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久旱逢甘霖
    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对黑子这样的人来说极其正确。没有文化的他,不知道一花一世界的感动,如果没有切肤之痛,是很少有动情的时刻,不像有文化的人触景就会伤情浮想联翩,看书也会为古人担忧掉眼泪,别人感动的一句话一件事,会让情海波涛汹涌,要不怎么说书生多情种呢?
    开车的贺国强,看到他伤感的哭了,心里也觉得酸溜溜有些情不自禁,鼻子发酸,而汽车的方向需要不停修正,容不得他持续动情。刚刚涌上来的情感,就被几个增减档给破坏了,再加上双眼要辨别雪海中的正确道路,更是没时间伤感,不像黑子有闲情逸致,伤感不碍事。
    懊悔不已的黑子一时情绪失控,双肩松动,抽抽搭搭,若不是有人在旁边,说不定就放声嚎啕,释放自己的情感了。贺国强看着他劝慰道:“一排长,别难过了,等我们回去后再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俩就向上一级首长反映真实情况,不要给队长降级还不行吗?”
    黑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的说:“吸吸吸,说说,说的容易?我和你哪有资格承担这样的后果?如果让队长知道了他能同意吗?他是宁可自己吃亏,都不让我们受损。唉……我和你的水平能力不行啊?代替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罪。唉——算求了,命该如此,想也白想,既然无法改变,就顺其自然吧,再不要跑错路是眼前的关键。哦,你休息一会,我来开。”
    不等贺国强说话,他的手已经扶住了方向盘抬起屁股,身体往前一靠,贺国强就钻过来了。在汽车高速行进中,两个人默契的完成了交替,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小儿科把戏。
    坐在驾驶位置上的黑子,从倒车镜里看了看紧随其后的车队尾随而至,使出招数油门踩到底,仿佛被狂风裹挟着绑架了似的,追逐着车前面滚滚流淌的雪流一试高低,让汽车追风去了。
    车队又一次停在风雪中时,羽队长心里还有些窃喜,当听完通讯员的汇报后,那份窃喜就随风而去了。此时,他心里既担心又期盼那道过来时的雪槽,哪可是横在车队面前的一道天堑,真正地拦路虎。
    过来时能顺利通过,得益于车队是满负荷负重,汽车相对于路面压力大,附着力就大,轮胎不容易打滑,发动机的动力就有用武之地了,不用担心汽车地盘被积雪托起来轮胎打滑,而现在都是没有了负重的空车,太厚的积雪就会把地盘托起来,造成轮胎悬空打滑而无法前进。
    要是白天通过,有什么问题也好对症下药,因地制宜,即便是困难重重,对应起来也能应心得手,逢凶化吉。如果天黑了后,那可就黑灯瞎火束手无策了,更可怕的是对生命构成的危险无处不在。
    通讯员的汇报也让他无所适从,五十一号车的半轴断了,备用的半轴用完了,还有两根在八班车上,可八班从野马滩分别后,也把半轴带走了。羽队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直盯着张亚夫看,张亚夫同样盯着他要指示,两个人像是互不相让在斗鸡。
    他的目光突然从张亚夫脸上败下阵来,似乎有了什么新发现?伸出手从手扣里取出挎包,又从挎包里取出一沓纸,伸手怀里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取出钢笔,不假思索写道:“不认识的陌生战友们:被困雪地半轴折断,没有备用,事出无奈,为了活命,暂借你们半轴一用,有缘相见一定奉还。84516部队车队长羽虎佳亲笔。”
    写完后递给张亚夫,他看了一眼后立正敬礼,转过身就消失在风雪中了。不懂行情的刘雪,看着这两个上下级打哑谜似的就把问题解决了,心里好生迷惑,一会儿功夫车队又出发了。
    羽队长的心里却期盼着车队再次停下来,一定是到雪槽跟前了,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和困难。有挑战就有激情,有激情就不会有困乏,还有比困乏更难受的拉肚子。
    羽队长和黑子都是喝过高原圣水的人,肠胃就像经过洗礼了一样百毒不侵,适应能力极强,可此刻两个人一个在车队前头拉,一个在车队后面拉,而夹在中间的士兵们,那可就苦不堪言了。
    高热量的黄羊肉不能当饭吃,根本就消化不良,不适应吃惯了蔬菜粮食的人群享用,肚子里没有停留的驿站,过不了多大一会就会排出体外,这不是食物中毒,而是肠胃不适应而已。
    不同的人群,都有不同的饮食习惯,打乱了习惯,就会造成肠胃紊乱,拉肚子就是抗议。什么事情不可能一概而论,也有不拉肚子的兵,他们一定是来自以肉为主食的区域,除此之外的士兵们,无一幸免在跑肚拉稀。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上面吃下面拉,慢慢适应,没有其他选择。羽队长嘴里塞满着肉不停地在吃,没工夫和刘雪说话,车前头烟雾缭绕的雪气,一阵一阵就挡住视线,看不见车辙,只能抬起油门降低车速,等待能看清楚车辙了,才能提速前进。
    一阵雪雾过后,羽队长正要加油提速,刘雪却满面羞涩的说要下车方便,他会意后方向盘一拧,汽车冲出了车辙就地漂移起来,车屁股在雪地上划了一个圆圈。带着防滑链条的轮胎,在高速旋转中就像除雪机一样,把积雪抛在空中让风吹跑了,车辙中的积雪所剩无几。
    这是羽队长为了体恤刘雪一个女孩子,所能想出的最好体恤,再把车横在狂风中,让刘雪那一面的车门子背着风,让她少受一些狂风的骚扰。他的一片苦心,怎么能挡得住满天像箭雨一样疾驰的雪?怎么能挡得住怒嚎的狂风?
    在这样的环境中拉屎撒尿,相对于男孩子来说都是困难,无论怎么站立,无孔不入的狂风防不胜防,从各个角度翩翩起舞,夹持尿水到处乱飞,溅在身上的不在少数。
    好在极度寒冷,热尿来不及渗透就结成冰了,附着在衣服上用手一刨,就会像鱼鳞一样纷纷脱落,无伤大雅,而相对于蹲下撒尿的女孩子来说,如此环境中苦不堪言,不知道有多难,不可想象。
    水火无情,再难受都是挡不住的。刘雪每次从风雪中回到车上的时候,就像是死里逃生一样,浑身颤栗像触电似的,脸上的鸡皮疙瘩,就像橘子皮一样昭然若市,美丽的容颜荡然无存,扭成了麻花,牙齿不由自主磕响,那副凄惨模样谁看了不心疼?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爱莫能助后,只能是一声叹息,表示无奈和同情。
    她办完手续,跌跌撞撞上车后,嘘唏不已的浑身抽搐,羽队长刻不容缓提速追赶车队,给刘雪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什么样的话,都无法减轻她遭受的苦难,不说,也许会让她更加坚强,谁都无法代替别人的苦难。
    羽队长的心中已经被那道雪槽占据了所有空间,能不能顺利通过雪槽,关系到车队的生死存亡。一百多军人的生命,就要和那道雪槽对决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败下阵来,雪槽就成了所有人的终点站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会枯萎,就会消失在这里,这样的失败能失败得起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是对那些还能起死回生,有机会站起来的军人而言,全军都死光光了,还能说成是常事吗?生命诚可贵,死去不能生,这样的悲剧随时都可能发生,但一定不能发生,否则的话,就没有后话了。
    刘雪缓过劲来后,清丽的容颜依然如故,隐隐有些风霜附在脸上,看起来没有那么靓丽了,却有一种飒爽英姿,显得更有一番风韵。羽队长忙里偷闲看她一眼,再看了看手扣里的肉,鼓励她继续吃肉。
    刘雪一脸痛苦,难以接受,舔了舔嘴唇说:“哎呦呦,是是是,是不是食物中毒啊?怎么会拉得这么厉害?”
    “哦——怎么会?”羽队长目视着前方说:“嗯嗯,你是护士,应该知道食物中毒是什么状况?如果是中毒,就会上吐下泻,体温身高,导致昏迷,而我们只是下泻而没有呕吐,这么多的人也没有倒下,还能开得动车,说明绝不是中毒。嗯嗯,黄羊肉可是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吃一点就会产生许多能量,是不可多得的优质食品,只不过我们的肠胃接受不了而已,少吃一点可以,吃多了就是这个样子,不吃就会死人。拉肚子是肠胃抗议挡不住,拉就是了,为了活下去还得吃。那些被救的战友们,就是因为没有食物补充热量冻僵了,你如果不想变成他们的样子就抓紧吃,你是医务工作者,这些道理用不着我再讲了吧?听话,不要让我为你分心,我现在正在谋划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要用吃肉来支持我唵——”
    娇娇女刘雪,也是个言听计从的乖孩子,从肉堆里挑了一块小一点的肉丢进嘴里,面无表情咀嚼了起来,眼睛里水汪汪,想哭却不敢哭隐忍着,强迫自己坚强面对。她知道孰轻孰重,自强自立,就会给心仪的人减轻负担,带领大家勇往直前,自己就不会成为累赘。
    车队总算是停了下来了,羽队长满心欢喜,准备超车到前面去了解情况,车还没有提出车辙,张亚夫迎着风跑来说,六号车的三个水泵固定螺丝都断了,风扇叶子把水箱打的千疮百孔报废了。
    他一听心里一颤,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状况?那三个螺丝有指头粗细,怎么会都断了?不可想象,一定是出鬼了。就是有螺丝替换,可断在缸体里的螺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取出来。再说了,水箱修复起来绝非易事,也是浩大的工程,没有一天的时间就不可能完工,时间?哪里来的时间?一天的时间里,就会发生已经预料到的悲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站在风雪中的通讯员一阵功夫,身上落满了积雪,羽队长拍了拍他帽子上的积雪,想了想说:“再爬拖,没时间修理,派两台没有爬拖的车爬拖上走,抓紧时间,多派人手,动作要快。再通知一排长,天黑前一定要通过雪槽。”
    “是——”他的声音犹在,人却随风而去了。
    这么频繁出故障,在平时看来也是如此,不足为奇,而放在今天来说尤为突出,就有些难以理解了,这都取决于人的心态有问题。平时没有什么火上房,狗跳墙的紧急事情,哪里出故障排除哪里,排除了再走,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每个人的心中自然是不会留下什么,还能在排除故障的空间休息一会,检查一下车状况,优哉游哉没什么不好,而放在今天,就有与众不同的些反常了。
    每个人心中鼓足了一口气,恨不得一脚油门就能冲出绝地,可偏偏事与愿违,欲速则不达。不争气的汽车一个劲捣乱,故障层出不穷,拆东墙补西墙,头痛治头,脚痛医脚,让人手慌脚乱,人心烦躁,把每一次的故障当成了历险一样,让人提心吊胆。
    羽队长同样有些沉不住气,想开车到前面督促一下进度,刚把离合器踩下去,就觉得有些不妥。如果此时过去,车出故障的兵看到他就会心存愧疚。虽说出故障不能完全是开车人的责任,可与平时的检查保养是分不开的。
    汽车的各部零件保养的好,使用得当,出故障的几率就会大大减低,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哪个人不知道?车出故障的兵,看到队长来视察,绝不会有沾沾自喜的心态,他会为出故障影响整个车队的行进而感到不安,更担心留在队长心中的不好影响,会对自己的前途和进步埋下隐患,难以抵消,能不紧张吗?
    他想到这里后,放掉离合器踏板,关闭了发动机,把皮大衣领子扶起来往后一仰头,双眼一闭就迷糊了起来。迫不及待的瞌睡,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了,眼睛一闭就蜂涌而至,鼾声高歌,立竿见影,把没有心理准备的刘雪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做何感想?
    人们常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些好事,相对于身处困境的羽队长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了,此刻的瞌睡,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不信的话,就看刘雪叫醒他的样子。没有多长时间车队又出发了,他却鼾声连天酣睡,一点都不顾及刘雪声声呼唤,依然在深度睡眠。
    刘雪着急的呼唤,还没有车外面咆哮的狂风响亮,只有抱住他的头使劲摇晃,他才从甜美的梦境中悠悠返回人间,一时还不能清醒,傻呆呆不知道身在何处?还陶醉在香甜的梦境之中雾里雾中,一头雾水。
    刘雪的催促声不绝于耳,双手也不停地摇晃他赶紧上路,他却反应迟钝,忘了自己是干啥的?急中生智的刘雪,不得已按响了高音气喇叭不松手,刺耳的喇叭声能刺破耳膜,才把他惊醒了,他睁着眼睛摇着头,找了一会感觉,还是觉得有些犯迷糊不清晰,毫不犹豫打开车门子跳下去,捧起雪捂住了脸,害怕寒冷的瞌睡才偃旗息鼓,逃之夭夭了。
    上得车来的他,就像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生龙活虎般开起车,冲车增挡追赶起车队来了,脸上的雪水仿佛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不愿意呆在脸上,星星点点聚集在一起,汇集成一条溪流,从下巴处跳跃而下,洒在了艳红的领章上。
    有些水滴害人不浅,随着汽车的颠簸别出心裁,机不可失钻进了胸膛,冰凉让他受不了吸吸哈哈,鸡皮疙瘩再起一层。刘雪怜爱的用手绢擦他的脸,心痛的哽咽着说:“你你,你这么自残下去,还能活吗?”
    “且,不碍事。”他浅浅的一笑说:“开车要有清晰地头脑,稍不留神就会出人命,马虎不得。不担心,这算不了什么?”
    “担心?”刘雪嘤嘤的说:“我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担心了?你和你的弟兄们这么拼命,真让我见识了什么是真正地英雄?你们吃的这些苦说给别人听,没有人会相信,这叫什么苦啊?”
    说着说着,她双肩松动了起来,嘤嘤的哭声传到了他耳中,也是心头一震,想想刘雪说的话也觉得感慨万千,如此拼命劳作,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连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都朝不保夕。
    想到这里,他立刻刹车不敢再想下去了,会动摇自己的信念和决心,这可是兵家大忌。决心和勇气,是取得胜利的首要保证,要是松了这口气,岂不是大祸临头了?很快就要遇到雪槽的挑战了,散失了决心和勇气,岂不是自掘坟墓吗?
    调整好心态后,刘雪的哭声还是声声入耳,感觉却大不一样了。女孩子的哭声是抒发情感的方式,换个角度去听,还能听出许多动人之处。为了抑制她的动情,就得分散她的注意力。
    正在啼哭的刘雪,目光中看到一只手在晃动,就知道是为什么?她没有擦去脸上密密麻麻的泪蛋蛋,凄凄惨惨哽咽着,熟练地点了支烟,准确无误插进他嘴里,让他看到了梨花带雨,江河泛滥的一张俏脸别有韵味,就有感而发,陈词滥调赞美到:“好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似朝露映万道霞光,似湖泊波光粼粼,似……”
    刘雪一拳砸在了他胳膊上,嗔怒的说道:“呜呜呜,吸吸吸,你你,臭词烂调不少嘛?你又不是文人吼啥哩?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他没有听清楚刘雪说了些什么,而她的一拳,把手里的烟震飞了,目力所及看不到踪影,害怕烧糊军装引起火灾,紧急停车后,跳下车一顿乱刨,冒烟的半截烟头抖落在雪地里,“呲啦”一声熄灭了。
    一根还没有抽几口的烟,就这样葬身雪海,未免有些暴殄天物的可惜,他怒气冲冲上车来,一把抱住她说:“你你,你这个捣蛋鬼,我一口把你吞了。”说着,张开嘴就往她脸上咬去。
    刘雪一看大事不妙,想极力挣扎躲避“灾难” ,用上了所有的气力,也只能是徒劳无益左摇右摆,想摆脱连门都没有。既然无法摆脱,还不如选择妥协,她紧闭双眼,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状态,等待“灾难”来临。
    一看她不挣扎了,反而没有了情趣,放开她说:“哼哼——没时间报仇了,等到消停下来再复仇,你逃不掉的,哈哈哈……”说完,开起车飞也似地跑了。
    刘雪的伤感,让他的胡闹赶跑了,等待那个疾风暴雨的时刻也半途而废,浑身软绵绵没有一点气力,叹了口气后,重新点了一根烟给他,静静地看着他潇洒的开车,思绪飘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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