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逃 离
    带着一团泥雾的汽车风驰电掣,高速超越了慢慢吞吞的车队。看着离去的汽车,军人们才如梦方醒般看到是队长的坐车,就想方设法想去追赶,没有了队长殿后保驾护航,仿佛没有了依仗,他们心里就有些无依无靠的空虚。
    追赶不得其法的他们,慌乱中乱踩油门,把本来还能往前走的汽车,捣鼓的原地扭起了秧歌,反而不往前走了,不是原地打转,就是轮子打滑不听指挥,忽左忽右扭来扭去,洋相百出,欲速则不达,不尽人意。
    小赵的车追赶上黑子车,羽队长一看是新兵刘晓强在开车,黑子在旁边优哉游哉的抽烟,莫名的火气就涌上心头,把半截身子伸出车窗,用手指着黑子就骂开了:“我把你个没良心的贼,真正是不识好歹,路这么难走,你不开车还叫新兵开?想吓死他呀——你你——你是想留在这里过年吗——你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黑子一看他架势不明就里,一头雾水,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大清早为什么会这样?却不保持沉默,更不是省油的灯针锋相对。也伸出半截身子反击道:“你你——神经病吗?大清早鬼叫什么——什么都是你的理由,在危险的路段,要多让新兵开,让他们锻炼是不是你说的——越是危险,车速要越慢,是不是你说地?你你——你是不是把炸药吃上了——大清早就乱发火,是不是你的嘴好了,又能骂人了就找我的不是?”黑子的对骂,把他给呛住了。
    黑子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是平时对每一个带徒弟的老兵起码要求,不让新兵在难以自控的危险路段上锻炼体会,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出徒?什么时候才能独立驾驶,独当一面?
    两台车还在并驾齐驱,雨还在不停下着,两个像斗鸡一样的“公鸡” 互不相让,半截身子伸出车窗外,相互怒视怼着。
    还是雨有些理解人,为了给这两个怒火燃烧的冤家对头降降温,把他们上半身尽情淋湿了。雨水从他们两个的脸上往下淌着,在下巴上已形成了一股细流,被迎面扑来的风吹的分崩离析。
    两个师傅剑拔弩张,两个徒弟六神无主,把他们难为住了。想劝,不知道怎么劝?不劝,也不能任其发展,车也不敢停,只能小心往前开。
    两车保持在一定距离范围,既要保持速度同步,又要保证两台车不能撞在一起,也是一件高难度的技术。
    还是赵群里胆子大有些,他抓住羽队长的军装拽了拽说:“师傅,这么大的雨,把军装淋湿了会感冒,坐进来再说嘛——”
    小赵的话似乎在说给车听,他根本就没有理睬,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黑子说道:“你说的没错,那是我平时的要求,现在不行。你给我乖乖的坐到驾驶位置上去,把车开的飞起来,晚上我请你喝酒。否则的话,小心我灭了你——哼哼——胆子越来越肥了,还敢给我顶嘴?你是不是活腻了就吭声——听见了没有——”
    黑子看到他一脸怒气,根本就没有退缩的意思,想不通为什么大清早要发火?他有什么用意?黑子一时不理解。
    反过来一想他是队长,这几十号人的生死存亡都系在他身上,车怎么开都是有原因地。况且,他还有伤,这么玩命的和他吵架,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内涵。
    一提到“原因” ,黑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怒火让雨水一下子浇灭了,没有火气涌动,脸上的表情也活泛了,一双小眼睛诡秘的向羽队长一挤,举起手在帽檐上一碰,算是给他敬礼了,嘻嘻哈哈的说:“呵呵——今天我看在老天爷下雨的面子上,让你娃一码,记住了,是看在老天爷下雨的份上,别以为我怕了你——哼哼——晚上请客的事你别忘了,什么人么——我到是遇上驴了……”
    黑子“骂骂咧咧”把身子缩回驾驶室,刘晓强早把毛巾递了过来,他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又把淌水的帽子抹下来,往风挡玻璃支架上一挂,抬起屁股就往驾驶位置上坐去了。
    机灵的刘晓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往座垫上一撑,整个身子就离开了驾驶位置,黑子也稳稳当当坐了上去。他们俩的配合天衣无缝,自然天成,默契的不用吭声,汽车还在照常行驶着。
    黑子就是与众不同,不可小觑,换过座位后,还没有几分钟就跑的没影子了,羽队长会心的一笑,转头向小赵说道:“呵呵——老将出马,一个顶三,千真万确。响鼓还得重锤敲,姜还是老的辣啊——”
    小赵苦笑了一下,看着半截身子湿透了的他说:“哎呦呦——师傅,你和三班长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嘛?为啥每次都和打仗似地,要是换个别人会受不了,何必呢……”
    “嗯——”他取出烟抽了一根说:“这你就不懂了,人各有志,各有不同。我和他多少年了吵闹不休,谁也没有把谁吵走,反而越吵越近乎。唉——整个车队这么多人,除了我和他吵,还能和谁去吵?这是情分,不是我们心里彼此有隔阂,像他那种人,就适合我这种态度。如果哪天我跟他不吵了,像我和你这样说话,会把他吓着,我也会不习惯。嘿嘿……你不用担心,我们俩的关系你是了解地,如果不是我腿受伤,他像刚才那样和我顶嘴,我下去就揍他一顿,打一架,什么都解决了。”
    赵群里换了个档,把汽车方向修正了一下说道:“啧啧啧——你们俩关系可真让人羡慕,我一直想有那么一个朋友,该多好……”
    “哦——你可千万不能有这样的猪朋友,会把你累死,什么都得为他操心,一不留神就闯祸,错了都不知道错在哪里,还不接受教训死不改悔,屡战屡败。听我话,要想活的轻松些,就不要找这样的猪队友。唉——我是上辈子欠他的,别无选择,豁豁擤鼻涕吃进嘴里了,吐不出来……”
    “哈哈哈……”小赵一听,笑的前仰后合,说道:“我说师傅你真会编。假如三班长不和你在一起,你就六神无主了,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你还把他当成了负担——这这这——这不是在言不由衷哄我么……”
    “哈哈哈……可不是吗?人这个东西就是怪,天天在一起不知道珍惜,没完没了吵;一旦离去就不习惯了,日子肯定就没法过了。咦——后面的车咋跟不上?你还是靠边停车,让他们先走。我们走在前面,心里总是不踏实,有一台车掉队,就会影响整个车队。唉……我们的车队已经残缺不全,再有什么事故就活不成了,老天保佑吧——让我们顺利返回基地,逃离高原……”
    小赵把车停下,他还在自言自语叨叨个没完,小赵心中涌起一阵苦涩,这个队长当的婆婆妈妈,事无巨细,不易啊!
    后面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轮子带起的泥浆漫天飞舞,地上的泥水,经过汽车轮子挤压,像水帘一样往外喷洒,并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
    不停的雨,不停的下,等到最后何夏生的车通过后,小赵才奋起直追,车队却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羽队长嘴上噙着烟,看着被泥浆雨雾吞没的车队触景生情,轻轻的吟起了毛主席的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小赵你看,我们的汽车像不像个泥丸在地球上滚蛋蛋?毛主席真会写诗,真会观察啊——他一定是看到了在草地沼泽里行走的红军战士,一个个就像滚动的泥丸,才构思出如此美妙的词句。今天的我们,同样经历着红军长征时的艰难,只是我们的条件可比红军优越多了。我们既无敌人围追堵截,也无断粮断炊的危机,只是和大自然搏斗而已,也觉得如此路难行——嗯——想想老前辈,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师傅——”小赵一听,不耐烦的说道:“你就安静休息一会吧——想想——想那么多干嘛?路在脚下不断的缩短,我们既然能满怀豪情进来,也能理所当然出去,有有——有什么可怕——”
    他斜了一眼稚气未脱的小赵,一脸豪情壮志,放心的把身子往靠背上一靠,准备安静一会。湿漉漉的军装透心冰,他把眉头皱了一下,还是靠了过去,用体温把湿透了的军装烘干,只有这自身的条件了,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雨丝如织,不紧不慢,没完没了下个不停,天空中黑白相间,疏密不均的云彩很高,相互交织着,涌动着速度很快。远处的山峦丘陵,都在迷雾中透着神秘。大地上的各种植物,在雨水洗涤下,更显得嫩绿娇贵,展露着勃勃生机。
    那些平缓低洼处,都有雨水在聚集流淌,这场雨也许是多少天来最大的雨了,现在正是季风季雨的季节,雨水对大地上的生命滋养是多么金贵,万物生长,只能靠它滋润了。
    万物离不开的雨水,对汽车兵来说,却成了很大麻烦,雨水使大地变得松软湿滑,也是沟河有了充沛的水,原先干枯的河滩,现在也有哗哗流水声了,混浊的水欢快流着,车轮压过水帘一片,掷地有声。
    这是雨的世界,空中的鸟儿也不知道哪里避雨去了?连一只也看不到,草丛中的鲜花却在尽情绽放着。各种各样的花朵,颜色五彩缤纷,只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花朵是那么的娇小,小的让人不忍细看。
    也许是高原的残酷,造就了它们只能长这么大,最大的也只有指头弹大,都密密麻麻叠在一起,从远处看,红的就像一团火,紫的像一片纱,黄的就像金灿灿的一片油菜花,白的真像新疆棉花地一样,一大片一大片连在一起,错落有致,一眼望不到头。
    车队行驶在雨中,也行驶在花丛中,车轮碾过的地方,花草一片狼藉,真可惜了如此美景。不过花要开,车也得走,各自完成着各自的使命,没有什么矛盾吧——
    奔跑了几个小时,连下午的几个小时也跑过了,黑子瞪着铜铃似的眼睛,把车开得飞快,完全忘记过了中午,又到了下午时间了。
    刘晓强在旁边抬手腕一看表,对他说:“师傅,都已经过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连下午的时间都过去几个小时了,你只顾往前开车,不停车吃饭,队长可又要收拾你了。”
    黑子头也不回地说:“哼哼——这能怪我吗?这是他逼着要跑么——关我什么事?哼哼——再说了,这么大的雨,就是停车了,还不是呆在驾驶室里吃不成饭?外面雨淋淋的烧不成水,饭又怎么个吃法?我看还是跑车吧——他不是叫往死里跑路吗?那我就跑给他看看——哼哼——什么都是他的理——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你你——你说这车可咋开呀……”
    “哦——师傅,你可不能和队长对着干。你们俩又是发小,又是战友,又是多年的搭档,队长让你怎么开,你就怎么开不就完了吗?何必和他置气?唉——队长这一路走来多难呀——他还比你岁数小,你就别再惹他生气了——”
    黑子一听,把眼睛一翻说:“他他——他岁数小,怎么不让我这个岁数大的?吵起架来,比我的声音还大?咦——不不——不对呀——你个臭小子,怎么吃里扒外替他说话?想想——想当叛徒是怎么……”
    “啊——”刘晓强一听,仿佛蜇了屁股,急忙说:“不不——不是呀——师傅,我我——我是害怕你们两吵架,也害怕你们两把关系搞僵,更害怕把我们头车的位置,让别人取而代之,现在的位置,是队长对我们的信任呀——如果你还和他顶牛,不合拍,他把你换到后面去,可就太没有面子了——所以,我们一定得掌握好行车速度,吃饭的时间,还有检查车的时间。师傅你如果乱来,队长肯定饶不了你,也会把头车位置给换掉,有人会取而代之。师傅,这可是真地,为了车队能顺利前进,队长会毫不留情,不会念及你们之间的情感。”
    刘晓强一席话,说的黑子六神去了三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勉强的对他说:“嗯嗯——徒弟,我和队长的关系你是看到的,那是打不烂,也拖不夸的老铁关系。我想,他不会为了一点小事,把我头车的位置给取掉,你放心好了……”
    “师傅——”刘晓强说道:“当头车,要有当头车的样子,不能由着性子随心所欲。我们头车的位置,就是队列里的排头兵一样,队列的步伐要统一整齐,全靠排头兵的榜样。如果排头兵不安要求去做,由着自己性子乱来,全队不就乱了营了?哪哪——哪个指挥员还会要你?就是换了你我,也会把排头兵换掉地。师傅,你说对不对……”
    “啊——”黑子一听是这么个理,就有点紧张起来了,想了想说道:“哪——我们现在咋办?你你——你娃有文化,比我懂的多,说的有道理,别把那个倔驴惹火了,否则,他啥事都做的出来,你你——你赶快想个办法,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刘晓强一看他有所心虚,往前观察了一下地形,说道:“师傅,你看前面有个小坪,就在那里停车吧——现在这里是下坡,地滑停不住车,弄不好会追尾。”
    黑子看了一眼说:“呵呵……不错,好地方,四周开阔,进退有路。徒弟,你小子都能给我当师傅了,选择的地方不错。地势平坦,花草茂盛,停车就不是太滑了。”
    说话的功夫,汽车冲上了草坪,黑子缓缓抬起油门,让车凭借自己的惯性滑行到停下为止,他不敢用刹车,担心后面车追尾,他是有过血淋淋教训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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