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舒眉一笑,温言道:“那走吧,去那边坐坐,我给你梳头,把你想知道的事,都一一告诉你。”
    野径苍松下,小山土丘旁,他们就这么席地而坐,如山村野夫一般,寸心靠在他的膝盖上,感觉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不徐不疾,木梳缓缓划过头皮,从头到脚都带起一阵酥意。他梳头同做事一样,寸心莞尔一笑,就算背对着,她也能想象到,此刻他必定是神色沉静,认认真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重要公文呢。
    想着这里,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杨戬也是一笑,缓缓道:“王母此刻不会对付我。”
    “因为,嫦娥与高兰英被妖怪掳去了,她们一个是太阴星君,一个也是天庭臣子,又有截教的关系,天庭定会派人营救。届时战事一起,不仅能移开对于阿恂的关注,也能趁机调走四大天王。他们一走,娘娘没有得用人手,又怎么会为难我?”
    “嫦娥和高兰英被妖怪掳去了?!”寸心忙翻过身,杏眼圆瞪,“哪里的妖怪胆子那么大,而且怎么会这么巧,这时机也太……”
    “不对!”她突然回过神来,指着杨戬道,“是你干的?是你干的。”
    杨戬面色略略有些不自然:“此事确实不够光明正大,但也是无奈之举。她们只是被□□,不会有事的。”
    “原来,嫦娥在你心中,也跟我听心姐姐差不多。”该牺牲的时候,照样牺牲,一点儿都不手软。寸心抿抿嘴,虽说早已不疑神疑鬼,但是此刻还是忍不住开心。
    她突然心念一动,鬼使神差道:“若是我呢,要是你必须要对我做什么来实现你的规划,你也会这么做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杨戬却即刻便懂了,他沉声道:“我不会。”
    “为什么不会,三界大义,在你心中一直比我重要。”寸心抵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为了众生,你明知我会伤心难过,还不是一样对我隐瞒。”前生他改天条百年,一次都没来西海见过她,月光宣言传遍三界,饶是她觉得,杨戬不会这么对她,最后也忍不住心碎。
    “杨戬从未做过此事。”杨戬眉头紧蹙,沉声道,“众生固然重要,可你和珠珠,一样重要。这段时间,是我疏忽你了,你再等等,待到此间事了,杨戬立刻来西海接你回家。别再胡思乱想了。”
    寸心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从未做过吗?其实,早就发生过……在你不知道时候,我由于你的隐瞒,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最后,孤独痛苦地死去……你是杨戬,又不是杨戬,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刻骨铭心的过往,这滋味,终究不好过。
    就为这一番对话,寸心走在碧游宫的玉阶上,仍然有些恹恹的。于是烟霞瑞霭,紫雾香烟之中,竟然罕见落花点点,残枝纷纷。三公主一面拔一面揪,真想打他一顿,可是他又不记得了,打他也没用啊!
    郁气沉积在心,敖姑娘彻底恼怒暴躁了,通天教主,也一样……
    就在寸心慢慢悠悠往碧游宫走时,珠宫贝阙之中,一老一小正在对峙,互不相让。
    教主头痛地看着埋在敖璟怀里哭个不停的小胖子,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别哭了,别哭了,能跟本座学习,是你不知多少世才修来的福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惜福呢?”
    “呜呜哇!!”
    “不准哭了!”
    “嗝嗝……呜呜呜……”
    通天教主气得一拍九龙沉香辇:“再吵一辈子不准你回家!”
    哭声戛然而止,敖璟忙拍拍珠珠的背,劝道:“莫哭了,太师祖吓唬你呢,好好同太师祖学艺,很快哥哥就带你回家。”
    珠珠揉揉眼睛,打着嗝道:“我知道,嗝,他是吓唬,嗝,他才不敢不放我回家,嗝嗝。”
    “呵,吓唬你,不敢?”通天教主气乐了,“贫道今天告诉你这胖子,就算是你爹带着他师祖来了,贫道也不放人!”
    “哼!”珠珠小脸涨红,从敖璟怀里挣脱,蹬蹬瞪就跑到通天教主面前怒道,“我说你不敢,你就是不敢!你要是,不放我回家,我就不学了,我不学,到时候比武就不会赢,你的阿黄阿狗,连同你的面子,都会,额,化为飞灰!”
    这死丫头在学我的话来威胁我?!通天教主被堵得一窒,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还嘴。
    珠珠抱着胳膊得意洋洋地看着通天教主的黑脸,笑道:“大胖子,我就知道你不敢。”
    敖璟握拳轻咳两声道:“太师祖勿怪,童言无忌。还有,珠珠,你早知……那你还哭什么?”
    珠珠的脸又阴起,气道:“爹爹为什么不救我,他为什么又把我丢下?”
    原来是为这个,敖璟摸摸小姑娘的垂髫,柔声道:“爹爹不是不救你,而是因为,太师祖真的很想收你到门下,他这才……”
    珠珠一挥手道:“就因为他想,爹爹就把我送出去么,我在他心里,还不如这个大胖子重要吗,他太让我失望了!”
    大胖子,第二遍了……通天教主双目圆张,怒不可遏。
    而珠珠却比他更生气,喝道:“你们让我学,我偏不学,哼,我要回家!回西海龙宫!”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守门的道童拦住。
    通天教主冷喝一声:“玄微,将她拿下!”
    “是!”这叫玄微的小仙童对珠珠斥道,“太放肆了!不要以为你是杨戬的女儿,就能在我们碧游宫撒野!”
    珠珠猛地站定,不甘示弱道:“不要以为你是这胖子家的,就能对着本公主大吼大叫,让开!”
    “你!”玄微气得一甩浮尘,朝珠珠面门打来,敖璟正待出手,却发现这小妹妹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剑光一闪,拂尘被竟然被打偏,几根白须飘摇而下。
    浮尘自然是法器,而珠珠拿着的却是一柄木剑,只是这剑上却隐隐有一团白色的光晕。敖璟一怔,是剑气,好生锐利,居然能损伤法器。
    通天教主挑挑眉,看了这胖子除了肥,还是有几分本事。
    玄微也是有些讶异,而珠珠却是冷笑一声,继续进攻,只见她刷刷两剑,分向玄微的脖颈与小腹刺去,快如闪电。玄微是碧游宫四代弟子,年纪虽不大,但日日在这大殿前听通天教主讲道,自然也非同凡响。他反应奇快,浮尘反手一扫,正好与珠珠对上。
    只听锵的一声剑鸣,小公主的剑又被折断了。她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倒退一步,却在门口见着熟悉的身影:“娘?”
    寸心刚刚一进门,就见此剑拔弩张之景,也是惊讶万分:“珠珠,你在干什么?”
    修了一下文啊,笔芯~
    第118章 气死师父不偿命
    然而, 寸心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 小姑娘便如如同一颗炮弹砸进了她的怀里, 撞得寸心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站定,便觉整个人都快被泪海淹没。
    她心疼地揉着女儿的小卷卷,听着她口齿不清道:“娘, 爹爹,丢我, 胖子, 呜呜哇……”
    寸心忙把她抱起来哄道:“没事,没事, 娘不是来了吗,娘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好话说了一箩筐, 终于把小公主哄得镇定下来。寸心抱着珠珠在玉阶下同通天教主说话。
    “这孩子脾气太差了,又不懂事, 还请师祖大人有大量,莫同她小人家计较……”当然计较更好,最好立马把他们仨都撵走,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寸心无奈想到。
    通天教主重哼一声:“你们太娇惯她了,从明日起,本座就要对这小胖子严加管教, 而你,速速带着敖璟离开吧。”
    “什么?!”感情只是赶她和璟儿走,这怎么能行呢,寸心柳眉颦蹙,恳求道,“师祖,就让我陪着珠珠吧,有我在,她才会听话些,您也方便教学呐。”
    “呵,照你这么说,本座还需要你帮忙才能让她听话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胖子,你听着,明日卯时来大殿报到……”
    然而,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通天教主的训诫并未说完,小公主昂起头直接来了一句:“我不来。”
    “你、你说什么?”生平第一次被当面顶撞,通天教主气得都有些磕巴。
    敖璟别过头去,强忍笑意,他早知有好戏,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寸心震惊地望着珠珠,急道:“珠珠,不可对太师祖无礼,还不快道歉。”
    “我不!”珠珠抿抿嘴道,“不准叫我小胖子,我娘和璟哥哥都得留下陪我,还有我不高兴,你就不能管我。”
    “不能管你?你爹都不敢这么对贫道说话,你简直目无尊上!”
    小公主摆摆手淡定道:“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总之,你不答应我就不学,我不学你就要输,你输了面子就会化为飞灰。答不答应?”
    说完,她一双凤眼斜睨着通天教主,教主心念一动,竟然有一种杨戬在瞧着他的感觉,他先是一怔,而后又是大怒,合着这当徒弟还是大爷?
    “混账,小胖子,你现在就给贫道去罚抄经文!”
    “是,我马上带她就去……”寸心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珠珠肉嘟嘟的小爪子捂住嘴,珠珠挑挑眉道:“想要面子就答应。”
    “你莫要以为本座不能拿你怎样!”
    珠珠一字一顿,认真答道:“我不知道你能拿我怎样,但是我知道,你想要面子就得答应我。”
    通天教主被戳中痛处,益发恼怒:“岂有此理!还真是老鼠的女儿会打洞,你!”
    珠珠却蹙着眉头:“我不是老鼠,我是龙。再说错,我就真要走了,你是不是真的想输?”
    这下,教主彻底怒发冲冠了,他起身指着她厉声道:“你以为就能威胁本座,敢在碧游宫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啊,给本座拖出去!”
    “好啊!”
    寸心只觉膝盖软得都要立不住了,她想伸手捂住怀里这丫头的嘴,却被她一偏,机灵地躲开,珠珠朝她一笑,又以更大的声音对着通天教主吼道:“我不用吃,胆子都大!你把我拖出去,我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回家,可是你就没办法了,你已经约好比试了,不能改!”
    小公主抿嘴一笑,天真中又带着邪气,她重复道:“你和白胡子爷爷击过掌发过誓,不能改!现在是你必须要收我,不是我必须要拜你,嘻嘻……”
    不能改、不能改……这声音不断在通天教主耳边回荡,让他心中瓦凉瓦凉。这哪里是收个门人,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而且这祖宗还不能换,为了他的面子,截教上下的面子……
    寸心只见他的脸青了红,红了又黑,黑了又白。三公主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师祖,您别生气,这孩子都是瞎说,您喝口茶,别气坏了。”
    “贫道不气……贫道丝毫未动气……”
    额,没动气?三公主当真想问,那你的手为何攥紧,你的脸为何发青,你面前的案几为何颤抖呢?但是她不敢,万一真气昏过去了,那就完了,对了,圣人会晕吗?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敖璟。
    敖璟忍笑看着这一场闹剧,此刻对寸心点点头,上前拱手为礼道:“珠珠还小,资质平庸,与截教诸位前辈相去甚远,还请太师祖看在我姑父的面上,体谅则个,让我们陪着她,也好让您,咳咳,省点心。这样吧,珠珠每日辰时起身听您讲道,午时过后,专攻阵道,晚间则练习至亥时,然后打坐安歇,师祖您看如何?”
    通天教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敖璟忙行了个大礼,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在察觉教主接近爆发时,带着寸心和珠珠飞快跑了出去。结果刚刚走下玉阶,就听见山顶一声巨响。
    珠珠张大嘴,看着被轰平的山顶,磕磕巴巴道:“他原来,这么厉害啊~”
    敖璟捏捏她的鼻子道:“现在才知道他厉害,那还敢不敢瞎说话了?”
    珠珠一甩小辫儿傲然道:“怎么不敢?他就是再厉害,也想要面子啊。”
    寸心见状扶额叹息,她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道:“这胆子,我看有一天要把天都捅个窟窿!”
    珠珠捂着额头,嘟嘟嘴道:“那有甚稀奇的,我以后要做比这还大的事。”
    敖璟听了朗声大笑,抱起她转了好几圈。珠珠咯咯直笑,头发在空中划过弧度。寸心看着他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就这样,碧游宫首战,大获全胜,然而,今后的日子却没有像她们想象的那么舒服自在,因为,这神一般的智力差距……
    第二日,珠宫贝阙之中,仙人云集,香烟袅袅,通天教主端坐九龙沉香辇,开讲大道。圣人讲道,自然非同凡响,一时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法三千,悉数教授,门人弟子,个个入定,进入悟道之境,头顶元神显化,或水或火,或龙或虎,万千法相,气势非凡。
    然而,这一殿出众学子,总有两个不合群的。
    珠珠和寸心大眼瞪小眼,看着别人身上光华流转,缄默无语。
    最后,珠珠终于忍不住了,她拉拉寸心的袖子,悄声道:“娘,他们头顶为什么有东西?”
    寸心默了默道:“因为他们听了师祖讲的道在修炼。”
    “修炼,这样就是修炼了,那咱们为什么不能修炼?”珠珠抬眼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头顶,茫然不解。
    寸心也是心急,她握住珠珠的胖爪,命道:“你还说,你要是认真听师祖讲道,怎么会不能入定?”
    “我认真听了!”小公主委屈地嘟嘴道,“就是……一句都没听懂……”
    三公主:“……”要不是顾忌当娘的尊严,我也好想说一句,我也是/(ㄒoㄒ)/~~,他到底讲得啥,完全听不懂啊!
    要是杨戬来就好了,不过他来了也没用,寸心颇有些沮丧,如今阐截两教的关系,早已不如当年,璟儿今日不便进殿听道,杨戬又何尝不是一样。寸心叹息一声,珠珠也似模似样地来了一句,四目相对,俱是皱成包子脸啊。
    通天教主端坐云台,如何没察觉她们的动静。不会吧,教主心头仿佛有千头神兽咆哮而过,居然没听懂?!杨戬当年不是只用三年便将九转玄功融会*贯通了吗,都是他娶了个傻老婆!西海三公主,严重拉低了水准呐!算了,算了,教主翻了个白眼,一甩袖,一本书就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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