娘亲了,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姐姐的爹爹和娘亲不是住在一起的。像他爹爹和娘亲,晚上都是睡一起的啊。每回他赖在爹娘屋里不肯走,都要被爹爹撵走。
    柳香告诉儿子这是什么后,墩哥儿又问:“那等伯伯娶了伯娘后,爹爹是不是也要这样对娘亲?”
    柳香笑说:“我和你爹已经举行过大婚了。”
    “那为什么伯伯和伯娘还没有呢?”墩哥儿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
    柳香也回答不了这些,恰见丈夫回来了,忙让丈夫把儿子带走。她这会儿忙着呢,可没空和小家伙慢慢解释。
    赵佑楠刚从军营回来,笑着就过来要把大胖儿子举高高。墩哥儿却嫌弃的捏着鼻子逃离他。
    “爹爹又不洗澡就抱我,娘,您看他。”墩哥儿知道家里爹爹和娘亲谁听谁的,所以找准机会就告状。
    赵佑楠却不可能任这臭小子欺负,偏举了他骑在自己肩膀上说:“这是男人味儿!是英雄的味道。臭小子还嫌你爹臭,等你长大了,也不比你爹好多少。”
    “爹爹教我骑马去吧。”墩哥儿小脑瓜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好,教你骑马。”赵佑楠说,“马上春猎就要到了,今年带你去猎场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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