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是花开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黑夜。它,悄悄地绽放。一片影子在慢慢地移动,时光的脚步迈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如水的澄澈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怀念。
    静静地呆在黑夜里的宁肖,不由得莞尔:想想她是多么的无聊,竟然连花开的声音也能听到。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抚抚腹中的胎儿,在暗暗地笑语:孩子啊,你就那么渴望着能量吗?连花儿盛开也不放过吗?
    腹中的胎儿似乎听到了她的低喃,也就缓缓地平和下来,不再浮躁。
    于是,花儿在这恬静的月夜中轻轻绽放,静静地,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一只鸟没入远空,如石投水,层层涟漪,丝丝心绪,如水波轻轻荡漾,在心中悄然酝酿。在光影中折射出它的美丽,在时光中留存着它的芳华。
    这是一幅画前的构思,还未落笔,无数的色彩、繁杂的图案已经交接在洁白的画布上,拥有木槿花般纯洁心灵的它,在暗夜中,悄悄谱写着一曲动人的古乐。
    暗香浮动,音韵弥散,如昙花一现,如惊鸿一瞥,勾魂摄魄,让人流连其中。
    仿佛让人听到了清脆的琶音,空灵的筝音,缠绵的笛音,哀婉的琴音,一种淡淡的芳香,是淡黄的金桂,是洁白的寒兰,是古诗词的余韵,千回百转、百转千回。
    洁白的云朵在它上空飘过,秋月美了情思,花朵美了心韵。
    “宝宝,不知道你的爸爸在灵玄之境的状况如何?”宁肖在对腹中的胎儿低语着。“真的是连口信都没有传带出来!”
    “宁肖,”一旁的灵乌再一次地老生常谈。“你无须忧心。那灵玄之境可是人王与人将的宝地。他们呆在那里,比在乌龟壳里还要保险!”
    “呵呵!”宁肖禁不住地笑了起来。然后,她才嗔怪道:“有你这么比喻的吗?什么壳不好,偏要说乌龟壳?”
    “宁肖,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灵乌则是振振有辞地强辩着。“这世上那么多的壳,我都有办法啄出个孔来。唯有乌龟壳,实在是太坚硬了,能把我的喙给啄钝了!”
    “噗哧!”宁肖只得再次笑出声来。
    在月光的协奏曲中,宁肖是缓步前行着。于是,她看到了那朵美丽的花,尽管它不名贵,只是路边随意可见的野花,可它带给她的,不仅仅是美的享受,还有对生命初生的惊喜,对于人生的感悟。
    正如初升的朝阳,那刚刚盛开的花朵,都在展示着青春易逝,年华不再。如果人不能像花朵一样,在短暂的生命中,释放自己最艳的美丽,就不可能实现人生的最大利益化。
    多少流年沧桑,漫漶的是废墟,生动的是内涵。小花小草都能够做到,人又怎能轻言放弃呢?
    是的,多年以后,青春是那幅永远没完成的画,是想珍惜却又错过的那些花与叶,是对那本书缺失情节的遗憾,是那条路上擦肩而过的风景,是那场虚幻的梦,又是人生中最为美丽的晨光。
    每个人的青春,是绚烂却又短暂的流星,如果人人都能在黑夜中寻觅一朵花的盛开,那么,就不会早早葬送了自己的青春和芳华,就不会早早地断送自己的前程和未来。
    所以,要想听见花开的声音,得悄悄地,仿佛没人理睬,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宝宝,你可曾明白否?”宁肖在对腹中的胎儿如此私语着。“做任何事情如果能够悄无声息,那么你就能纵横这个寰宇了。”
    然而,腹中的胎儿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还是听进去了?
    宁肖就继续在黑夜里走着。她心清如水。当然,她不会无知无觉,而是相当的宁静淡然。就这样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其实,自程子扬去灵玄之境之后,宁肖就这样走着,经历不止一次了。不能说习以为常,起码在这段岁月里,她有些近乎知天命了,循环往复,多次经历过。
    在一段段记忆里,无意或有意地刻下后,再也无法抹去,一直隐藏着,或者说深深铭记着。在之后的岁月,她的脑海,或心田,在异常寂静的时候,忽儿踏响轻盈的脚步,她的灵魂,或者心律,就随着这脚步的节奏响起,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来回踏响着。
    母亲那瘦弱的身影,渐渐地高大起来,在迷蒙的夜色里,如一座会移动的丰碑,矗立着,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她的眼里,只有母亲,怀抱着她缓步行走的形象,沿着下板院的花池,花池里的花朵高过母亲的头顶,仿拂随母亲的脚步在旋转,一圈一圈,走着,就这样走着,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在这身体原主的记忆里,似乎自婴孩时代起,几乎每一夜都是在这样度过的。
    原本天真烂漫的岁月,蒙上了淡蓝的挥不去的夜色,深深地刻入她负载超重的脑海,这本来就不是记事的时候,偏偏让记住了,病痛的折磨增大了她的心理年龄,早熟了。
    幸而有母亲的歌声陪伴,使她的天空多了几分亮色,还有萦绕身边的花香,多了不少温馨。母亲的歌声是轻盈的,像蜻蜓震翼,大概只有我和夜色听得见,还有满池静谧的花朵,那旋律相当明快,不带一丝忧伤。
    天亮时,脚步嘎然而止,她才看见母亲鬓角新吐出的银丝,眼角噙着的泪水,晶莹,闪烁。
    漫长的婴孩时代,令她仿佛一直穿行于一条长长窄逼的小巷,身边是凝固的黑暗,水一般流淌,推开又弥合,她和母亲似乎一直浸在琥珀般半透明的水晶里,无法穿透。
    不知多久,她获得了重生,远离病痛和苦难,母亲却患上了贫血病,苍白的脸颊,再也没有红润过。但笑意,却在那一刻定格了,是那么明媚灿烂。
    后来,她学会并喜欢上走路,能走时绝不坐车,尤其是夜路。无论悲伤,还是欢喜,在之后的岁月,睡不着时,她就选择一个人去走路,影影绰绰中,不能说没有一丝恐惧,但那感觉却是流畅的,明快的,像那东逝的河水,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初始有孕,腹中宝宝的父亲又去了灵玄之境,突然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沉重,无助,无力,默默地,有些不堪负重,但这是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
    只是几乎夜夜失眠。于是,她起床,悄悄走上空旷的大街,夜鸟都栖息了,昆虫都疲倦地睡熟了,大地一片沉寂,头顶的月亮默默地随着她,还有那终于把嘴巴封住的灵乌站在她的肩上,慢慢地移动。
    沿着街巷,一个人走着,纷乱的思绪飘远了,脑海里空空荡荡,一片空白,如青灰的天穹,没有云彩。她漫无目标地走着,走着走着天就亮了,先是百灵争鸣,后是人声鼎沸,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就这样,熬人的漫漫长夜,终于走出来了。天亮了,像拔云见晴,心情豁然开朗,身后是窄窄的一线天狭谷,但已经走出,眼前是开阔地,洒满明亮的阳光,一波比一波亮,最后定格了,亮成了白天。
    于是,她就能回到家安然沉睡,自然醒,睁开眼就天亮了。时光流逝得飞快,来去匆匆,不用去回味。
    然而,苦等一人的归来,最为熬人,远比等车更焦心,没有时间界线,心飘飘忽忽,人又再次茫然起来,坐立不得安宁,一夜一夜地失眠,白天又昏昏欲睡,梦靥不断,冷汗淋淋。
    就这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经历失眠的煎熬,时间仿佛凝固了。还不如起床,走过黑暗的长夜。况且,走着,就将烦心丢到了身后,花草树木楼宇,从身边不断划过,到了城外,便开阔起来。一望无际的田野,绿色的生命在静寂中生长着,充满生机,花苞在不觉中舒展着,昆虫鸟雀在酣梦中苏醒着。
    这一切,令她自我的意识再次复苏,让步履愈来愈轻盈,心里愈来愈亮堂,像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走着,走着,就亮了,高远起来,如一泓汪洋。那一天,一直向东,走着,走着,从清新柔和的天光处,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立在地平线上,圆而大,如一只红黄的巨型氢气球,愈滚愈近,愈近愈大,整个占据了前方宽阔的道路,向她滚滚而来。
    她的眼里,心中,满是柔静的清晨的阳光,愈滚愈大的光轮,淹没了自己。霎时,她莹亮透明起来,成了阳光的一部分。
    就这样,宁肖和她腹中的孩子在睡觉,吃饭,走路中度过着这段难熬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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