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惦念,有人疼,有了依靠,就算是手里的活永远多的做不完,日子过的如同黄莲一般苦涩,心里却是极踏实的。
    沈鱼兀自将眼里突然冒出来的泪意逼了回去,换一副欢快的笑脸,提着裙摆小跑的着朝尤静婉跑了过去。
    待她跑的近了,尤静婉掏出怀中的帕子,拭一拭她额边细密的汗珠,嗔一句:“左右也没几步远,我又不急,你跑这快做甚,好歹也算得上是栖意园里小半个女主人,怎么还这般毛躁,让外人瞧见,可不是要落人话柄。”
    沈鱼笑着搂住尤静婉的胳膊:“静婉,静婉,我真想你,也想咱们从前一起在坐在月桂树下吃的素馅包子。”
    沈鱼一双滴出水出来的盈盈美目,和着点点灯花,明明灭灭,便这么扯着腻着尤静的胳膊撒娇。
    尤静婉一阵恍惚,仿佛还是从前在清平坊一般,她每日将晚饭省下来,等沈鱼做完活,同她一起坐在月桂树下一起吃。
    那时沈鱼便没了白日里教习嬷嬷跟前的木讷,化身成个灵动的喜鹊,一张小嘴总也不停歇,不大的小脑袋里也总是装着稀奇古怪。
    两人对着一轮光秃秃的明月,她也能说出一大堆的故事。今天一出天狗食月,明又一出嫦娥奔月,再后天又来一个吴刚砍树,再后来又听说天宫里有个叫天蓬的大仙调戏了那奔了月的妇人嫦娥,尔后又让个叫玉帝老儿的神仙,重重的罚了,扔到了人间的猪圈里养着。
    她又低头瞧了瞧她,却只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华丽的衣裳。
    从前的沈鱼穿的总是她的旧衣,这样的好的衣饰,哪里又能轮得到她呢,她这里却也只能叹一句好造化,或许她该庆幸,沈鱼并未忘记姐妹之间的情谊,便是偷药也是冒险的罢。
    尤静婉收了收一时酸涩难当的心情,换上一副忧心忡忡:“小鱼,我这段日子,细细想了一想,那药你还是不要碰了,二爷是什么脾性,府里人单提上一提便皆是一副忌惮的模样,你还是莫要冒这样的险罢了,什么劳什子姨娘,我不做也罢,只要咱们姐妹能平平安安的最最要紧。”
    尤静婉这番话说的何其情真意切,可惜沈鱼听完却是收了先前亲昵的实情,盯着她半笑不笑的瞧了一会,尤静婉让她盯的一阵心里发毛,却又见她忽而一笑,轻快的开了口:“说什么傻话,姨娘怎么能不重要呢,我只有你一个真心待我的姐妹,便是做梦也只盼着你过得更好一些。药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的,你只安心的做你的姨娘便是,我应了你的,又哪有反悔的理儿。“
    尤静婉见她如是说,又有些心虚的问一句:”当真可以。”
    沈鱼笑着安抚一句:“当真,比真金还真,你瞧。”说着她便从袖拢中摸出一个锦袋,递给尤静婉,示意她打开。
    尤静婉接过来,便觉得手上一沉,打开锦袋,便是两只镯子,一金一玉。
    上好的赤金,足金足两,雕一出游龙戏凤,活灵活现。
    那只玉镯却是让她惊了一惊,用最好的和田籽料,精雕细琢。单单看那水头,润色,便知不是常物。
    她抬眼有些神色复杂的望着沈鱼,她,这就来同她炫耀了么?
    第29章 八卦
    她抬眼有些神色复杂的望着沈鱼,她,这就来同她炫耀了么?
    沈鱼哪里知道她此时是这般想法,只乐呵呵的说一句:“从前在清平坊里,我见你有一只赤金的镯子,爱得跟什么似的。刚巧今儿府外送来几件首饰,二爷命我挑了几样,我打量着这只镯子跟你从前的那只倒是相仿,便悄悄的拿来给你,正好同你那只凑成一对。这只玉的我瞧着晶莹剔透,静婉你皮肤白,戴着一定好看。”她说完叹了口气,摸了摸头上的祥云掩鬓,有些惋惜:“只可惜,戴着的这些都让二爷同府里的人看了个真切,便不能送给你了,省得旁人说嘴。鲜花素来配的是美人儿,我戴着倒是可惜了这样好的首饰。”
    尤静婉听她说完这番话,只觉得的心中五味杂陈,又觉得自己心眼委实太小,总把人想得不堪。
    她是谁?是她的好姐妹沈鱼呀,那个在清平坊里同她相依为命的沈鱼,从来都是死心塌地的对她好的沈鱼。
    “小鱼……”尤静婉握着两只依稀带着沈鱼体温的镯子,有些哽咽,半是感动,半是羞愧。
    沈鱼见她如此,推了一把:“好啦,花一般的美人,哭丧个脸做甚,虽说美人流泪也得让人赞一句梨花带雨,比起那整日哭天抹泪的林妹妹,我更是待见整日见人三分笑意的宝姐姐。”
    尤静婉便让她三两句话,哄的噗呲一下子笑了出来。
    点点她的脑门嗔一句:“什么哭天抹泪的林妹妹,见人三分笑意的宝姐姐的,听都没听过。你呀,你呀,还是往常一样儿,整日想些稀奇古怪的,也不知道收敛着点,这张嘴可是越发厉害了,我瞧着二夫人,都不尽然比得过你。也不那柳二爷怎么生受得你?”
    沈鱼想起栖意园里种种,前一刻分明还一副兴致昂扬的劝人欢乐,这一瞬便垮了肩膀,嘟嘟囔囔道:“二爷哪里需要生受我,我生受他还差不多,在二爷面前我哪敢放肆,哪句话不是仔细琢磨了再琢磨,认真的推敲了再推敲的。”
    尤静婉咋舌:“当真是这般可怕?”沈鱼点了点头,一副更甚的表情。
    尤静婉吟神,认真沉思片刻,真心道:“你在二爷面前说个话便要这般小心翼翼,若是那……让其发现痕迹,该如何是好,小鱼算了罢,你只当我未曾同你提过这碴儿。”
    先前尤静婉那番担忧的话,叫沈鱼瞧出了里面的真假文章,她是有一些心冷的,她同尤静婉何等关系,不过才进府几个月,说个话罢了,还同她闹这般虚头八脑的事儿,如何不恼呢。
    只是现在这几句,却实真心实意,沈鱼又觉得谅解,霜枫园里稳稳坐一个阮大奶奶,要想日子过的好,漂亮话自是要多说一些。静婉方才那些话,对着她讲,也不过是一时不甚罢了,不并不是真正同她生份。如是想她又觉得方才留在心里的一点子不快,一扫而净。
    笑语吟吟的对她道:“我自说了有万无一失的法子,你不必忧心,只一样,先前我说想去景春阁瞧瞧大夫人,你可仔细打点了,莫让旁人知晓了才好。”
    沈鱼说的万无一失自是真正万无一失,有什么能比得上柳二爷亲自点头应允来的万无一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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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淮扬不过露个脸,饭毕便推脱回园用药,早早离了席。
    此时大夫温方便坐在柳二爷书房里,喝着沈鱼新制出来的养生清茶,酸酸的同他道一句:“我这个二爷口中的蒙古大夫,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见二爷动容一分,到底是小鱼姑娘面子大的呀,不过三言两语便让二爷点了头。芣苢你快去香雪林中寻一寻,咱们从前那个不近女色又英明神武的二爷哪里去了?啊!!!”
    “咻”的一声,一方砚台擦着大夫的额角飞了过去,只差一分,堪堪避开。
    满满一砚台墨汁却是一滴不落的洒了温方一身一脸,从来在人前假装谦谦君子的温方,又怎是狼狈二字可以描述的滑稽。
    原是想抗争一二的,奈何柳淮扬骨节分明的手看是无意的抚着青玉案上的青瓷笔洗,眼神里满满尽是冷漠威胁。
    怎?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温方接过芣苢递来的干净巾帕,一边擦拭着脸上的墨迹,一边分神看了一眼那二爷手下的青瓷笔洗,到底是英雄气短了一些,只缩缩脑袋叹了口气,换种方式用个指控的眼神。
    只他不在他这里呱噪,柳二爷自是懒得理他,至于他是何种神情,想表达何种意思,他自然是没功夫细细琢磨的,权当不见。
    大夫温方被无视的可以,却也只能无言的呐喊:大夫也是人,治得了顽疾,自然也能打听得了八卦。
    想他当日可是掐着芣苢几个大穴足足掐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探听到一点子蛛丝马迹。
    那日提了试药一事儿,一众人从药芦离开后,柳淮扬的书房里,芣苢进去送药,却是瞧见沈鱼坐在他家二爷大腿上。
    却说当时芣苢说的颇带着几分气恼,气恼沈鱼姑娘半点不知道体贴他家二爷身子弱,饶是她再纤巧,也是个大人,怎么能这般一点也不忌讳的坐在二爷腿上,万一压出来好歹出来,德叔追究起来,算谁的?
    温方听了这话,饶是原本正脑补沈鱼坐在柳二爷腿上的的画面,这会儿也不得不拉出来思绪,可尽笑上一笑,芣苢便是让这惨绝人寰的笑声给震的三魂丢了七魄。
    知温大夫平日里无状惯了,可是几时也没见他这般无状过,疯子一般抱着肚子,从个竹椅上生生笑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了另一处的地上,顺带还打翻了几筐将将晾干的草药,这会子道是不嫌说每一颗药材都得来不易,要珍而重之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芣苢撇撇嘴,看着笑摊在地上的大夫温方,心道一句也不嫌地上冷凉,可惜了一身七分新的白衣素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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