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很快就把客人的事忘在了脑后,陆玥泽更是没工夫想起那位客人。他忙得脚不沾地, 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更抽不出空去陪云珠吃饭, 只能每日派自己的随从去盯着云珠,让她尽量多吃点。
    不过,就算陆玥泽再忙, 怕云珠不安,每天晚上他都会赶回来哄云珠睡觉。
    他一般也不换衣裳,脱了外袍就合衣躺着云珠身侧, 隔着被子轻拍她,直到她睡着了, 他再轻手轻脚地起来, 继续回到书房和手下的那些人奋战。
    云珠很乖巧,他回来看她的时候, 她也不闹, 就乖乖的睡觉,只是小手每一次都人忍不住去抓他, 似乎不想让他走。
    陆玥泽把她抱进怀里说:“云珠,爷这一阵子会很忙, 可能没有多少时间过来陪你。时间有限,那些账必须在下船前查个清楚, 只能日夜熬着。你自己乖乖的,好好得照顾自己,千万别忘爷跟着你操心。等爷忙完了这阵子, 爷再过来陪你,好不好?”
    云珠窝在他的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陆玥泽手臂用力,把怀里的一团抱得更紧了,低着亲了她几口。
    云珠仰着头,也去亲他,只是她这么一动,忽然就小声地“嘶”了一下,好像是哪里疼了。
    陆玥泽立即就听到了她的痛呼声,急忙问她:“云珠,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了吗?”
    他看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头,抿着唇朝他摇头,但是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有些不对劲。他不放心,缓缓地放开云珠,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没有看到她身上有什么伤口或淤青的地方。
    他还是不能放心,盯着云珠的眼睛,问她:“云珠,刚刚是哪里疼了?”他总觉得刚刚云珠是被碰到哪里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叫了出来。
    云珠果断摇头,然后就掀了被子,自己老老实实地躺着,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陆玥泽看时间不早了,便坐在床边陪着云珠,直到云珠睡着了,他才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的那些管事还在那里忙着,已经好几日了。
    他走到门口,把隔间守夜的平喜叫了过来,询问道:“这几日,夫人身上可有哪里受伤了?”
    平喜先是一愣,随后仔细回忆。虽然夫人平日沐浴时很少让她在身边伺候,但是夫人身上有没有伤口,她还是知道的。她想了想,果断地摇头,“爷,夫人的身上没有伤口。”
    陆玥泽回忆云珠刚刚那么一声,也没有头绪,只能交代平喜,“这几日,夫人就交给你了,你仔细些,好好照顾夫人。”
    平喜立即应了声,心里也在发愁,不知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二日,因为有了昨晚陆爷的交代,平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地照顾云珠。
    云珠最近几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玥泽没在身边,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整日无精打采的,就连吃饭也是格外地没有滋味。
    她刚刚懒洋洋的把筷子放下,平喜就劝她道:“夫人,这些都是陆爷交代的,陆爷说,让你一定要吃完。”
    云珠的小脸抽抽着,可怜兮兮地去平喜,满脸哀求。
    平喜受不了自家夫人的这个表情,只好和她商量,让她再吃几口,这样她也好和陆爷交差。好说歹说,云珠总算是又吃了几口。
    平喜也渐渐发觉,夫人这几日精神很差。白日里也不玩金子了,有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一个没注意,就看到云珠倒在榻之上睡着了。
    等把云珠叫了起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也不说,一个劲地摇头。
    等到晚上,见了陆爷,平喜第一时间就把近几日夫人的异常禀告给了陆爷。陆玥泽听闻之后,眉头不由地皱紧了,满脸都是担忧。
    他进了屋子,云珠正好已经洗过澡,正要睡觉。只是,陆玥泽绕过屏风时,发现云珠低着头,眼睛盯着她自己的身前看,一副愁眉苦脸的,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小手还一个劲地在自己的身前鼓弄着。
    陆玥泽迈了几步,快步走到床边,抓了她的小手,担心地问她:“云珠,怎么了?”
    云珠看见陆玥泽后,立即就摇了头。然后,出乎陆玥泽意料,她今晚竟然没有缠着他,直接就钻进了被子里,还不忘把被他握着的那只小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陆玥泽:“……”
    云珠越是这样,陆玥泽越觉得云珠定然是有事瞒着他。
    他也不急,就坐在床边,把她的小手抓了回来,俯身低头,贴着她的耳侧,柔声地哄她:“爷的小乖乖,你这是怎么了?”
    云珠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了,直勾勾地看着陆玥泽,摇了摇头。不过,眼尖的陆玥泽却第一眼就发现,云珠的眼睛里竟然泛了水花。
    陆玥泽吓了一跳,立即就把云珠从床上捞了起来,抱进了怀里。他还没有来得及把她抱稳,就听到怀里的小姑娘忍不住叫了起来,小脸痛苦的抽搐着,可怜兮兮地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团,好像是疼得不行了。
    这一下子,陆玥泽是彻底地不敢动了,就连抱着云珠的手,都不敢用力了。他紧张不安地去看怀里的云珠,声音都有些发抖:“云珠,你怎么了?哪里疼?”
    他一边问她,一边轻轻地把她放到了床上,动作轻得好像是抱着一件极其轻薄的瓷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打碎了。
    云珠在床上坐稳,看到陆玥泽急切担忧的目光,咬了咬牙,指了指自己的身前。
    陆玥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顿时就一愣,原本时刻准备过去扶她的手顿住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问道:“是那里疼?”
    云珠点头。
    陆玥泽又问:“以前,没有疼过吗?”
    云珠摇头。
    陆玥泽不敢动,但是却不能不担心,他和床上的云珠说:“你在这里等爷。”说完,他抬脚就出了屋子,把平喜喊了过来,吩咐她说:“夫人的身上可能有伤口,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看,你进去看看。”
    平喜立即领着命令进去查看,陆玥泽心里担心不已,隔着屏风,一直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平喜跑了出来,避开云珠,急匆匆地与陆玥泽禀报:“回陆爷的话,夫人身上并无伤口,也没有明显而淤青,应该是没有受伤的,但是婢子发现……”
    她说道这里,有些犹豫,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陆玥泽不悦瞪她:“你发现了什么?快说啊!”
    平喜仗着胆子道:“婢子发现,夫人不适的地方,是看画如画那么大年纪的姑娘家才有的症状……”
    陆玥泽没怎么接触过姑娘家,自然不知道所有的姑娘家都有那么一个过程,听平喜这么一说,他算是有了些头绪,似乎平喜觉得这是姑娘家正常的。
    可是,看画如画两个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有这毛病算是正常,可是云珠已经十五岁了,怎么可能还有这毛病?他越想就越不放心了,立即出去找人吩咐:“准备停船靠岸,去镇子找一个擅长妇科药嬷嬷,请过来给夫人看病。”
    如果云珠这是姑娘家的病,那么还是要请擅长这方便的药嬷嬷才行,至于他船上跟着的那个大夫,平日里都是给他们这些大男人看病的,他实在是不放心让他来看云珠。
    陆爷近几日有多忙,商队里的人都知道,也知道陆爷上次停船之后就下了命令,说一路再不停船,加快行程。可是,这命令才刚刚没几天,就突然停了船,听说还要去镇子上找一个医术高超的药嬷嬷。
    药嬷嬷在西南之地是比较常见的,大概也是因为西南之地男女大防不如中原之地那么严,所以许多西夷妇人不必被禁锢在大宅院里,有的也跟着自己的祖上学了不少手艺,药嬷嬷就是其一。一般来讲,药嬷嬷要比那些常规的大夫更主攻妇人疾病,所以在西南之地的大户宅子里,也会供养自家专用的药嬷嬷。
    这陆爷突然让人去寻药嬷嬷,许多人都猜测,可能是夫人有了些情况。
    张娴君坐在屋子里,听着杏儿的汇报,眼神眯了眯,猜测着:“陆爷为他的那位夫人去寻药嬷嬷?”
    竟然连船上的大夫都不找了,直接去寻什么药嬷嬷,不会是夫人肚子里孩子出了问题吧?
    她虽然是猜测,可是脸上掩饰不住,露出兴奋的神情,好像希望自己猜测的事情能瞬间成真。她心里想,“不过就是一个哑巴,陆爷竟然这么宝贝着,定然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那个孩子真的此刻有个三长两短,没了,到时候那个哑巴还能有什么可得意的?”
    杏儿垂着头,余光看到自家姑娘那喜形于色的表情,把头低得更低了,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家姑娘竟然是这么恶毒的一个人。就算是真的想嫁给陆爷,也不能在陆爷夫人可能生病这种事情上,如此幸灾乐祸。
    为了消除云珠的不安,陆玥泽也顾不上去书房了,把那边全都托付给了德福,自己就一直留着云珠的身边。
    云珠发现陆玥泽没有走,很是奇怪,满脸的疑惑。又想到自己身上的不适,立即朝着陆玥泽摇头,意思说自己没有事情。
    陆玥泽抓住她的小手,摸了摸她的头,和她说:“爷累了这么多天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你可不能撵走爷。”
    云珠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主动地往床里挪了挪,把床让出了一大半,拍了拍,示意陆玥泽上来睡觉。
    陆玥泽还真的脱了鞋子,脱了外袍,躺在了云珠身侧,只是他抓着云珠的那只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云珠感觉到,陆玥泽握着她的那只手,异常的冰凉,手心里还带着凉凉的湿汗。
    陆玥泽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自己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在他眼里,一直以为云珠一向健健康康的,这么突然就病了,他实在是担心。
    见云珠似乎有些不适应他冰凉的手,他笑了笑,把手收了回来:“爷手心里全是汗,估计让你不舒服了吧。你好好躺着,等下药嬷嬷来了,让她给你看看。”
    他说话时,云珠的小手已经朝着他伸来,把他刚刚缩回去的那一只手又抓到了自己的手心里。她坐了起来,两只小手都过来抓着他,不停地替他揉搓。
    陆玥泽一直心不在焉地想着船上的药材是否齐全,到时候如果云珠需要什么药,就要立即派人去采购。走神了半天,回过神,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珠这是在帮他捂手。
    他把手心翻过了,握住了云珠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道:“云珠,不用忙,爷不冷,躺一会儿就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躺着,药嬷嬷一定很快就能来了。”
    云珠听话地躺着,似乎身前还是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想去揉,让陆玥泽的大掌眼疾手快地抓住,不让她乱动。
    很快,药嬷嬷就被“抓”上了船。
    的确是“抓”,因为陆爷这个命令下的急,停船靠岸时,天色又已经晚了,去找药嬷嬷的几个护卫三请五请地没有请动药嬷嬷,最后就直接会人“抓”了过来。
    几个人擦汗,总是把陆爷交代的事情办完了。
    陆玥泽见药嬷嬷来了,立即把人请到了屋子里。药嬷嬷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些发白,说来也巧,她的脚腕上有些摇铃,竟然也是一个西夷摇族的妇人。
    那药嬷嬷起初是不乐意给云珠看病的,任谁大半夜地被抓来,她也是不高兴的。不过,陆玥泽直接命人抬了一箱金子过来,药嬷嬷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立即就殷勤去给云珠看病了。
    陆玥泽直接扔下了一句话:“你如果把爷的夫人治好了,爷直接送你几箱金子。”
    那个药嬷嬷立即道谢。
    “如果治不好,爷就送你几刀,正好扔到江里去喂鱼。你是要金子,还是要去喂鱼,自己看着办吧!”
    药嬷嬷:“……”
    因为毕竟是给女眷看病,陆玥泽也不好一直在里面,只得坐在屏风外面,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药嬷嬷在里面似乎按了云珠几下,云珠忍不住疼,闷哼了几声。
    不久之后,药嬷嬷就出来了,朝着陆玥泽示意,似乎是要单独说话。
    陆玥泽在把人带到了隔壁,退去周围伺候的人,朝着药嬷嬷点头,道:“嬷嬷,有话请讲。”
    药嬷嬷道:“老身刚刚给陆夫人看过了,夫人身上并无大碍。”
    陆玥泽皱眉,似乎有些不相信:“那她怎么会感觉到身上不适?”
    药嬷嬷如实答道:“老身刚刚给夫人号过脉,发现夫人身体谁没有明显症状,但是夫人的身子骨明显就是先天不足、后期又无进补所致,脾胃虚弱,气脏寒凉,宫寒不顺,癸水未至……”
    “什么?”陆玥泽听到“癸水未至”四个字,脸色都要绿了。
    西南商道上,金山成堆的陆爷,传言甚多,药嬷嬷以往也只是耳闻,如今是第一次实打实地见到真人,她多多少少对陆爷的权威和名声有些畏惧,尤其是此刻陆爷明显就是变了脸色。
    她斟酌了半晌,才缓缓解释:“夫人年岁已过及笄,按理说应该早就有了月事的,可如今她却未曾换洗过,加上她的脉象,无一不表明这就是宫寒所致。”
    “那么,该怎么办?”陆玥泽觉得自己说话都已经有些费力了。
    药嬷嬷回道:“陆爷也不必太过担忧。夫人如今身上的不适,不过就是每个姑娘家在癸水将至前的症状,倒也不是坏事。而且,这也从侧面可以推断,夫人只是宫寒导致了癸水晚至,并不是不会来,依夫人的脉象来看,夫人的症状也并不严重。”
    “那么,日后……对子嗣是否有影响?”陆玥泽艰难地吐出了一句。
    药嬷嬷抬头仔细打量着陆爷的神色,想了想,谨慎道:“这个老身说不好,毕竟要看日后夫人的造化……”
    陆玥泽的目光看向了药嬷嬷,看着她脸色迟疑,目光闪躲,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了。他道:“嬷嬷尽管实话实说,不必瞒着爷。”
    药嬷嬷犹豫了一番,最后终于开口:“以老身经验,夫人或许子嗣有碍……”
    “子嗣有碍”四个字说出来,陆玥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足足过了一刻钟,他的脸色才恢复如常。他转过身,看向药嬷嬷,细心地问道:“夫人的这个症状,可需用药?有治愈的可能吗?”
    药嬷嬷立即回答:“夫人这个症状不需特意用药,食补为佳,至于能否治愈,老身不敢妄言。”
    “食补?”陆玥泽忽然想起云珠平日里不爱吃饭的事情,也把这个症状跟这位药嬷嬷提了提。
    药嬷嬷道:“夫人进食不顺,胃口不畅,是脾胃虚弱、气脏寒凉所致,根由与夫人宫寒是一样的,夫人这些症状都是多年形成的老毛病,急不得,只能慢慢调养……”
    陆玥泽点了点头,心里懊悔。他一直都知道云珠不爱吃饭,也请大夫给云珠看过,但是却不知道云珠竟然有这样的毛病。
    他想起西南之地的林子里,云珠那么小小的一个人,一个人独自生活在那个小窝棚里,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那里,独自一个人是怎么生活了那么久的?还有她的那条“鱼夫君”,陆玥泽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直痒痒,一条破鱼,它怎么可能照顾云珠,反而会一直拖累云珠!
    那个时候的云珠,别说要吃些进补的东西,估计每日能吃饱都是一件让她发愁的事情吧。他们在林子里的时候,她会带他吃蛇肉、摘果子、煮鱼虾,甚至她还生吃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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